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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厄庇修斯拜服在潘多拉的美貌下,不顾普罗米修斯的劝阻执意娶她为妻,天要下雨弟要娶人,普罗米修斯就算是跺塌了脚下的山石也没用。

      宙斯则趁厄庇修斯不在迅速偷家,交给了潘多拉另一份礼物当做庆贺她新婚——一个被告诫了永远不能打开的镶嵌珍珠的雕花木盒。

      金发碧眸的少女神明漫步在原野,细窄的草叶不忍割伤她雪白的足踝,芬芳的花卉盛情赠她馥郁香气,远处一头膘肥体壮却尚显稚拙可爱的公牛挪着慢而“庄重”的脚步向她走来。

      他用他那晶莹闪亮像珍贵的钻石,又犹如精雕细刻的工艺品般小巧玲珑的牛角轻轻蹭着她的手背,在她微微抬手时配合的仰起头来去舔她的掌心。

      珀耳塞福涅这才发现他额前闪烁着一块新月型的银色胎记。

      他的毛皮是金黄色的,一双蓝色明亮的眼如同晴朗高远的苍穹,既是和缓的眷恋,也是隐晦的渴望。

      这头牛不肯出声,只用他粉嫩濡湿的鼻头挨挨蹭蹭她的手掌,珀耳塞福涅就毫无察觉,她抚摸着他柔顺的皮毛下如同山脊的背,随手将刚摘的鲜花递到他唇边。

      含住花瓣的是青年淡粉的唇,比轻咬下来在唇齿间微颤的玫瑰花瓣上残存的露珠更加水润,他的下巴枕在谷物女神膝头,抬眼望去的神情是那般纯洁懵懂,丝毫看不出花名在外的神王应有的风流万一。

      “我记得你在欧罗巴面前可不这样。”

      宙斯不久前化身公牛驮走了腓尼基的公主欧罗巴,可怜的人类女孩毫无选择,被一头不知来历的公牛驮过海洋去往陌生大陆,还要与罪魁祸首欢好生育——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场悲剧。

      “她可做了地面上的女神,甚至能让她的姓名与世长存。”

      “不过是一块名叫欧罗巴的大陆罢了。”

      “但人们会为此将她争抢,并永远在诗篇中赞美她的美丽端庄。”

      意不在此的神王敷衍回答了几句,刚才变成公牛被喂食的玫瑰花瓣在唇边随着言语破碎,他用沾染水红汁液的手指摩挲着珀耳塞福涅的手背,显得漫不经心。

      珀耳塞福涅拥有太多花,折下的、欲开的、含苞的,以至于她看着宙斯直起身,和她成为摧花的共犯时,也难生出惜花之情。

      任由一朵花被一瓣瓣拆开一点点揉碎捣成花泥,揉出淡淡水红的汁液蔓延在两人的指尖,随意在他处勾勒出痕迹也显得淡淡。

      “姐姐果然是更喜欢年轻孩子吗?”

      玫瑰花汁染红的眼尾色彩虽淡也足以使人妩媚,湿润的眼睫一绺一绺的沾黏着,泪浸过的蓝眸还装出一派清纯作态。

      他一歪头就是年轻人不知世事的天真神采,舌尖却一卷,蛇似的缠上珀耳塞福涅刚才探过花的手指,明明很快一下,偏要做留恋姿态,恋恋不舍的松口时还得轻咬一口。

      不疼,只酥酥的麻快痒进心里。

      “我的四个儿子都敢来求婚,我自然不能落后。”

      珀耳塞福涅不以为意,眯眼打量他,捏着下巴的动作难免透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强势,语气仍漫不经心。

      “你好像只以这副模样来见我。”

      神明自然可以控制自己外貌的年纪,宙斯成为神王后对外展现的就是威严刚肃的浓髯中年,免得折损了堂堂神王的威风,同样情人遍地开花的珀耳心想这恐怕也是不少公主精灵半推半就成为他情人的原因。

      毕竟那样的气势风仪,实在是令人胆寒,更何况她们又怎么能拒绝一位神明呢?

      不过宙斯在她面前向来是初见时稚气未尽又奶又甜的青年模样,即使是召开十二主神会议也不曾以那副表里如一的神王尊容出现在她面前。

      “只能说明姐姐的爱好太容易看出来了。”宙斯不以为意,顺势枕在她肩上,抬头狡黠轻笑,“只有傻子才不会投其所好。”

      泰坦神族有什么喜好呢?

      不外乎是乖顺、美丽、坚忍、温驯,他们既是人类的造物主更是一切欲望的源头,他们恣意欢谑,高高在上,漠视苦难,容不得忤逆。

      赫斯提亚的喜好,也是再典型不过的泰坦神族喜好。

      更有甚者,因波塞冬和阿波罗两人愈演愈烈的求婚风波令她烦不胜烦,以至于起誓守贞的事件发生后,她连侍奉自己的祭祀都要求是羔羊般的贞女了。

      赫斯提亚不管他这卖乖行为,指尖往他唇边虚虚指点,垂眸询问。

      “你将那盒子交给潘多拉了?”

