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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国 ...

  •   汴京有条河,名为汴河,自西北流向东南。汴河的支流流经京城,出城后向东流至泗州注入淮河,流向五湖四海。汴河是京都百姓的母亲河,担负着东南粮食的漕运的交通重任,供给着京都官民的一切生活所需。

      皇宫前有座标志性的桥叫舟桥,舟桥是百姓横跨汴河的最大的一条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在桥以东紧临汴河的大街上,就是著名的相国寺。

      而相国寺,就位于南朝汴京皇宫之外,闹市之中。相国寺西临御街,乃是南朝国寺,南朝皇帝照旧例,每年上辛日、冬至便来相国寺祈福,这两天相国寺是不接普通香客的。而在日常时候,每逢初一、十五,附近的百姓、贵人会来烧香礼佛,祈求佛祖祝福。

      相国寺里僧人弟子共67位。

      住持是位古稀之年德高望重的高僧,法号圆空,历经三朝变化,很受皇室尊敬,只是平时寺里弟子很少能有见到住持的机会。

      “圆”字辈的师叔祖除了住持,还有三位,分别叫做圆真、圆通、圆柏,他们年岁已老,在寺里赋个闲职,偶尔指点下梦尘、梦凡这般新入门的弟子。

      “玄”字辈的师叔共三十五位,其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便是玄若师叔,他是寺里的首席,是住持的接班人,他对弟子们最是严厉,据小道消息说他从不会笑。

      监院是廖梦凡见过的那位玄景师叔,负责寺里大大小小的日常事务,也是职事堂的堂主,听说廖梦凡的原身就是职事堂的师叔去泉山采药时,在山上捡到的,因此平日里职事堂的师叔都会对她额外照顾些。因为要管的事太多,玄景师叔总是来去匆匆的,他其实是个脾气随和的人,但最看重寺里规则,赏罚分明,遇到弟子做错事或违反寺规会严厉惩罚。

      除此之外,“玄”字辈的师叔其中还有十位修为深厚的师叔,担任了教导弟子的职责,分为五位文师傅和五位武师傅,分别教导弟子们的文学课和武艺课。

      “梦”字辈的弟子共二十八位,年龄上至三十下至五岁不等,是师兄还是师弟,不是按年龄分的,而是根据入门时间来分的。梦凡作为年纪最小、入门时间又最晚的,自然变成了所有人的“小师弟”。

      弟子们的作息严格按寺规执行,除了过堂和休息时间外,每日还要上两堂课,上午一堂文学课以及下午一堂武艺课,各一个时辰。

      听到这里,廖梦凡头都大了。

      好不容易读完了快二十年的书,现在告诉她又得开始上学?

      但是她又胳膊肘拧不过大腿……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

      周遭弟子们的交谈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讲堂上正立着一位青年僧人,手持一卷经书,嘴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神扫过全场弟子,空旷大厅里静得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晰分明。

      廖梦凡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只见那僧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想必这就是今天上课的玄光师叔了,这极致的压迫感……堪比高三班主任……

      “好,今天我们学的还是《心经》,把你们手中的经文翻到……”

      堂上师叔讲经讲得涛涛不绝,廖梦凡听课听得茫然不解。

      这属实是超过她的知识范围了。

      她只得把头压得低低的,不跟“老师”对视,疯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自己被点到问问题。

      就这么混了半节课,她转了转头放松下脖子,却见坐她身旁的梦尘已经整个身子趴在课本上,美美地去见周公了。

      大哥你也太嚣张了吧?

      为了她和梦尘的革命友谊,廖梦凡决定冒着被抓到的危险提醒下梦尘。

      “醒醒……师叔快走过来了……”

      那厢梦尘置若罔闻,她只能伸出短小的手拧了把他的胳膊,这下倒是把梦尘叫醒了,他吃痛地“嘶”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还是被玄光师叔发现了。

      师叔对他发来死亡凝视,阴阴地启唇道:“梦尘,你来答下,我刚才讲到的‘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这‘五蕴’是何解啊?”

