《红丝暗系》荒井寻金

1、荒野初见

　　“砰”的一声巨响。
　　寂静的荒野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天上掉下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地上碾出深深的凹痕，大火烤化了一地积雪后，被一棵高约六丈的花树拦住了去路。

　　久无新事的荒野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哟，这是天崩了还是地裂了？”

　　“是天狗玩的球掉下来了，这热得呀，我都快要化了。”

　　“我正在洞里睡觉呢，还以为入夏了，这么热那哑巴树怎么还不醒，可千万别引火烧到我。”

　　“呵！毛躁！怪不得修炼五百年还不能化形，只是觉得热就睡不住了，那哑巴树，树根、树叶都要被烧到了还不见动静，这是真的稳重。”

　　“老鹰爷，你看错了，她那不是稳重，是傻，火烧屁股都不知道跑，而且，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了，这花啊，吸了死人的血才破土的，不详，滚来一个火球要落在她旁边，天上掉下个死人也要落在她身上，肯定不详，我们离她远点。”

　　“小松哥，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要不是吸了仙人的血，怎么会长那么高那么大，花开的那么艳，还四季不败，而且整日也不说话，阴沉沉的，活像一把坟头花。”

　　“哎呀！兰草你别说了，说得像这哑巴树很适合埋尸的样子，我离她最近，岂不是下一个就是我，松鼠精你快把我挪开点，等我修出女身就嫁你。”

　　“不用了，你的根太重，我搬不动，而且已经和山里的小杜鹃相约了，就不等你了。”
　　“你个负心汉！”

　　……。

　　众精怪东拉西扯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她们嘴里不详的红花微微晃动了几下。

　　茫茫雪野中，银装素裹里，六尺高的火红花朵抖落积雪，露出白雪覆盖下娇艳壮丽的全身。

　　月清晚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醒来，长久的沉睡让她有些迟钝，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球停留在自己的树根上，她甚至还伸过叶片，覆在火球上方取暖。

　　月清晚第二次在泥土之外的地方感受到了温暖，很是喜欢，正要将全身枝叶送到火球上，却见那火球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一只浑身雪白，三角耳尖有金色细纹的小兽，既像是威猛罕见的白狮，又像温柔和善的白羊，浑身上下灵气逼人，不该出现在这无名荒野之中。

　　月清晚所在的无名荒野，乃是穷山恶水交接处，养不出灵植灵物，只有一些修不出双腿、炼不出双翼的山精小妖。

　　小兽双眼紧闭，柔顺的皮毛下缓缓流出了鲜红的血，寒风里多了一股奇异的暖香，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好漂亮的小兽。”

　　“好香啊！它好香啊！”

　　“快，快把我种在它的身体里。”

　　树妖本就低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痴。

　　月清晚离那小兽最近，也闻到了那醉人的香气。

　　她隐约想起了了一个人的声音。

　　“白泽！别看他整天满脸笑容，他也很不容易的，从落地起便浑身是宝，一身灵血能和阴司里的阴差抢人，能助修行者升仙跃界，从小就在各界的法器之下逃命求生，……。”

　　月清晚看着眼前的小兽和记忆里的威风八面的神兽渐渐重合。

　　月清晚小心翼翼地屈身靠近那蜷缩成一团的小兽。

　　挨近了，窸窸窣窣的枝叶还未触碰到那小兽，小兽忽然睁开了眼睛。极威严的四角兽眼狠厉地盯着月清晚，眼里满是警告。

　　然而，清亮的金色眼眸里，月清晚只看到了一棵开满红色花朵的树，树干不粗但极高，花朵层层叠叠开得艳丽华美，四周纤细的枝条上长满了尖刺。

　　原来自己长这个样子。

　　她晃动花枝，叶片相触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红色的花瓣如雨般坠落在雪地里，轻易地将周围聒噪的精怪们隔开了，月清晚心里快活极了，再看那小兽便又有了一些亲切感。

　　只见那小兽体力不支，眼皮直往下坠，勉强睁开了几下眼睛，又软绵绵地闭上了，既不神气也没有威严，反而可怜极了，一副无力自保，只能任人宰割的样子。

　　月清晚尽全力收拢利刺，颤颤巍巍将柔软的花枝往小兽头顶伸过去，一日遮雪，二日挡风，三日为其滤尽雪中尘泥，结出干净的露水，穿过层层花瓣，送至他的嘴里。

　　然而花叶下的小兽一直不见清醒，花树周围倒是来了一拨又一拨目露凶光的精怪妖兽，月清晚压低花枝，无数艳丽华美的花朵将仙兽包裹，羽状复叶下露出千根利刺，把前来试图触碰仙兽的小妖兽们刺得浑身是洞。

