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遇见风》玄同懒懒

18、第十七章

　　医生办公室内，纪海心的主治医师给海子桓下达了病危通知。这是十年来，他唯一的一次不再看到希望的诊断结论。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待他清醒时，灼热的光刺的他满目疼痛，而他竟浑然不知的站在了马路边侧。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妻子牵着女儿海容去买生日蛋糕时的情形。为了救女儿，她遇上了车祸。那时的情形好像又回到了他眼前，如此清晰，如此刺目。他的眼前流满了妻子躺在血泊中的血。
　　喂，干什么呢，找死啊……找死也得找对地方，干嘛瞎连累别人。他被一阵痛骂声惊醒。此时他竟无意识的站在了马路中央。他望着对他发火的车主，抱歉道：对不起……他侧着身从路中央退回到路旁。
　　小叔……是海飒的声音。
　　两人静静的坐在咖啡店内。
　　菲儿跟我说好，会给自己放个长假，出去转转。海飒望着自己面色憔悴的小叔说道。
　　他神情一滞，随后勉强撑出一丝笑容道：那挺好的。
　　菲儿让我向你道歉，她不会再出现在小叔今后的生活里。海飒为自己加了两块方糖，而后继续说道：她姐姐书君的事情，她也请我一道谢谢小叔。望了眼自己的小叔后，海飒停顿了一下，用手中的勺慢调斯文的搅拌着杯中的咖啡，静静不语。
　　你都知道了。海子桓没有回避的说道。
　　你还爱小婶吗？海飒转移了话题问道。
　　我不想骗你，你小婶是我的责任，我……海飒却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时候守住你的承诺更重要。
　　医生给她判了死刑……海子桓双手悲苦的埋进发髻线内，无力的托住自己沉重的额头。
　　十年前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可是结果如何。海飒一如过往的自信。
　　这次不一样。海子桓目光痛楚的望着她：我向她坦白了我的罪恶。
　　海飒端咖啡的手猛的一颤，停滞了许久的手放回桌上道：有时我真的觉得你比谁都残忍。
　　你还在恨我当年逼着你和他分开。海子桓抬起目光望着她说。
　　我不该恨吗！海飒目光一紧的望向窗外。她仍清楚记得那年的事情，所有人都反对她爱上那个男人，在劝解无果后。他们打出了她小叔这张专业牌。他和所有人一样，成为了她感情的刽子手。
　　沈清容醒来后，便听见厨房内叮叮咚咚的声音。她以为是女儿书君在厨房里忙早餐，从门前拿回报纸，头也未抬的轻声说道：书君，不要准备早餐了，出去买点回来。菲儿昨晚很晚才回来，让她再多睡会儿……
　　沈姨，我姐去楼下超市了。林方菲脸上挂满笑容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沈清容宠溺的责怪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得多尽点孝心才是。林方菲梳理着头发说道：沈姨，今天你的时间都得交给我和姐才行哦。
　　好好好，都交给你们。沈清容开心的拍着林方菲放在肩头的手笑道。
　　林方菲听见开门声，急忙迎上去：姐这是打算把超市也搬回家吗？
　　我都腾不开手了，帮忙拿点。林书君可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是，我亲爱的姐姐大人，辛苦了。林方菲戏谑性的朝林书君脸色轻柔一吻：姐姐大人，您歇会儿，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林书君被林方菲突如其来的吻惊得呆站在原地，记忆忽然回到了年少时她们最亲密的时候，她便爱这般吻自己。而她则是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道一句‘真乖’。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放到了林方菲头顶，轻柔抚摸道：真乖。
　　林方菲也是一怔，随即便更加不客气起来，双手捧着林书君的脸，面颊两侧都留下了她戏弄的吻。林书君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她捉弄了。两人便在客厅里围绕着沈清容相互追逐了起来，就好像回到了她们少女的时代。沈清容望着她们开心追逐的模样，眼角泛起了泪光，时光仿佛回到了那时，她们还年少无知的模样。当沈清容还在回忆逝去的时光时，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在她面颊两侧各印了一吻，异口同声说道：生日快乐！