      梦尘偷偷睡觉被抓包,羞愧不答。

      师叔转头,又对着廖梦凡说道:“既然梦凡对同门如此仗义,那梦尘不答,你来替他答。”

      廖梦凡绝望闭眼,果然自己的小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她这个相信唯物主义科学的现代人哪懂这“五蕴”“八蕴”的。

      她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小声说了句“弟子不知”。

      玄光“哼”了声,点了坐在座位第一排中央一个束发少年,“屹川,你来说。”

      那叫屹川的少年起身,从容答道:“‘五蕴’即形相、情欲、意念、行为、心灵。”

      玄光点了点头,让他坐下,又指着梦凡和梦尘,严厉地教训道:“既然不懂,就认真听课,莫要做些小动作,课后将这句话抄五十遍,明日交给我,如果还有不懂的可以向屹川请教。知道了吗?”

      廖梦凡和梦尘识趣地点点头。

      屹川规矩挺拔的背影却僵硬了一瞬。

      剩下的半堂课,廖梦凡不敢神游了,梦尘也不敢打瞌睡了,两个人强打着精神听课,听得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弟子们四散去。满满当当的学堂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廖梦凡、梦尘和屹川还在原处。

      只不过好学生屹川是在认真整理笔记和课本,其他两个人却是……

      廖梦凡坐在座位上,心情有些低落,重生后的第一场挑战,出师不利,任重而道远。梦尘也呆呆坐着,睡眼惺忪,看着还没睡醒。

      两个小孩并排而坐,远远看着,苦大仇深,好不滑稽。

      *

      那边梦晓下了课,本打算随大流和弟子们一块去斋堂用饭,猛然想起自己把父母前段时间送来的湘妃竹紫毫毛笔落在了座位上,便折返回去拿。

      这笔是他父亲花了很多心思,托人问了汴河漕运商队才买到的。

      紫毫毛笔挺拔尖锐而锋利,弹性比狼毫更强,即使手腕劲小,也能写出端正齐整的字来。

      梦晓出生于舟桥胡记油饼店,是家中的次子,大哥身体强壮有力,他却从胎里就带了病,从小体弱多病,家里遍寻名医无果,甚至还有大夫断言他活不过十五。

      父亲母亲整日唉声叹气,以泪洗面,为他操碎了心。他们把孩子送到寺庙修行,远离自己身边,也是无奈之举,只希望在佛法的庇佑和祝福下,能让梦晓健康地活下去。正因于此,梦晓懂事得很早,两年前被家里送进相国寺,他不吵也不闹,反而笑着安慰眼泪汪汪的母亲。

      在寺里,梦晓的人缘很好,因为他爱笑,为人随和,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大家有什么事也愿意向他倾诉,是师兄弟们的“好哥哥”“好弟弟”。

      廖梦凡的原身和梦尘显然也是他的“弟弟们”。

      这不,梦晓回学堂看到两个耷拉着脸的脑袋,脸皱成两个小包子,觉得有一丝好笑,忍不住逗道:“被师叔骂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可怜嘛?”

      梦尘瞥他一眼,撅嘴说道:“梦晓师兄你不懂,今日是秋分,酉时是有甜茶糕点吃的。可是我们要抄五十遍经句,定是吃不着了!”

      “这有什么,我藏些带来给你们吃就成了。”

      一句话哄得梦尘眉开眼笑,甜甜说道:“谢谢师兄!”

      “得了,多大点事。走吧,咱一块去用午食。”梦晓说着,揽着梦尘梦凡的肩便往外走去。

      廖梦凡心思一动,拉了拉梦晓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屹川,小声问道:“咱们不叫他一块去吗?”