      “我将人类的命运托付给育养他们的泥土,难道这还不够吗?”

      毁灭人类的神造泥偶——赫斯提亚对这老套的手段感到啼笑皆非。

      明明在将人类赖以生存的火焰召回奥林匹斯山时那般果断,她这时迟来的宽仁就显得虚伪优柔起来了。

      或许是秉承纯洁与公理的少女神明心有不忍,或许是梦见往后命运的群星之主分外垂爱神作人偶,又或许是人类家庭的守护者、人类薪火的庇佑者恪守了她的职责,她到底还是开口劝说了。

      “黄金人类与白银人类是克洛诺斯的遗民,他们注定走向灭亡,那青铜人类呢?他们是普罗米修斯与雅典娜的造物,是你我的臣民,他们又有什么不得存在的理由呢。”

      “他们是失败的造物。”

      有着幼犬般濡湿蓝眼的年轻神王表情冷酷道。

      “只此一点,就不必延续。更何况他们还听从了普罗米修斯欺瞒神明的主意。”他依偎在种子女神的怀里,却仿佛斜倚王座,威严与锋芒分毫不敛。“他们既无敬畏尊重之心,也无感恩友悌之善,就连他们恩人的亲兄弟厄庇修斯也一意孤行要娶那个泥偶,全然不顾他那可怜兄长的劝阻。”

      “既然是泥土,那就该重新烂在地里。”

      “造人时,我将等同的善恶放进了人类的胸膛。”

      宙斯听闻她的反驳,目光一下变得奇特起来,多了一点近乎怜爱的关怀,要知道哪怕最为受宠的阿波罗也没得过他这样充满父性的眼神。

      “姐姐,我天真的姐姐,你太不了解人类这泥里的种子诞生出的灵魂了,你赠予他们的善早早成了恶的沃土,滋生了更多的罪来。”

      他们彼此间无法说服对方,宙斯也不为此烦恼,他只是轻笑。

      “我会让你看到的。”

      他已成竹在胸。

      珀耳塞福涅对此并无反应,她打个哈欠,搂着宙斯睡过去,任由对方将她背回德墨忒尔的神殿。

      在宙斯下定决心要让她看清人性丑恶的时候,哈迪斯却有不一样的观点。

      他本想筹谋出万全的方法,为她打造出不受污染的净土,叫人类的灭亡不会影响她分毫,结果被厄洛斯的金箭一射就彻底昏了头脑。

      汹涌的爱意吞噬理智,像是得到燃料后壮大的火焰将那些犹豫烧了个干净。大地撕裂出通往冥界的入口,他驾驶着黑马拉的金车将在倪萨山谷采花的珀耳塞福涅掠走。

      这下轮到珀尔被人强压到马车上了,她周身是散落的鲜花,水仙花落在了怀中。

      清澈的绿彼此辉映,黑金纠缠,分明是黑袍覆白裙,占据上方的冥府主人却皱着眉红了眼尾,如同幼犬般喉咙发出滚动的呜咽,在爱神的金箭下他依旧缄默。

      丰收的谷种被藏在幽冥地府,没有一粒稻谷能够饱满,没有一颗果实能够结成,没有一株植物能够生长。

      冥王哈迪斯为她修建了宫殿爱丽舍,教它成为死亡中的乐土,黄金和宝石,鲜花与蝶鸟,睡神与死神这对双子也为她取乐,冥府的权柄铺陈成她的王座。

      “他还是不来见我?”

      珀尔怒极反笑,指间罂粟的果实流出黏稠的汁,修普诺斯任由她没轻没重的把玩他献上的花卉,浑然不在意道。

      “德墨忒尔已经从赫利俄斯那里知晓是冥王将您抢夺。在此之前,大地已经快一年没有生长出植物了。”

      再如何迟钝侥幸,德墨忒尔也无法忍受这分离了。

      哈迪斯一天天的看着艾斯特在人间的血滴聚成抛洒在冥河里的碎星,日夜里逐渐黯淡,卡戎的船两头一边是金币堆成的小山,一边是拥挤得无处下脚的魂灵。

      星辰也会如花朵一般枯萎吗?

      他想。

      即使如此,我也宁愿她枯萎在冥府,凋谢在我怀里。

      人间的德墨忒尔已经无法忍耐下去,疯狂的母亲到底是让人类知晓她有多么冷酷残忍了,挤入冥府的灵魂面黄肌瘦,惶惶不可终日,哪怕是死亡也无法让他们从女神的愤怒中解脱。

      众神无法劝解的情况之下,奥林匹斯山的使者去往了冥府的门前,在三头犬的虎视眈眈中来到了冥王的宫殿。

      “尊敬的哈迪斯陛下,请您让珀耳塞福涅回到大地上,归去她母亲的怀抱吧。大地上已经没有植物生长,飞禽走兽纷纷销声匿迹,世界被饥饿与死亡占领。人类的神明也将因此受到重创,您这伟大的仁慈的冥王啊,也不忍心看见冥府站满的魂灵吧。”