　　谢谢你们。沈清容双手搂住两个女儿，闪动着泪光。
　　和暖的阳光透着帘隙，照射了进来。沉睡中的林亦奇被一阵响铃声吵醒，是他设置的闹铃。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下来，一把推开窗子，窗台前清新的花香扑鼻而来。他记得自己与姐姐林方菲约好一道给沈姨过生日，匆忙洗漱后，去了客厅。他入客厅见父亲林立坤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端着水杯走了过去：爸，您在家呢，我妈人呢？
　　你妈听说今天商场周年庆，有打折，和邻居张阿姨一道去逛商场去了。林立坤头也未抬的说道。
　　您怎么没一起？林亦奇试探着问道。
　　家里的花花草草需要人照应。林立坤将报纸合起，脱下老花镜说道。
　　林亦奇蹙了蹙眉头，走回餐厅为自己重新倒上一杯水道：我和我姐约好今天见面，有什么需要我一并捎过去的吗？
　　林立坤站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他：把这个交给你沈姨。
　　您为何不自己亲自交给她？林亦奇接过盒子没心没肺问道。
　　林立坤端着水壶站在窗台前，为盆中的花花草草添水，却不发一言。
　　反正我妈又不在家，要不您跟我一起过去得了。林亦奇突发奇想说道。
　　没人会欢迎。林立坤道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作为丈夫，他亏欠前妻沈清容太多。作为父亲，他又极为愧对几个子女。若他出现，怕是所有人都不会开心。
　　怎么会呢，沈姨一定会开心的。林亦奇抢过他手中的水壶将礼物交还到他手里宽慰他道。
　　林立坤望着手中尚未送出的礼物盒，一动不动的望着它，记忆中出现的却是几个儿女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挂着泪水的脸。而造成一切痛苦根源的罪魁祸首便是他。所以他没有脸面去面对她们。他颤抖的将礼物再交回到林亦奇手中，慌张言道：让你送就送。
　　爸，爸……林亦奇还想再劝慰几句，父亲的背影已然入了书房，只给他留下一声扑通关门的响声。他一人在客厅里，左手捧着礼物盒，右手托着水杯无奈的埋怨道：真是个怪老头。
　　帘幔遮掩的书房内，昏昏暗暗。林立坤靠着窗子静静坐着，手里捧着一本相册。那里存放了许多过去的记忆，那个家庭妻儿幸福的笑容在他面前一一展开。每看一张笑脸，他内心的愧疚便多增添几分。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仅存的那张旧全家福。那天他抱着六岁的书君，书朋则靠在前妻怀中，他与前妻并排紧挨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曾是他最幸福的拥有，而今却只剩下一张老旧的照片作为怀念。望着孩子们脸上露出的幸福笑容，他再也忍不住的泪眼模糊了他的视线。
　　热闹非凡的商场内，人挤人的爆满场面。每个人都在挑选最适宜自己，且价格最优惠的商品。方丽华的身影也在其中。只见她两个手拧着五六个袋子，目光却仍在不满足的各处打探着。和她一道而来的身材有些臃肿却保养的不错的女人忽然拽住她的胳膊指着一家女装品牌店兴奋笑道：丽华，你看这家女装店今天有活动哎……
　　那是年轻女孩儿进入的地方，我们这把年纪不合适。方丽华目光朝里面探了一探，摇头道。
　　我女儿跟我念叨了好多次说这家店的衣服好好的啦。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得为我女儿添两件漂亮衣服。同伴挽住方丽华的胳膊径直走了进去，却忽然扭头看着方丽华笑道：你顺便给你闺女买两件也好的呀。
　　方丽华一想到之前与林方菲不欢而散的情形，便犹豫了起来。要自己拉下脸跟她先说话，她肯定是做不到的。可一想到女儿公司的那个领导上司，她又心动了起来。自己的女儿长相本来就好看，只是平时疏于打扮。老话说的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能手到擒来拿下那个领导上司还是挺称她意的。这么一想，她便心情愉悦地跟着走了进去。
　　林家热气腾腾的厨房内，林方菲和林书君各自忙碌着。林方菲负责择菜、洗菜，林书君则负责掌勺。她们言言笑笑的在厨房里来回配合着。林方菲将盘子递了过来：姐，我跟小飒的叔叔聊过了，下个月你就可以正式回家来住了。
