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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秋宫史·前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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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女王的眼睛与那位注视着她的年轻人对视,她朱唇微启,对他报以一个明媚的微笑。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睛却依旧停留在郭女王的身上。
她想,他一定是一个来历不凡的男人,年纪轻轻就有资格坐在铜鞮侯府的主位上。青年才俊,英武不凡。
郭女王正想得出神,一个舞步却将裙摆踩在了脚底,连带着她整个人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这一举动惊吓到了郭女王身后的舞伴们,她们纷纷惊叫着四散开来,留下郭女王一个人吃痛而尴尬地摔倒在地上。
郭女王的一张俏脸羞得通红,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她的耳畔嗡嗡作响,一片嘈杂。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到地上,一种难以名状的委屈让她有苦难言,今天她算是给铜鞮侯丢尽了脸面。
铜鞮侯见到佳人受伤,没有急着上前安抚,而是对着郭女王劈头盖脸地怒骂:“大胆贱人!你分不清今天是什么场合吗?让你跳支舞你也给本王出错,没用的东西!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郭女王泣涕涟涟,跪在地上不住地乞求,说:“侯爷,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铜鞮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郭女王只好说:“奴婢名叫郭女王。”
铜鞮侯捻了捻自己的胡须,小声地说:“我倒是听过有这么一个名字。郭女王,你来我们府上有好些年了吧?”
郭女王哭着说:“侯爷,我在童稚之年就选入王府,在府上伺候侯爷已有二十余年了。”
铜鞮侯摆了摆手,摇着头说:“看在你在我府上服侍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便赏你一大笔银子,把你打发了吧。”
他又说:“郭女王,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很快就不能在饮宴上跳舞了。你确实到了该出府的年纪了。”
然而离开了铜鞮侯府,郭女王还能去哪里呢?
郭女王哭着说:“侯爷,请侯爷念在奴婢的一片赤诚之心上,原谅我的过失吧!奴婢还年轻,我还会跳舞,哪怕您把我分到伙房里去烧饭,都比让我一个人离开铜鞮侯府好。我保证以后我再跳舞的时候,再也不会出错了!侯爷,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当着众宾客的面,铜鞮侯盛怒难平:“下一次?我不会让你有下一次了!我即刻就命人把你遣散出府。念在你侍奉我多年的份上,你若是不愿意走的话,留在府上婚配一名仆役也行。来人啊,把郭女王给我带下去。拿好你最后一个月的例钱,本王再也不想看到你!”
“侯爷,不要!”
郭女王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然而有谁会再同一个小小的奴婢多讲一句话呢?侍卫们听从铜鞮侯的吩咐,列队鱼贯而入,把郭女王强行拖曳在地上行走。她的鬓发散乱,泪水模糊了视线,登时感到天旋地转。
恰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心态平和地说:“侯爷,依我看,您还是把郭女王给放了吧。”
“副丞相,你说什么?”
曹丕重复了一遍:“我说,铜鞮侯,您还是不要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和一个小小的婢女一般见识了。我刚才听郭女王说,她已经在贵府侍奉您二十载有余了,我想她也不容易。您又何苦因为她的一时扫兴,而生这么大的气呢?”
铜鞮侯便同侍从们说:“你们且住手,全都给我听从副丞相的指令。”
曹丕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盏酒。他把酒杯举到眼前,欣赏着酒盅上精细的装饰,一边说:“铜鞮侯,我没有在命令你,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罢了。难得我和这么多宾客来到你的府邸上欢聚一日,您何苦大发雷霆呢?莫非是我们这些来宾的表现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把您……给惹恼了不成?”
铜鞮侯连忙拱手作揖道:“副丞相这么说,实在是折煞老臣了。我这就把郭女王给放了,让她给您赔罪。”
“我恕她无罪。”
“副丞相,今天我们让您看笑话了。老臣无意间扫了您的雅兴,真是罪该万死。”
曹丕说:“没事,我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的。”
铜鞮侯试探着说:“那丞相您……以后还会光临老臣的寒舍吗?”
