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畔听雨眠》夏木森

48、月光和你（六）

　　苏月凝觉着耳朵边痒痒的，还有男人的声音，睁开迷蒙的睡眼，使劲儿眨了眨，怎么是倪雨森？她赶紧把自己歪向他的身体调整回来。

　　“醒了？你舍友把你交给我了，还可以走吗？”

　　她左右顾盼，肥妮不见踪影，不用问这定出自江江的手笔。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已经11点了，你宿舍门禁了，你还想去哪？”倪雨森抬起手腕，手指尖敲了敲表盘，原本半个小时前就该叫醒她的，关键时刻不得不耍点小把戏了。

　　苏月凝盯着倪雨森露出来的得意表情，没好脸色道：“不要紧，我受伤了，阿姨会网开一面的。”

　　“行吧，我也只能跟江江据实已告，你受伤了，血肉模糊。”他打开手机，怼在苏月凝面前，得意地摆了几下，聊天界面还停留着江江的问话：我妹到底有没受伤？

　　苏月凝可没力气夺手机了，只好气鼓鼓地问他：“你想怎么样？”

　　“去我那，周一再送你回学校。再说你这个样子，是准备跳着回宿舍？”倪雨森突然发现，对于如何拿捏住她的这件事情，自己还是很热衷的。她一噘嘴，脸上就泛起小小的酒窝。

　　苏月凝不再反驳，拿着倪雨森的手机给江江回消息：“我很好！你可真行，随便找个男的就来照顾你妹。”这是把气都甩向江江了。

　　“哈哈哈，只要你不肯吃亏，他占不到便宜的。”有倪雨森在苏月凝身边，江江彻底放心了。对于倪雨森一听到苏月凝遇到飞车抢劫就气急败坏的模样，江江甚是满意，预备重新考查一下他。

　　苏月凝颤颤巍巍地起身，倪雨森刚握住她的手臂，就被她轻轻推开：“不用，等会被拍了，更麻烦。”

　　就这样，苏月凝一手贴着墙，一步一拐走出医院。倪雨森跟在几步之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车子开进倪雨森住的小区。停好车，苏月凝就松开安全带，开门的时候发现车门紧锁，她疑惑地看向倪雨森。

　　倪雨森僵着脸，一语不发，下车，关门，走到苏月凝这头，开门，俯身，一把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我自己可以走。”苏月凝挣扎着。

　　“住嘴。我刚才就该这么做了。”

　　“你放我下来。”

　　“你再讲一句。”倪雨森停住脚步，低头对上苏月凝的眼睛，他的眼神里似乎迸射出怒火，吓得苏月凝不敢再说。

　　他抱着她准备往楼上走的时候，苏月凝“哎”了一声，引得倪雨森侧目。

　　“我想洗个澡。”

　　“医生说你今天不能碰水。”

　　“那洗个脸？”苏月凝觉着自己特像一只正跟大灰狼讨价还价的小绵羊，说话没底气，提要求也特卑微。

　　倪雨森看着她屏住呼吸的模样，脾气全无，抱着她来到洗手间，将她放在洗面台上，拧开水，拿手试水温，拧好毛巾后递给她。

　　苏月凝接过毛巾就往脸上一盖，上下左右擦了擦脸，一只手是略显笨拙。擦好后，人却不见了。她转过头，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倪雨森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套衣服。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洗个脸连头发都打湿了。他长叹一口气，解开她的马尾辫，拿起吹风机，一手替她理顺头发，一手动手吹着。

　　暖暖的风拂过耳边，苏月凝惬意下来，其实自己受伤的那一刻，也很疼痛也很委曲，只是处在他乡，身边同是女生，不想肥妮过于担心，所以就一直扛着。倪雨森能来，苏月凝是觉得安稳了很多。

　　头吹干了，洗手间又沉寂下来，此刻两个人一般高，面面相觑，苏月凝尴尬地眨眨眼，随手抓起一个小瓶子：“我还想涂脸！”

　　倪雨森都照做了，他把润肤乳倒在掌心，右掌盖住左掌，再拿双手覆上苏月凝的脸，打了几圈。

　　苏月凝边配合边旁敲侧击道：“你从刚才起，一直在生什么气？”

