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让我代替主角成仙》闰冬

3、天柱折

　　秦楼月一离开荀子钰的视线，就即刻吞下了一枚新的易容丹。她才不会抱什么侥幸心理。好在附近不知是哪家卖灵兽的店铺没锁好笼子，也算帮她制造混乱、扰乱视线了，不然荀子钰一道神识扫过来，她还不原形毕露？

　　秦楼月躲在狭窄的胡同角落里等待药效发作，又随手捡起杂物堆里的一顶帽子带上，却忽闻一阵窸窣声从脚底传来，她耳朵一动，一瞥脚下，竟发现破烂中躲着一只白花花的小猫。

　　那霄飞练见她看过来，立刻往杂物堆里钻去，然而空间狭小，它无处可躲，只好拱起背开始朝她呲牙咧嘴，一副见了什么牛鬼蛇神的害怕模样。秦楼月见状，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心道一声怪不得。
　　易容丹正在生效，她现在的样子确实有点诡异。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秦楼月蹲下学猫“喵喵”叫了几声，轻声道：“来条……【小鱼干】？”

　　下一刻，一条小鱼干就出现在她手上。

　　一见到小鱼干，那霄飞练当即上钩。它先是寻着味道往前迈了几步嗅闻，然后在端详了小鱼干几眼后，低下头伸出舌头舔舐。孰不知这一低头，有人便眼疾手快将其一把捞起，抱着就走出了巷子。
　　秦楼月笑容满面地撸猫，霄飞练“喵喵喵”抗议，一人一猫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乱哄哄的人群，又从头顶御剑、四处张望的荀子钰的正下方路过，就这样顺利地拐进了一家炼器铺子。

　　“老板，”秦楼月一边游刃有余地应对喵喵拳，一边对店老板说道，“我有几个器件想和您商量，先借您几张图纸画上一画。哦，对了，在此之前，您给我做个能放猫的背包吧……预定灵石给您放这儿了，能给我加急吗……”

　　*

　　月亮升起来了。
　　在炼器铺角落里画了一天图纸的秦楼月打了个哈欠。她现在不过练气期，需要和凡人一样吃喝拉撒睡，如今便有些困了。店铺打烊，她与店老板约好了取货的时间，便抱起霄飞练隐入夜色中。

　　“走吧，小猫。”

　　经过大半天的相处，刚见面朝她呲牙咧嘴的小猫已经被秦楼月手中接二连三变出的食物所征服，开始细声细语地叫唤着去蹭她了。

　　春寒料峭，风一吹，秦楼月便浑身疼起来。到底是才自废修为，身上还带着未解的毒，止疼丹药还是得随时嚼着，还好她还知道几种止疼丹的制作配方，否则此刻就只能生生捱着了。
　　夜晚的仙城虽然仍有修士来往，但已经比白日里少了很多了。尽管如此，为防前功尽弃，秦楼月还是不敢留宿城内。她信手捏了一副假身份牌出城，朝郊外的旧寺庙走去，嘴里念叨着：“这两天先找个地方凑合一下，放心吧，日后必不会委屈了你。”

　　她摸摸霄飞练的头，低声道：“往后，就我们俩相依为命吧。”

　　“喵~”

　　寺庙中，火堆升起，暖意侵袭了萧萧四壁。秦楼月拉扯来几个蒲团做床垫，一人一猫就这样相拥入眠……入眠……眠……

　　入眠个屁！

　　刚闭上眼元神就被拽进识海的秦楼月，看着地上飘落的牛皮纸，不禁大骂：“你没完了？”

　　牛皮纸从地上颤巍巍飘起来，在她眼前舒展开来：「我都等了一下午了，你都没再来找我。」这话说的好似还十分委屈。

　　秦楼月歪头问：“这才一个下午，你这么急吗？”

　　牛皮纸又围着她转了一个圈：「不应该是我急，应该是你急才对啊！你现在修为尽失，比凡人强不了几分，虽仍维持一副仙人模样，但实际已经八十大寿。你就不怕自己一觉醒不来，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吗？」

　　秦楼月挑眉：“……你虽然看起来是在好心提醒，但怎么听着像是在威胁我呢？”

　　「我哪有啊！」牛皮纸抖了一抖，言简意赅：「我有办法让你快速筑基。」
　　秦楼月也不废话：“如果条件是和你绑一些莫名其妙的契约就免谈。”

　　牛皮纸跳起来：「我真的是想帮你！」
　　秦楼月不信：“你想帮我，但是闭口不提自己的来历，只说了一堆没头没尾的话，还要我签血契，如此没诚意，我凭什么信你？”
　　「我没法和你解释我的来历……」牛皮纸蔫儿了似的从她头顶飘了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拜、托、信、我、嘛！」