“我一定会的,铜鞮侯。”
铜鞮侯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的面色缓和了很多。
郭女王含泪望着曹丕的面容,舍不得离开他一丝一毫。上天对她命运的垂怜来得好快,来得如此令人心潮澎湃。天意啊,这就是天意,天意让她命中注定和曹丕相遇,让她注定和他产生一场纠葛。尽管这场相遇来得有些狼狈,直教人哭笑不得。
铜鞮侯见郭女王仍跪在地上,便和颜悦色地吩咐她,说:“郭女王,你不要再掉眼泪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看在你侍奉我多年有功的份上,我会让人增添你的常例,以后你就不用这么辛苦的跳舞了。今天你受委屈了。”
郭女王听完这话,忙磕了两个响头,说:“奴婢不委屈!奴婢谢过侯爷的恩典!”
铜鞮侯接着说:“你不谢谢副丞相给你救场?”
郭女王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了副丞相,她小声地说:“奴婢谢过副丞相。”
曹丕对郭女王柔声地说:“郭女王,你不用谢我,这是你该得的。”说完,他把手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郭女王都沉浸在她和心上人相逢的喜悦里。可是相逢之后,很快面临的是相思之苦。郭女王病了,她一病不起,一连好几天都茶饭不思,一脸的愁容。她的身体不断地消瘦下去,好像一缕风就能把她的身躯给吹散似的。郭女王时常做噩梦被惊醒,梦里全是曹丕当天从宴会上离去的身影。
铜鞮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场宴会之后,铜鞮侯就把郭女王收为了义女,给她穿上大家闺秀的服饰,让她单独住在清幽的院落里,例钱也和铜鞮侯的女儿一模一样。可是自那之后,郭女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开心,正相反,她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的差。铜鞮侯派人对她悉心照料,遍求名医,却于事无补。
铜鞮侯亲自去找郭女王谈话,他和蔼地说:“孩子,你还是看开一些吧。我知道你是在为副丞相受苦,所以你的病情迟迟没能好转。你得了相思病。虽说我是在替副丞相照顾你,但是我也真心希望你的身体能够尽快康复。孩子,你的心里要有一杆秤,副丞相他今后都不一定能再来我们的府上做客了,你和他的缘分如此,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郭女王流着眼泪望向他,她的一双眼睛凝满了忧郁,楚楚动人:“义父,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不甘心啊,我真的不甘心。我不信我和曹丕仅仅只是相遇了一次,接下来就再也不会发生任何的纠葛了。义父,我病了,我的病只有他能治好,曹丕是我命中的救星,我这一生不过都是为了他而活着罢了。”
铜鞮侯无奈道:“傻孩子,你怎么就看不开呢?副丞相他可是魏王的儿子,他注定有着非比寻常的一生,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够参与的。再者说,天底下的好男人还有那么多,乖女儿,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为父一定积极地替你说亲。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把你给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郭女王的心意已决,她意志坚定:“义父,我想嫁给副丞相,我想当他的妾室。孩儿在这世上唯一喜欢的男子就是曹丕了,我这一生非他不嫁。如若我不能嫁给他,我也断断不会再嫁给其他人了。”
铜鞮侯说:“郭女王,难道你就这么倔强吗?副丞相他早已有妻室,他唯一的嫡长子叡从出生开始,就备受魏王的宠爱,他的妻子甄夫人是名满天下的美人。你又有何本事参与别人的家庭呢?你有何把握能让曹丕长久地喜欢你呢?”
