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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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感觉自己仿佛沉入海底，四周黑暗而寂静，几吨的海水压在胸口上，让他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烦得很，他慢慢睁开眼皮，黑暗褪去后，眼前一张带着狰狞伤疤的脸和他鼻尖对鼻尖，他反射性抬手格挡，手腕和肩胛却传来钻心的痛楚。五感回笼，他感觉到双手被反剪着拷在身后，脚踝与身边境况差不多的人绑在一起，颈上带着铁制项圈，右胳膊关节脱臼，肋骨似乎断了一根，耳鸣不止，大脑仿佛被阴霾覆盖，记忆模糊不清。
身体有失重感，惯性使他靠在皮质座椅上，他推测自己在一架移动的飞行器之上，一个押解犯人或人质的车间，身边坐着六七个被拷住手或脚的人，那烦人的抽泣或直打哆嗦的叫骂声就来自他们。
不过，安德烈低头看看自己五花大绑的架势，其他人质只是敷衍地绑住手腕什么的，那绳结松得仿佛一挣就断掉。真幸运，被绑都是vip待遇，他苦中作乐地想。看守他们的人自十五到三十不等，穿深蓝色军装，左胸处有橄榄枝形状的图案，腰后配机械枪。虽然安德烈几乎什么都记不起来，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机械枪的构造，仿佛有图纸在脑中铺开。这种枪一般用于威慑与抓捕，有红蓝两个按钮，红色放出不致命但能使人全身麻痹的电流，蓝色则会放出麻醉针。所以说这些人没想着杀死自己和身边的窝囊废。想明白后，安德烈便闭上双眼，开始搜刮脑海中混乱的记忆。
他叫安德烈·普莱尔，虫皇的一个军雌雌奴所生，黑发绿眼的虫族三皇子，也是唯二平安长大的雄虫。虫族是人类覆灭之后主导群星的种族，分为雌性雄性亚雌三种性别，雌性身体强健，再生能力与耐力都是顶级，承担战斗与生育的职责，主要在军队和一些行业的底层工作。而雄性精神力强，□□强度较弱，数量稀少占人数15%左右，等级高的雄性智商也高，高等级雄性几乎垄断了政府、科研、医药等行业的高层领导者职位，而低等级的雄虫则成为随军精神安慰剂，一般活不长。亚雌则介于两者之间，对文字与数字敏感，体态婀娜，生育力强，多担任文职，也常被眷养做玩物或生育机器。他的的记忆大概是被自己摔坏了，十岁往后就断断续续，全是破碎的画面和零散的信息，其中最强烈的，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高草丛，叶子是红色的，仿佛被血染过。他的额头抵着破碎的护甲，有人环抱着他狂奔，身后奇形怪状的异形兽嘶吼着追赶，他却感到心安。
雪后寒冷萃取出的松柏气息混着血味在他鼻尖环绕，他往上看，只能看到那人胸前银色的鹰形徽章。
“少尉？嘿嘿，我还从没见过雄虫军官呢。这眼睛倒是真好看。”脸上带疤的雌虫拿枪顶起他的下巴，粗鲁地将他脸上的防尘面罩扯下。
吸气声此起彼伏，刀疤脸被惊地后退几步，说话都不利索了。
安德烈失笑，他自小继承了雄父的美貌和雌父的棱角，有着浓丽的眼和刀削般的五官，柔顺的黑发被他拢在耳后，尤其是二次觉醒后眼睛褪去白翳，变成剔透的绿色，人们说他像匠人精心打磨献给神的雕塑，各种雌虫亚雌趋之若鹜。奇怪的是，在雄虫普遍十五岁就有一大堆雌侍雌奴的情况下，自己二十二岁了却从未有过伴侣。
但也没到绝色美人的地步，倒也不用反应这么夸张。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雄虫，下了车就关进集中营了，看不见也摸不着。不如…”红毛年轻雌虫上前两步，目光赤裸地仿佛要把他扒光。
制服不太一样，多了肩章，看起来像个小队长一样的雌虫喝止他，道：“我们不是野蛮生物，军队有纪律，不可以强迫任何性别与身份的虫。”
刀疤冷笑一声，瞪着凶狠的眼蹲下与安德烈相对，“像他这样的雄虫都不知折磨死了多少雌虫，现在我们却连他的一根寒毛都不能动。”说罢他朝黑发雄虫身前啐一口唾沫，忿忿地坐下了。
红毛看着一众抖成糠筛的雄虫，黑发雄虫毫无惧意甚至闭目养神的姿态令他窝火，他开口道：“绿眼睛的小白脸儿，你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安德烈确实对要去的地方一头雾水，于是他睁开眼睛看着红毛，示意他自己在听。