　　牛皮纸眼见着就要落到地上，秦楼月也依然没有伸手去接，只好由一个鲤鱼打挺飞到秦楼月面前：「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干掉主角季同生，怎么样？你讨厌他对吧，我会助你取代他，这样行了吧？」

　　它怎么会知道季同生的事？秦楼月眉目一凛：“你有什么本事，敢开这个口？”
　　牛皮纸挺起腰杆：「想取代他还不简单。你知道主角为什么是主角吗？」
　　秦楼月想了想：“有气运、有机缘、有实力。”
　　牛皮纸晃动身体：「不。是影响力！」

　　「主角，本质是能对一个世界造成最大影响的人，他能让这个世界围绕他转、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发生变化，所以他才是主角。」牛皮纸徐徐列出自己的解释：「即使一个世界有名义上的主角，可如果出现另一个拥有更大影响力的人，那么他的主角身份就会名存实亡。」

　　秦楼月若有所思：“所以你能提高我的影响力？”
　　牛皮纸：「没错！虽然我没法明说自己的来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伴随你新获得的功法而诞生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辅助你更好地使用那门功法，这也是你提高影响力的关键——你看到自己识海如今的模样了吗？」

　　秦楼月环顾四周，说道：“除了悬浮的文字，就只有一片荒芜。”

　　牛皮纸：「荒芜是你自废修为导致的，不过很快就会有新的变化了。」

　　「天地有五行，故万物从中而来。文字亦有五行，若存于你识海中，则可以造化新天地。随着功法修炼、修为提高，你的识海会在这些文字的滋养下变得越来越有生机：会有山川日月、有四季冷暖、有飞禽走兽。」

　　「在这个内在世界中，一切皆因你而生，你就是此间主角。你修为越高，影响力也越大。但从识海中获得的影响力远不足以支撑你成为主角。你若想取代季同生，还要前往五处地点收集五行元素精华。」

　　「众所周知，修真界各地都分布着浓度不一的五行元素，它们混合在一起又称为灵气，是可以供不同灵根的修士修炼的，而你——目前作为一个没有灵根的修士，原则上讲可以吸收所有的元素。」

　　秦楼月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我和季同生一样？”

　　师尊曾言，季同生乃是世外之人，没有灵根却能修炼，而且速度远超常人。这种特质，说不羡慕那是假的。若她也能有……

　　「不。」牛皮纸扭了扭：「他是主角，是行走的全自动修炼机器，没有人能和他一样。你识海中的文字虽然也能持续运作产生灵气，但从效果上讲要差很多。不过，这正是我要说的了。有一种办法，能让你逐渐超越季同生的修炼速度。」

　　“是什么？”

　　「西荒秘境的古迹文书你还记得吗？上面记载了一种神器，名曰五色石，内含天地五行精华，非天命之人不可以炼，得之可以补天缝地也。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五色石在被季同生炼就之前，是以其他形态散落在天地之间的，而我一直提到的五处地点，既是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是五行精华之所在。」

　　「只要你前往这五处地点，利用功法一一汲取五行精华，虽不能炼就五色石，却可以迅速提高你的修炼速度，从而在修为上超越季同生，进一步提高你对世界的影响力，并最终取代他成为主角。」

　　秦楼月无暇质疑牛皮纸是如何得知自己曾到过西荒秘境，只是开门见山地问：“所以这五处地点在哪儿？”
　　牛皮纸：「签下血契，地图马上呈现！」
　　秦楼月眉头一挑：“……绕了一圈，你还是为了这个。我真的很怀疑。”

　　牛皮纸闻言，疯狂地抖了起来：「不然呢？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同意！」
　　秦楼月想了想：“要不，等你先完成助我成为主角的诺言之后，我再与你签血契吧。”
　　牛皮纸抖动的身体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显出一行字：「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可以先给你看五行地图，助你收集元素，但是，你要在汲取到三种精华元素之后与我签订血契，不然合作就此中断。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好吧，”秦楼月伸出一根手指，“我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牛皮纸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你问。」

　　“我方血契是要你帮我取代季同生成为主角，那你呢？你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到底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魂魄。」缓缓地，牛皮纸上笔画勾勒，列出了条件：「如果你死了，我要你——也就是秦楼月魂魄的所有权。」

　　“……成交。”

　　*

　　仰天宗、润清仙尊洞府外。

　　赵所为盯着石桌上断裂的死生笔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然后举起手，“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几乎瞬间，他右半张脸就红肿起来了。