郭女王笃定地说:“义父,只要我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到曹丕一面,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的,我一定有办法嫁给他的。义父,曹丕他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人情投意合。那天他只是在家宴上和我对视了一眼,他就深深地迷上了我。我的判断不会错的”
铜鞮侯被郭女王说动了:“傻孩子,你若是执意如此,为父也没有办法改变你的心意。虽说我是王公贵族,堂堂的侯爷,可我在曹家的面前,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前朝旧臣罢了,曹家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的。女儿,你要是想争取副丞相的爱,为父可是帮不上你什么忙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想办法才行。”
郭女王听见铜鞮侯终于松了口,便强打起精神说道:“所以啊,义父,正因为你在曹家面前人微言轻、说不上话,你才更要让我再见上曹丕一面,让我争取能真的嫁给他。一旦我真的嫁给曹丕为妾,侯爷您就是曹家的老丈人了。到那时,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争宠的。只要我能飞黄腾达,侯爷也会跟着我沾光的。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我们此番是一举两得。”
铜鞮侯被郭女王说服了。他的内心思量再三,觉得郭女王说的话在理。回过神来,铜鞮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光彩的。他是上了年纪的前朝勋贵,却还要靠给王孙公子进献美姬的手段,来巴结远比他年轻的当权者。对他而言,这么做是一种耻辱。
他粉饰情绪,委婉地说道:“郭女王,你说的都对,若是我能把你呈献给副丞相,成全你的一桩婚事,对我们都有好处。但是,为父再也想不出任何理由,能把曹丕轻易地邀请到我的府上做客。我真是左右为难啊。”
郭女王听到铜鞮侯松了口,一时间,她的病态全无,声音神采奕奕,兴致昂扬地回答道:“这好办,义父,你担忧的问题,在我眼里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曹丕当然有理由再来我们的府上做客,他的理由就是我呀。”
“义父,等过一段时间,您可以再给曹丕递上一封请柬,邀请他只身一人前来我们府上,就说您偶然间得到了一件旷世稀有的宝物,想要邀请他前来共赏。那件宝物就是我啊。只要我在府上,子桓他一定肯来赴约的。我向您保证,义父,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给您丢脸了。”
铜鞮侯不再犹豫:“女儿,我全然按照你说的做便是。从此以后,我们铜鞮侯府可要多多仰仗你的关照与扶持,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在曹家出人头地,让我也好安享晚年。”
郭女王一口承诺下来:“我会的,义父,我向你许诺,我一定会让你度过一个风光无限的晚年的。”
铜鞮侯再一次被郭女王的话打动了。
*
郭女王和铜鞮侯约定的日子如期而至。
曹丕在一次早朝散场之后,回到寝宫休息。甄甄正在宫殿里等着他。见到丈夫归来,甄甄连忙给他递上一壶刚刚沏好的茶水,倒在茶盅里,曹丕就着她的手把那杯热茶一饮而尽。甄甄看着他的样子笑了。
曹丕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面容,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说:“今天的茶好香,比以往的茶都香。”
甄甄说:“当然了。今天我给你沏的茶是御前特供的茗茶,是我从卞夫人那里拿来的,喝起来十分香甜。”
甄甄又说:“子桓,我们寝宫昨天晚上,收到了一张来自铜鞮王府的请柬。信中说,铜鞮侯最近意外的得到一件稀世珍宝,他想和你一同鉴赏宝物,邀请你三日之后到王府上做客。”
曹丕笑着说:“铜鞮侯净整些没用的花里胡哨,我是不想再到他的王府上做客了。上一次我去他那里饮宴的时候,他当着我们众臣的面发了好大的脾气,可见他私下为人一定是脾气很差的人了。”
甄甄却对曹丕说:“子桓,你私下里脾气也很差。”
曹丕说:“甄甄,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甄甄不想理会他,她说:“子桓,铜鞮侯在请柬上说,下一次的宴会只有你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的宾客了。你前不久才刚到他的府邸上赴宴,现在他又来邀请你,你还想再去吗?”
“我不去。”
“子桓,你为何不去?”
曹丕拉着她的手笑着说:“甄甄,我想在皇宫里多陪陪你和孩子。”
曹丕没有再细听甄甄的讲话,他在她的脸颊上出其不意地亲了一口,然后对着她哄笑起来。
甄甄一把推开他的身体,嗔怪道:“子桓,你,你讨厌!我正跟你说着话呢,你听见了没有?”
“我听见了,甄甄,铜鞮侯邀请我到他的府上做客。但是我没听清理由是什么。”
“理由是他得到了一件宝物。他想要给你送礼就是了。”
曹丕说:“甄甄,你就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在我眼里,哪里还有其他更可贵的宝物呢?”
他说:“这些礼物不过都是这些人臣在那里故作玄虚,想要巴结笼络我们曹家罢了。”
“你不去,你当真不去?”