      “算了吧,你还不知道他这性子,别自讨没趣了。走了。”

      *

      梦晓在寺里和谁都能打成一片,除了屹川。

      他比屹川早入寺半年。屹川是长史李顺家的庶子,长年客宿相国寺为嫡母祈福,除了住宿在客宿堂不在弟子堂,其余的吃饭学习都与寺中的弟子们在一起。也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是外室之子,外室病逝,他被接入李府中,嫡母却在他入府后长病不起,府里请人拿了他的八字相看,说是冲撞了嫡母,不能住在一块,这才被送进相国寺。

      屹川性格孤僻,独来独往,身形矮小甚至有些瘦弱,但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挺直着背,不被流言吹倒。他学习刻苦,不与人为恶,只做好自己的事。这身世、这一身非凡的风骨,也是有些让人怜爱和敬佩的。

      梦晓心里其实挺服他的,他虽病弱,但有一个有爱的家庭。如果换成是他有这种悲惨身世,他自问做不到像屹川一样坚强。

      所以他开始也尝试过和他打招呼,叫他一块吃饭,但每次屹川都是要不无视,要不听到了也低头自顾自走开。

      久而久之,梦晓也不想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三人在斋堂用完饭便分散了,各自去干各自的事。

      梦晓约好了帮职事堂的师兄整理库房,梦尘忙着去补觉,卯时就起了,上午忙着打扫、斗蛐蛐,想上课眯会也没机会,可把他累坏了。

      下午的武课未时才开始,廖梦凡无所事事,就想着去春晓亭转一圈消消食,再回茗月轩罚抄经句。

      她走出斋堂的时候,只有屹川还在用饭。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偌大的斋堂里,只有影子和他作伴,他的背影瘦瘦小小的,看着没几两肉,想来是缺少照顾,才营养不良。

      廖梦凡自问不是一个圣母心的人,但任谁看到这样一个身世可怜坚强生活的小孩子,都是会心疼的。

      希望他往后的日子可以越来越好。

      *

      入秋了,正午时分还是有些暑气,廖梦凡在春晓亭的凉亭里坐了会,感到有些闷热,便绕过假山,往茗月轩去。

      还未走到屋子前,屋前院却传来女子的交谈声。

      一个年轻的女声道:“这会儿太热了,你到屋里歇会去。”

      清脆的女童声回复:“不要~我要帮娘亲~”

      年轻女声带了点无奈,“用不着你这个小丫头。”

      走出花园,只见一对母女拿着簸篮正在晒桂花,廖梦凡走至跟前,有些犹豫要怎么开口。

      还未开口,年轻女人已经发现了她,笑着说道:“你就是梦凡小师父吧?职事堂的师父们跟我说了,寺里来了个小姑娘,住在茗月轩的东厢房里。”

      “是,我就是梦凡。”

      年轻女人拉着梦凡的手,拉至自己眼前,赞道“长得可真标志!”说着又一拍脑袋,爽利地说道:“哎呀,我忘了给你介绍了!我是舟桥东街施记点心铺的掌柜娘子,你叫我施娘子就成了!”她左手轻轻推了边上的女孩一把,让梦凡更清晰地看到女孩的全貌。

      “这是我的二丫头,今天非闹着来陪我做活的,来,你们两个认识一下!”

      女孩很是活泼大方,一看就是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她笑眯眯地看着梦凡,说道:“我叫施意,叫我意意就好,梦凡小师父你今年多大啦?”

      “你好,意意。我今年五岁了。”廖梦凡挠挠头,不是很有底气地装嫩,其实芯子已经二十五了,“你们不用叫我小师父,听着怪怪的,叫我梦凡就行。”

      施意抚掌一笑,“那我是姐姐了!”说着又去拉梦凡的手。

      她们刚才把桂花放出来晒,此刻茗月轩门口的空地上已经充满了桂花的香气,廖梦凡不由好奇地问她们:“施娘子,你们晒这些桂花干什么呀?”

      “今日不是秋分吗,晚间会给小师傅们准备些桂花糕点,我们这是来提前准备的。”

      这事倒是听梦尘提起过,只是他们和这糕点怕是有缘无份了,吃不到廖梦凡倒也不恼,她也不是什么重口腹之欲的人,况且古代的糕点哪有现代的好吃。

      正好等下也无事,她便帮着施娘子母女干些活,施娘子很是感激,临走前还送了梦尘一盒从铺子里带来的豌豆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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