红毛咧开嘴露出不怎么整齐的牙，阴森森地说：“在前线或反抗军占领地俘获的D级以上雄虫要送往基地集中营，在那里做苦力、实验品和囚犯，要是比较幸运，被哪个长官看上，可以去照顾他的起居。”
“你这么好看的，去了以后是要一边干活一边卖屁股的。”雌虫官兵们窃笑起来，刀疤脸捏着安德烈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狰狞的伤疤和亮着红光的义眼。
雄性卖的不是屁股那个位置，安德烈想，不过也有精尽人亡的风险。
“这只右眼就是我的雄主打瞎的，那天我递的茶是冷的，他就把我吊起来打了三天，带倒刺的鞭子刮下我的一层皮和眼睛。过了几天雄主嫌我丑，把我送进地下俱乐部，要不是上将想办法将我偷带出来，我现在就是一滩烂肉。”
“你杀了几只雌虫呢，小白脸？”刀疤脸问。
他看着黑发雄虫睫毛颤抖几下，思索一瞬，道：“不记得了，我在上车之前磕到脑子，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
飞行器猛地颤动一下，似乎是降落到升降机一类的东西上，高速下落一会便停住，士兵们解开安德烈脚上的锁链，押着他和其他雄虫来到他们口中称作“基地”的地方。入口的地砖上写着字母“F”，来往的士兵有红、黄、蓝、白和黑五种制服颜色，来往迅速而不匆忙。他们首先经过大门和安检来到登记处，小队长和半圆形桌子后的两只着黄衣的亚雌交涉几句，亚雌便递给他一次性门禁卡，在等待的同时有着黑色军装，胸前挂满勋章的金发中年军雌和带金丝眼镜的副官经过，门口机械眼扫一下那人虹膜，女性电子音报道：“路易·桑松元帅，欢迎回到反抗军联盟“F”基地。
看出安德烈在打量那位桑松元帅，小队长好心提醒道：“你想活得好一点的话最好离那位元帅远一点，他是激进派，主张把你们这种雄虫关起来做□□，只负责繁衍。若是研制出替代品，就把你们赶尽杀绝。”
“激进派？那还有温和派吗？”安德烈问道，十分配合地跟着士兵们走，忍着胸腔钻心的痛楚。
电梯是透明的，这个基地分地上三层和地下两层，地上三层分别是军官休息区和会议室、科研、诊疗基地和普通士兵宿舍，以及训练场和雄虫集中营。地下两层不知是什么，安德烈感觉多半是武器库和机密档案所在地。小队长回答：“有的，温和派最高长官便是艾伯特·阿尼尔，这里一半的人都是阿尼尔上将救的，对我们来说，他就是我们的神明。”
神明啊，什么样的人，能担起神明二字？
士兵们把安德烈等人带到一层，未走几步安德烈便停住了，身后的士兵拿枪撞上他的后腰，催促他向前。那只黑发雄虫却咕咚一声瘫倒在地，眉头紧皱，冷汗浸湿虫族帝国的军装。小队长这才注意到他不正常地耷拉着的右臂和右腹渗出的血迹，立刻安排人将他带去诊疗室。
匆忙中，谁都没注意，疼痛到昏迷的雄虫将小队长的通行证塞进了袖口。
一开始或许是装的，但过度疲劳的身体和注射入体内含有镇定作用的药物令他昏昏欲睡，最后真得陷入迷乱的梦乡。
梦里，他仿佛寄居在陌生躯体的魂灵，看着这个叫安德烈·普莱尔的人坐在松木桌后，房间里放着松树味道的空气净化器，窗外阴雨密布，他打开光脑，翻看一个人的资料。
屏幕上的人着笔挺的军装，面目模糊不清，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如大海般温和深邃，是安德烈见过的最美丽的颜色。资料上显示年龄34岁，距精神紊乱三个月零七天。
虫族的雌性必须在三十五岁之前接受雄虫的精神抚慰，否则便会精神力失控而陷入癫狂，兽化或爆体而亡。
他关上光脑，从衣柜中翻出不是特别合身的上尉军装穿上，戴上刻着伊万·李斯特名字的铁制项链，走入大雨中。
反抗军观测到因雨天而误入占领区的侦察机，派出几架战斗机将侦察机包围。驾驶舱的人望着雾蒙蒙的天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不能在晴天见他了。飞机急速坠落时，他掏出盛着绿色液体的针管，照着颈动脉扎下去。
安德烈拼命睁开越来越沉的眼皮，想看清那针管外壳上写了什么。
酒精与葡萄糖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耳边有人轻声说，这是只B级雄虫，可以帮您缓解精神力紊乱的症状。
温和如水的声音在他耳边淌过，那人说，不用了，我的时间够用。让那孩子多休息会儿吧，他的未来还很长，别留下病根。
安德烈从刺鼻的酒精和消毒水中，嗅到一丝冰雪的味道，像是大雪在松枝上滚过，滴落在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失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