“我还没想好。”
甄甄说:“子桓,那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你不去的话我就给铜鞮侯府回信,说你最近政务繁忙走不开身,不方便到他的府邸上。我给你回绝了他便是。”
曹丕把头埋在甄甄的肩膀里,把全身的力量都倾轧到甄甄的肩膀上,他温顺得像一只羔羊。他柔声说:“甄甄,那你想不想让我赴约呀?我听你的就是了。”
甄甄只得说:“你要是能去宴会,当然更好。你不去,谁还能逼你去不成?但是,依我看,铜鞮侯他这一回可是一番好意。我想,难为人家一片苦心,你还是去赴宴吧。”
曹丕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不和我一起去?”
甄甄摇摇头:“我不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
“子桓,你在朝堂上的事我是不会替你做决定的,一切都要你自己拿主意。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对你的任何决定都漠不关心。后妃干预前朝乃是大忌,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呢?”
曹丕把甄甄往怀里一带,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甄甄,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就这么上纲上线了。我是爱你才让你拿主意啊。铜鞮侯邀请我赴宴,我去就是了,我倒要看看他得到的是个什么宝贝。要是那件宝物的成色还过得去,我就拿回来送给你,甄甄。要是他的宝物平平无奇,让我白跑一趟,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到他的王府上做客了。”
甄甄就势依偎在曹丕的怀里。她的胳膊环住他的臂膀,温言软语:“子桓,你自己做决定就好。我不要什么宝物,我只要每天都能和你长相厮守在一起,其他的东西对我而言都无足轻重。”
曹丕的轻吻像细雨一样洒在甄甄的脸庞上,他的语气暧昧,眼神轻佻撩人:“甄甄,你真好。”
*
时日一到,曹丕到铜鞮侯府上欣然赴约。
铜鞮侯早已在府上摆下酒宴,陈设好美酒佳肴。铜鞮侯果真只邀请了曹丕一位客人,席间只有他们二人,在你来我往之间推杯换盏。
酒酣耳热之时,曹丕半醉地向主人问道:“铜鞮侯,你说你得到了一件稀有的宝物,说要将宝物呈献与我。我们的酒都要喝完了,你说好的宝物在哪里呢?莫非你是说话不作数,无意想要献宝与我了?”
说着他便哈哈大笑。
铜鞮侯放下手中的酒杯,忙道:“副丞相这话可是折煞老臣了。现下时候尚早,还有大把空闲的时间,我并不急着命人将宝物端上来。老臣的府上近日里刚排练了一支崭新的歌舞,观者无不感到赏心悦目,魂牵梦绕。我想请副丞相观赏完舞蹈,再将宝物呈送给您。不知副丞相意下如何?”
曹丕从酒桌上半支起身体,看向铜鞮侯,他的醉眼迷蒙:“侯爷,我听你说话这么的自信,真是吊人胃口。好啊,不如我就听从你的建议,看完了歌舞,我们再鉴赏宝物。我倒要看看你的歌舞有什么过人之处,如此的与众不同,别出心裁。若是果然能令我耳目一新,流连忘返,我一定对你重重……有赏。”
铜鞮侯的心中有三分底气,便拱手作揖说:“老臣先谢过副丞相了。”
铜鞮侯击了两下手掌,他击掌的声音干脆果断。不一时,他便吩咐左右两旁侍立的手下,说:“来人啊,准备好奏乐,让跳舞的美人给副丞相献舞。”
鼓点琵琶弦乐之声响起,余音绕梁不绝于耳,献舞的美人却在管乐的伴奏声中姗姗来迟。她款款而来,把自己的步调放得很慢、很慢,却一下子就走入了曹丕的眼帘。曹丕看清跳舞的人是谁之后,他瞬间酒醒了一大半,直至醉意全无。
郭女王在和曹丕对视时笑了,她转过身不让那年轻人看清自己的脸,轻轻飞起水袖和裙摆。她在跳舞时的举手投足尽显媚态,妩媚撩拨,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刻意做给他看的。舞池里不见其他的女伴,只有郭女王一个人在跳舞,鲜艳地盛放,尽态极妍。
曹丕也笑了。他明白铜鞮侯此举的含义,打趣地说:“铜鞮侯,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令人难忘的歌舞啊。这就是你想要呈献给我的宝物,一件稀世珍宝?”