      哈迪斯冷笑一声,不为所动。

      “我忍心。”

      一位没有道德的神明试图道德绑架一位有道德但不多的神,这是何等有趣的戏码。

      旁听的珀尔笑出声来,教两位男神转向她的存在。

      赫尔墨斯可怜巴巴地瞧着她,祈求女神心软应答;哈迪斯则冷着一张脸,沉凝眸眼里是微不可查的哀色。

      金发碧眼的谷种女神端坐在冥后的宝座上,一手捧着鲜艳的石榴,她朝哈迪斯轻轻招手,冥王就会意地上前接住了她余温尚存的石榴。

      甚至不需要她开口,哈迪斯就明白她的意思,低下头去为她剥出红软的石榴籽。

      他这时候倒又显得温顺驯服起来了。

      珀尔随意挑拣了几颗吃下后后才开口道。

      “我已经吃下冥界的食物,你们想让我如何回去地上呢?”

      赫尔墨斯猛地扭头去看哈迪斯,见本以为是罪魁祸首的冥王也露出来惊讶神色才相信这竟是珀耳塞福涅的自作主张。

      吃下冥府的食物,无论神或者人最终都会回到冥府无法离开,即使是冥神也不会在非必要的时候食用。

      “珀尔,你……?”

      赫尔墨斯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摘下头顶的水仙花冠几番打量后戴上了哈迪斯的头顶,语气轻快得仍是不知事的少女。

      “即使是泥壤也要休息的呀。”谷种女神哂然,“大地广袤包容,自然也不会吝于收藏一冬的种子。一年中的四个月我会居住在冥界,便将它们划做深秋与寒冬,剩余八个月我自然会陪伴德墨忒尔,那就算作春夏与初秋。”

      于是四季便出现了。

      让谷种于寒冬无法耕种,是对人类设下的考验,给予他们由自身决定命运的权利,由此区别勤劳与惫懒或者说是奔赴生与死。

      赫尔墨斯是少有的对人类有所了解的神明,他自然懂珀耳塞福涅的意思,只能暗自摇头,心生喟叹。

      高高在上的女神实在天真太过,神与人的差距如云与泥,即使是神明也自有阶级,更何况是人类呢?

      而且——

      “即使想将此做为保全人类的手段,那也太晚了,珀尔。”

      那是不久前,纤细美丽的手指在女子已经满溢出来的克制不住的好奇心中捧下了束之高阁的木盒,小巧的锁被精致的钥匙拧开,神造的泥偶取下锁头,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紧张心绪,打开了神王赠与后又不允许她窥伺的礼物。

      战争、灾难、饥饿、暴力、贫穷化作无数黑雾四散逃出,它们狠狠撞开这美丽人偶,纠缠啃啮每一个遇到的人类,潘多拉瘫软在地急急忙忙地按下盒子关住了一点金色光芒。

      来到冥府的神之信使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潘多拉已经打开了那盒子,又将它关得太早。”

      命运终究走到了这地步。

      珀耳塞福涅也轻叹。

      “这才是那支金箭的真相,对吗?赫尔墨斯,请替我带句话吧。”

      人与神之间的锁链,以神明之身放牧人类的星辰女神被绊住在冥界里时,大地上的人类已经迎来了他们注定的命运。

      神王宙斯叫雷霆撕裂天际向人间轰鸣劈下,海王波塞冬的三叉戟击碎大地倒倾海洋,冥王哈迪斯让山体开裂化作滚滚落石,人界的倾覆好像只在一瞬间,诸神的冷眼旁观后,身披锁链赤足而行的星女也在终局踩着尖锐石砾登上了奥林匹斯山。

      原本手持天平称量正义的神女被本应该是连接人与神维系人类命运、如今却成了人类罪业化作的锁链束缚,她走过崩塌的世界、迈过无数的灾难,她的身后是蜿蜒不断的血迹,覆眼的白纱遮掩了她的神情,众神只看见,只听见——

      她跪伏在神殿中央,白裙上红花漫延,长发迤逦,用如轻抚花瓣的力道说。

      “青铜人类犯下的罪业是我无法规劝的错误,也请将我束缚到高加索山上,直到我找寻规劝人类的道路再行走在人间吧。”

      ——————————————

      “你如今找到了如何规劝人类的道路吗?”

      普罗米修斯问道,他低头看她,青金色的眼里早已是了然。

      “赫尔墨斯完成了请求让丢卡利翁放出了魔盒最深处的希望——把母亲的骨头丢在身后,他破解了谜语又走遍大地创造了新人类。”艾斯特答非所问另起话题,他站起身来拥抱住双手被紧锁在崖壁的先知,“很抱歉,普罗米修斯,我要离开你了。”

      这颗星辰吻上先知面颊,在他怀里散发着自己的微薄暖意。

      “用规劝这个词实在是太傲慢了啊,普罗米修斯。因为一位人王,我明白了即使是你我也无法完全掌控其命运,人类本身就有着无限可能,所以——”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天真柔软的少女露出憧憬的笑容。

      “我准备去做一个人类,以人类之身参与到他们的命运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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