　　林书君盛菜的手稍一迟缓，随即继续盛着菜：有机会我得好好谢谢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家人的情况如何了？
　　林方菲目光一怔，摇摇头说道：听小飒说这次很不理想。
　　有机会带我一起去看看。林书君真心实意的感激海子桓对自己的帮助：没有他，或许我不会这么快恢复。
　　该谢谢的，我都谢了。林方菲急忙转移话题：姐，等你完全康复了，有什么新打算吗？
　　林书君深深的望了一眼她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要不开间舞蹈培训班，教小孩子们跳舞。林方菲早已为姐姐做了计划。
　　我……还可以吗？林书君却有些不安。
　　你的舞蹈可是在全国大赛中拿过冠军奖的，肯定没问题。林方菲为她打气道。
　　你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海飒手里提着一串葡萄走进了厨房：需要我帮忙吗？
　　今天您是客人，只管等着吃就好。林方菲摇头地推着她而出：一会儿就好。
　　我听你们聊舞蹈培训班呢，是吗？海飒却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你也觉得没问题的，对吧。林方菲朝海飒使眼色，以便鼓励林书君。
　　当然没问题了。海飒依靠在门前：需要我帮什么吗，场地、设备还是招生资源，这些我都可以无偿服务的。
　　场地已经有了，就剩设备和舞蹈老师了。林方菲早已安排好了林书君今后的生活，包括将自己免费奉献出来：平常周末的时候，我也可以过来一起帮忙。
　　算我一个。海飒嬉笑的说道。
　　现在就剩学生这块了。林方菲在脑中已将一切都设计好了。
　　林书君望着她，既陌生又心安。这样的妹妹她在拒绝治疗的时候，其实早已令她习惯。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将自己完全交给她来安排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有人按门铃了，我去开门。林方菲笑着走出了厨房，只剩下林书君和海飒。林书君突然开口问道：菲儿最近可好？
　　她每天都忙忙叨叨的，能不好嘛。海飒心直口快道。
　　我问的是她和海叔叔。林书君将菜倒入热锅内说道。
　　海飒一顿，随即笑道：都已经过去了。
　　不论何时，我都不希望我妹妹她受到伤害。林书君全身灌注的翻炒着锅中的菜说道：更不希望她再走我的路。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的。海飒走到水池旁将未洗完的菜继续控水洗净。
　　客厅内，林亦奇拧着蛋糕一屁股坐了下来，冒着热汗囔囔道：姐，渴死我了，赶紧给我倒杯水。
　　水就在你面前，自己倒。林方菲推着沈姨来到客厅桌前，为她拨开了葡萄皮：今天的葡萄很甜呢，您尝尝。
　　你别光拨给我吃，你自己吃。沈姨吃了几颗后，连连推手道。
　　今天您是寿星，伺候好您是要务，给我个机会啦。林方菲撒娇的说道。
　　沈姨，我姐这么喜欢干苦力活，您老就给她个机会显摆显摆呗。林亦奇一口饮尽杯中的水招嫌的说道。
　　林方菲捞起两葡萄没好气地向他丢去：姐姐请你吃的。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海飒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亦奇也来了。
　　海飒姐……林亦奇飞奔而来大献殷勤道：美女，大美女呀。
　　海飒倒是被他戏谑的不好意思起来，佯装咳嗽道：你姐天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那必须得是我海飒姐呀。林亦奇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甜。
　　林方菲收拾林亦奇带来的背包，从中掉出一个盒子。林方菲打开问道：今年这么有心，送给沈姨这么好的礼物。
　　那是爸……心直口快的林亦奇倏得说漏了嘴。
　　林方菲、沈姨还有从厨房端菜出来的林书君在听到林立坤送来的礼物，皆为之一怔。沈姨望着礼物不说话。林方菲则是与林书君暗自交换了眼神，林书君上前推着沈姨去到水池旁：妈，我带您洗个手，咱们开饭吧。
　　林方菲将父亲林立坤送来的那条蓝白相间的真丝丝巾放进了沈姨的衣柜中，关起柜门时，陡然发现沈姨衣柜中那条真丝米色的长裙，样式有些老旧，却颇有风韵。林方菲一时兴起将父亲送的那条丝巾搭在那条长裙上，竟浑然天然的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