铜鞮侯正襟危坐,俯首拜道:“是的,副丞相,郭女王正是深藏在我的府中的稀世珍宝。副丞相,如今我已把珍宝呈献给您,老臣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我可以退下了。接下来要如何,就完全听凭副丞相您的心意了。其余的事老臣不再过问,还请副丞相今天一定要尽兴而归。”
铜鞮侯说罢,整理好衣冠,作出一副要走的姿态。
曹丕挽留他:“铜鞮侯,你不等一会儿再走吗?”
铜鞮侯摇了摇头,拒绝他说:“老臣唯恐扫了副丞相雅兴,不敢多生是非,我这就退下了。”
曹丕不再挽留他,而是说:“铜鞮侯,你有心了,我一定会尽兴而归的,定不辜负你的一番美意。”
他又说:“铜鞮侯,你可以退下了,我今天要走的时候,会派人给你留下一百两黄金。”
“老臣多谢副丞相。”
铜鞮侯合时宜地退下了,偌大的正殿里只剩下曹丕和郭女王两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一班乐师在奏乐,音乐没有停下,郭女王的舞蹈也不能停。她泰然自若地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舞姿翩跹,像一只飞在花丛间活泼灵动的春燕。
音乐声逐渐止息,郭女王还意犹未尽。她的心情好极了,她的脸色红润,香汗淋漓,鬓发里插着的一支步摇,随着她的步调一晃一晃的,直直地晃在了曹丕的心上。她是一只灵巧的燕雀,那支步摇就是围绕在这只燕雀周围起舞的蝴蝶。
郭女王的舞蹈停了,她对着坐在主位上的曹丕微微一颔首,屈膝下拜:“奴婢参见副丞相,祝副丞相如意吉祥、福寿安康。”
曹丕笑道:“郭女王,借你吉言,我一定会吉祥如意的。”稍微一顿,他又同她说:“郭女王,你今天终于有心情给我跳舞了。上次我看你跳舞时,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还以为你讨厌我,不愿意被我盯着看呢。今天我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你的气色倒是很好嘛。”
“曲有误,周郎顾。”郭女王笑着说:“上一次奴婢在宴会上失了手,不小心踩到了我的裙摆,扫了副丞相的兴致,是我有错在先。今天这支舞曲,我一步也没有跳错,我是专程来给副丞相赔不是的。副丞相,您喜欢看我跳舞吗?你喜欢看什么样的舞蹈,我还可以继续给您跳下去,一直跳到您满意为止。”
曹丕看着美人微露疲态,怜爱地说:“郭女王,你不要口口声声地称呼自己为奴婢嘛。你是有名字的人,你在我面前只管称呼自己的名字就好。”
郭女王的声音婉转:“郭女王谢过副丞相。”
曹丕说:“郭女王,你的名字倒是很独特。你的名字叫女王?”
她抬起头看着曹丕,认真地问:“副丞相,您不喜欢奴婢的这个名字吗?我也觉得它好像有些太特别了。”
曹丕急忙说:“不,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你的名字很有意思,让人耳目一新,一听就记住了。你的品貌本就是女人堆里的王者,人如其名”
郭女王这才复又笑起来:“副丞相过誉了。”
曹丕和她调笑着说:“你不妨猜一猜,我的名字叫什么?”
郭女王一脸天真地望着他:“奴婢不敢直呼大人的姓名。”
曹丕却说:“你但说无妨,要是说对了,本王也赐给你黄金一百两。”
他又接着说:“你猜我在家中排行第几位?”
郭女王对答如流:“大人您是魏王公家的二公子,王后卞夫人的长子,您单名一个‘丕’字,小字叫做子桓。”
曹丕问她:“郭女王,你猜的很准。是铜鞮侯教你这么说的吗?”
郭女王说:“不是的,大人。您年少有为,是天纵奇才。那日我在酒宴上,只遥遥望见您一眼,我就猜出了您的身份,您是曹家的二公子,是人中龙凤,让人只见到您一眼,就过目难忘。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但是又怎会没有听说过有关您的传闻,从来未曾知晓您的姓名呢?”