　　“赵所为，你犯什么贱。”他低声自言自语地骂道：“提退宗要废修为的事做什么，你不知道秦楼月吃软不吃硬么。当时那么乱，你不提她还反应不过来，这下好了……真的走了。”

　　说完，赵所为抬手揉捏酸痛的山根，却无法掩盖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神色。距离秦楼也退宗已经过去将近十二个时辰了，仰天宗和荀子钰带的人几乎一无所获，偏偏以这些修士的能力和数量，用这段时间足以把人间一个小诸侯国翻个遍了。
　　足以看出来秦楼月是铁了心想躲他们。

　　但是为什么？

　　赵所为已经把“为什么”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在舌尖念过很多次了。几天前一边兴致勃勃地规划仰止学院扩招散修的计划、一边愁眉苦脸地念叨还要猎多少只妖、画多少张符才能还上债的大师姐，为什么养个伤起来就性情大变，一张鲜活生动的脸变得如此麻木、冰冷又阴翳。
　　她那样看着自己，然后就这么自废修为、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都不愿意等她最心疼的三师妹猎妖回来再见一面。

　　这才过去一天，赵所为却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闭关。而更令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以后恐怕真的要变了。要给还没带猎妖队回来小师妹解释、要给仰天宗的修士弟子们解释、要给仰止学院其他宗门的人——尤其是正玄宗的大师姐解释、还要给……

　　还要给润清仙尊、他们闭关二十年的师尊解释。
　　可是……赵所为走到洞府前，抬头望了一眼写着“长荣”二字的牌匾，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撩起衣裳前摆跪下，沉声禀报道：

　　“二弟子赵所为，见过师尊。此次前来打扰师尊闭关，是为谢罪。”

　　“以师尊神通，虽闭关二十年，亦能察天下之事，应已知晓大弟子秦楼月自废修为、退出宗门一事。然而此事虽已发生，却并未得您准许，说来也是不合规矩的。只是二弟子无能，十二时辰已过，依然没有寻回大师姐，宗门之内尚且人心惶惶，更不论仰止学院四宗只见的诸多龃龉了。弟子只好先来请罪，敢问师尊，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话音散去，他等了片刻，却没有半分回音。

　　赵所为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已失望不已。他自嘲一笑：大能们闭关修养，一闭二十年，战后宗门的大小事宜几乎一下子全落到了同样身负重伤的秦楼月身上。这二十年里，他多次陪着焦头烂额的她跪在此地求问、传音，可是没有一次得到过回音。
　　如今，他为何还要再作此尝试？

　　又跪地良久，他终于叩拜离开。

　　而赵所为不知道的是，洞府内，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的润清仙尊——或者说是包括其在内的许多仙尊长者，不但知道了这一切，还正呆在一处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润清仙尊，这事连我家徒弟都知道了，看来事情不小啊。你家大弟子这回是怎么了啊？闹哪样啊？”
　　“不应该，月儿这孩子我知道的，虽然从小是顽皮了点，却也是分得清轻重的。”
　　“我也听我家那熊孩子说了，像是突然间就疯魔了。秦楼月别是走火入魔了吧。”

　　几缕漂浮的魂魄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躺在枕头上，一眼望去，全是各宗各门有头有脸的仙尊长者。
　　如果秦楼月在此处，她一定能认出此间的布置陈设，与她前世死后意外来到的那个世界有着相似的风格。

　　“你这老儿，光忙着在这里教娃娃了，结果新徒弟还没捞到，旧的那个就先跑了。”

　　出言嘲讽、幸灾乐祸的魂魄一身玄色衣袍，正是正玄宗宗主萧岐鸣。

　　润清仙尊潘泽额上青筋猛跳，终于忍不住睁眼怼了回去：“那季同生更亲近我，也不是我不要这张老脸硬凑上去得来的结果吧？”

　　“呵，装什么傻。季同生那小子有窥探过去、预知未来之能，他日后若拜你为师，你仰天宗将来自然好处多多。我可不信你没动过念头。”萧歧鸣道。

　　“大战之后，昆仑山天柱有裂、恐将折断。天塌地陷，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大家一来无解决之径，二来闭关后神魂又俱被困在这灵气全无之地，而季同生能看见我们、运转灵气、通晓古今，还说他有法子阻止这一切，所以各位仙者不才一道决定将所学倾囊相授，以借他之力回归故土、拯救苍生么？岂能说只是我仰天宗好处多多？”潘泽沉声道：“至于拜谁为师，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萧歧鸣：“我不管，反正你大弟子已经没了。”
　　潘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