　　草木之心动了善念，挥动枝条，将一批小妖打得飞了起来。

　　第一次动手打架，没想到自己还挺厉害，月清晚有些沾沾自喜，以至于有飞禽靠近时，她也毫不犹豫地出手。

　　“咔！”

　　枝叶折断的声音传来，尖嘴的小妖吐掉在嘴里断开的花枝，折断最末端艳丽的红花，挑衅般地戴在了身旁白毛狐狸的头上。

　　只是片刻时间，月清晚与白泽，一花一兽，已经被妖兽精怪围困在中间，花枝扫出一个缺口，马上就会有其他妖精补上，打趴两只野兽，马上就有一对精怪上前，周围的妖精仿佛无穷无尽。

　　月清晚伸回来的残枝上，涌出一阵又一阵的绿色汁液，被精怪妖兽抓砍咬杀也只能忍受，不敢轻易放松包裹着仙兽的花枝。

　　艳丽的花朵被抓破，歪吊在枝头，花汁橫流染红了雪，被折断的枝条往下滴着浓绿的枝液，树皮被刮破，露出脆弱的绿色条杆，深红浅绿，全然流落在洁白的雪上。

　　原本浓密的枝叶落了一地，树干光裸，一身狼狈，月清晚不敢再伸出花枝，只将花枝相缠，围成了一个圈，柔软的枝条遮挡着树根上的小兽，尖利的刺犹如铜墙铁壁般对着外面，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冲撞攻击。

　　奇花异兽两相对峙，一时之间，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敢轻易动手，便纷纷如静止般站立在雪中。

　　好在，大雪九日未停，雪花层层铺盖，天寒地冻的荒野里，法力低微的小妖兽们难以生存，第七日便纷纷遁逃冬眠。

　　月清晚也没有讨到好处，红花浸雪，枝叶落地，只余下最高的一束花朵仍然在雪中摇曳，不知疲倦地滤尽雪中尘泥，结出干净的露水，又倾倒花瓣，将水送至那小兽的嘴里。

　　日升月落，不知过了多久，山间渐渐传来冬雪融化的声音。

　　初春日，明月夜，月笼春雪，一阵白光悠悠升起，残败花团中小仙兽竟化作一个高大的青年，青年有一张不怒自威的瘦窄脸，只一眼，便吓退了所有的精怪小妖，也吓退了月清晚的花枝。

　　花枝收拢的瞬间，划过青年的白衣，留下一连串的艳红浓绿。

　　只见他抬手，朝着花枝残败的月清晚一弹，清灵的红色液体砸在月清晚的树干上。顷刻间，月清晚便觉得浑身涨热，根茎摇动，花落满地。

　　她无端有种预感，要化人形了。

　　月清晚看着眼前人，脑海里闪过一张脸。
　　朱唇琼鼻，冰肌玉骨，远看清冷似云间月，近看柔媚胜四月花。

　　有了对照，不过片刻，她在高挂的冰轮下化出了女体，赤脚站在一地红花里，月色如雾，倾盖其身，如衣蔽体。

　　在白泽的眼里，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脸，长眠泥土里见过的唯一一张脸，如今成了自己的脸。

　　那张脸被很多人喜欢着，应当是很招人喜欢的，连眼前面无表情的白泽在看到她的时候都不自觉带上了浅浅的笑，满眼的惊喜。

　　看得月清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再抬头，白泽脸上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是失望，而后是平淡。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只是期待被打破得太快了，以至于面上蒙上了一层不快。

　　他盯着月清晚的脸，有些不耐烦地地问道：“你叫什么？”

　　月清晚僵硬地扬起嘴角，忐忑地想要展示招人喜欢的笑，试图表达出一些友好的感觉，诚实道：“月清晚。”

　　白泽不语，微微咪起的眼睛，凌厉中带着疑惑。

　　月清晚缓缓抬手，指着夜空，有些呆滞地重复着记忆里的话语，道：“月色清亮的夜晚。”

　　这名字有来头，只是眼下月清晚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便捡着简短的话说。

　　白泽也没什么耐心等她组织好语言，大跨步走到在月清晚的面前，双手毫不客气地捏住月清晚的脸，歪着头垂眼上下打量着月清晚的脸，厉声质问道：“你哪里来的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