曹丕听到郭女王对他的一番赞许,果然心情大好,他有些忘乎所以起来:“你说的真好,郭女王。你过来和我坐在一起吧,我要给你敬酒。你陪我喝上几杯,今天我要不醉不归。”
郭女王娇嗔道:“那副丞相您答应赏赐给我的一百两黄金呢?”
“我赏赐给你一千两黄金。”
她笑靥如花:“好啊,大人。奴婢多谢副丞相的赏赐。我这就前去给您敬酒。”
郭女王坐在曹丕的一旁,她身上的香风细细,素手纤纤。她斟了满满一杯酒,递到曹丕的掌心里,两人指尖的触碰带着微热的温度。曹丕想要抓住郭女王的手,被她躲开了,她微蹙着眉头扫了他一眼,他只能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美人作伴,知音难求,曹丕的兴致高昂,他显然喝得有些多了,然而郭女王还在不断地给他倒酒。
他带着一身酒气看着她,问:“郭女王,为什么你只让我一个人喝酒,你自己怎么不喝?”
郭女王娇声说:“大人,你不要怪罪奴婢,我这就陪你喝嘛。”
曹丕眼含笑意,还没等郭女王来得及回话,他就倒满了一杯酒,然后把他的酒杯递到了郭女王的唇边。
他说:“这回轮到我给你倒酒了。你喝完我给你倒的酒,要是你把它们全都喝完了,我再赏赐给你一千两黄金。”
郭女王倒也是干脆利落,一口气就把曹丕喂给她的酒饮得一干二净。曹丕的笑意更加绚烂。
两三盏清酒喝完,郭女王已然醉倒在曹丕的怀抱里。她斜倚着曹丕的一只臂膀,把脸蹭在了他的颈窝里,脸上两团飞红。曹丕握着郭女王的一只手,把她的手掌蹭到自己的脸上,他吃吃地笑了。两人在推杯换盏间,郭女王已是衣衫半解,她的衣裙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散乱的一堆。曹丕倾倒在郭女王的身上,他伸手摘下了她的发髻上斜插着的那支步摇。
郭女王连忙提醒他道:“副丞相,大殿里还有人看着我们呢。”
曹丕把郭女王的步摇紧攥在手里,经她的提醒,他的动作才有些许收敛。他微微一摇头,醒了醒神,说道:“不,不,我们不能在这里,也不是今天……”
“副丞相,你是说我们今天……”
曹丕从地上翻起身,他强迫自己从酒意里清醒过来:“我们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能发生。郭女王,今天还不是时候,我们还是等下一次的吧。”
郭女王的酒意阑珊,她一脸困惑:“大人,这是为何缘故?”
曹丕把一只手肘支撑在桌子上,强打起精神说:“甄甄……甄甄她还在等我回家……今天我喝了这么多的酒,这么晚回去,她一定很担心我。”
他说:“太晚了,我该回宫陪她了……”
郭女王近乎有些冲动地说:“大人,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曹丕说:“郭女王,我们下一次再聚好吗?”
郭女王躺在曹丕的腿上,她的一头长发四散零落,宛然如一泉瀑布,在她的身下盛放。她直视着曹丕喝得深红的一张俊俏的脸庞,一滴清泪缓缓流下。
她问他:“我们还会再有下一次吗?”
曹丕的一根手指轻轻拭去落在她脸颊上的泪水,柔声抚慰道:“我向你许诺,郭女王,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们还会有下一次的,一定会。再下一次的时候,我会主动派人来铜鞮侯府上接你进宫,我要你专程前去为了我一个人跳舞。”
郭女王不依:“副丞相,你酒醒之后,会把你同我说的这番话忘却在脑后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郭女王,你要是相信我,就一心一意地守在这里等我。我向你保证,如果我忘记要接你进宫这件事,就让我天打雷劈……”
还没等曹丕说完话,郭女王就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曹丕停住口,郭女王深情地注视着他:“没关系的,子桓,我相信你。我就在侯爷的王府上待着,哪里也不去,我等着你接我进宫。到那时,我只为了你一个人而跳舞……”
曹丕很快就酒醒了。尽管郭女王有意挽留,曹丕最终还是在郭女王依依不舍的注视下离去了。
转过天来,有一队禁军从深宫赶来,往铜鞮侯的王府上送了整整三千两黄金,其中的两千金指明是转送给郭女王的。
铜鞮侯和郭女王出来领了赏赐,再三拜谒。
曹丕没有在醉意中忘记郭女王,他一定会再派人来府上接她的。
不出郭女王的所料,五天之后,曹丕派遣了手下的一队兵马来到铜鞮侯府。铜鞮侯将郭女王盛装打扮一番,临行时召集众人,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
郭女王在临走之前,特意命人把春欢带到面前。她问春欢:“春欢,姐姐我要走了,我要进宫去了。这一去我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在王府上会思念姐姐的,对不对?”
春欢哭着说道:“姐姐,我舍不得你走,我舍不得你进宫。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睡觉了,晚上我会做噩梦的。姐姐,你不要离开我,你还是留在王府上吧,我愿意把我所有的月钱都给你。”
郭女王慈爱地说:“傻孩子,我是一定要进宫的,宫里的生活才更适合我。春欢,你愿不愿意随我进宫?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了,你每个月都会有丰厚的月俸,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春欢没有多加思索,即刻便点头答应了。
郭女王在众多侍女艳羡的目光下坐上了宫中御用的轿辇,一队车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巷尽头的拐角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郭女王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不是囚笼中的困兽和娇养的金丝雀,她是一只在天空上自由翱翔和盘旋的鹰隼。
郭女王的后半生注定属于宫廷。
*
载着郭女王的车马徐徐驶入邺城皇宫。曹丕把身边的所有侍从和宫女都支走了,独自一人守在寝殿里等着郭女王。他眼见四下无人,开始举起一只酒杯自斟自酌,正喝得尽兴。
宫殿门口的侍卫前来通报,说:“副丞相,铜鞮侯府上的那位舞姬到了,她正在大殿门口等着觐见您呢。”
曹丕说:“你们让她直接来寝宫找我就行,其他的那些虚礼就免了吧。”
侍卫应声退下。
曹丕喝到第三杯酒的时候,寝殿的大门被一个人推开。曹丕看着在门口伫立着的美人,笑着说:“郭女王,你来了。”
郭女王遥遥注视着曹丕,便说:“副丞相,我来了。奴婢给大人请安。”
曹丕关心她:“免礼,平身。郭女王,门口的风太大,你还是把门关上吧。我的寝殿里暖和,不会冻着你的。”
郭女王含着笑依言照做了。大门被关上,天地间只剩下曹丕和郭女王二人,他们的四目相对,暗送秋波。
郭女王主动先开口,她说:“副丞相,今天您召唤小女来到宫里,是让我给您跳舞的。我人都到了,为何您的宫殿里除了您之外,却空无一人?不要说是舞伴,我连一个乐师也没有看到。”
曹丕挑逗地说:“上一次我就和你说了,我只想让你为我跳舞,其余的伴舞和乐队啊,我统统都没有准备。我只想看你一个人跳舞,不知你可有雅兴?”
“副丞相,您说的可是认真的?您当真没有在诓骗奴婢?”
曹丕纠正她道:“你以后都不用管自己叫做奴婢了。”
郭女王的心中一颤:“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给您清跳一段吧。虽然您的寝宫里没有乐师,但是我的心中自有鼓乐,定不会辜负您的赏识。”
郭女王说罢便开始一人的独舞。即使没有奏乐,也丝毫不影响她的舞步。郭女王在歌舞的造诣上有一种独领风骚的天赋,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曹丕将酒杯高举,向她示意。
郭女王停下脚步:“副丞相,我的舞跳完了,您看着还满意吗?”
“郭女王,你跳的可太好了。你上前来吧,坐在我的身边,陪我喝上几杯。”
她嫣然一笑:“遵命,大人。”
郭女王走上台阶,坐在曹丕的身旁,斜斜地依偎着他。她仍有些气喘,呼出的气息轻拂过曹丕的耳畔,带着一种微温的热度。曹丕假意将手里的酒杯递给她,郭女王正要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他却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握住了她的手,在郭女王的手心里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