　　“我有没有说过，晚上别出门。”

　　气压瞬间低下，苏月凝自知理亏，自觉禁言。

　　倪雨森双手按在洗面台上，将苏月凝圈起来，竭力克制住自己，青筋却早已爬满两臂：“你的那个什么学长，这时候去哪了？”

　　“他自然是在睡觉呗。”

　　“他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他又没有义务照顾我。”

　　没有义务？倪雨森捕捉着苏月凝的神情，他早该猜到的！突然又冲着苏月凝点头微笑，显然对她的坦诚十分满意。

　　“给你拿了干净的衣服，换好叫我，我就在门外。”倪雨森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上，见她模样乖巧，又对着她的耳边说了句暧昧不明的话，“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此话一出，苏月凝心里怦怦直跳，她的眼神四处乱飘，双颊已然绯红。倪雨森眉欢眼笑地退出洗手间，替她关好门。

　　临睡前，苏月凝又被盯着喝下一大杯牛奶，小孩子才被大人逼着喝牛奶的，虽然她自小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但喝牛奶好入睡的魔咒的确有效，苏月凝很快就踏实的入睡了。

　　电影上映一周，口碑和票房双丰收，倪雨森给自己安排一个月的假，他就这么不声不响，负气似的在海北呆了半个多月。他很庆幸此刻就跟苏月凝处在一座城市，能即刻赶到她面前。

　　夜里，倪雨森自然醒过一次，于是到隔壁房间查看，睡姿还算规矩，没把伤口给压着。给她穿的是自己的衬衣，太过宽大，一边衣角向上翻，露出了她的肚脐。倪雨森不自然地摇了摇头，掀起被角盖了上去。

　　天刚蒙蒙亮，肥妮就醒了，宿舍里只剩她一个人，她的脑子里正上演着一盘大戏，她有好多的猜测与疑问，就等着天亮后审讯苏月凝。她就这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到太阳晒到她屁股的时候，才反手从枕头底下摸出电话打给苏月凝。肥妮想着不好太早吵醒她的。

　　手机铃声响了，苏月凝微微动了动睫毛，跟着又没了动静。第二遍铃声响，苏月凝才勉强睁开眼睛，但只是掀开一半眼皮，她看不到电话在哪，伸手往床头柜探去……

　　啪地一声，随即而来玻璃落地的清脆响声，倪雨森惊醒，立马闯进苏月凝的房间，只见她坐在床边，一脸迷茫。

　　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苏月凝往门外看去：“没事，我想开灯，可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有没有受伤？”倪雨森蹲下身来，拿起苏月凝的双手左右翻看。

　　“没有！你先开灯，太黑了。”

　　倪雨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棒，他不敢置信地摊开手掌，在苏月凝的眼前晃了晃，苏月凝的眼睛眨都不带眨的。

　　“黑吗？”

　　“嗯，你先开灯呀。”苏月凝觉得奇怪，怎么连他的一丝轮廓都看不到。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的感觉，倪雨森全身麻木，他紧紧盯着苏月凝的眼睛，仍旧是那两只黑宝石如一样明亮的眸子，又好像有些不同了。

　　见他不做声响，苏月凝摇了摇握着自己的那双大手，他手好凉。

　　倪雨森回过神来，他敛气屏息，伸手开灯又关灯：“停电了！我去打个电话，让人来修，你等我一会儿。”

　　“嗯。”苏月凝点头。倪雨森刚走出房间，苏月凝就觉得周遭一片静谧，是真的黑啊，手机在哪呢，她只好对着空气喊了声：“嘿，Siri！”

　　“哎！”手机语音助手回应了她，声音分明离她很近，可是竟没有一丝的光亮，她站起身，左顾右盼，脑中闪过可怕的念头。

　　“嘿，Siri，现在时间？”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现在是8点15分。”

　　天亮了！苏月凝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她的内心顷刻间被恐惧和臆想占据，天呐，她看不见了。

　　倪雨森回来了，他避着苏月凝联系好医院。走进房间的时候，苏月凝正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眼泪不住地流出来，他没法冷静了，迅速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拥进怀里。

　　“我是不是看不见了？倪雨森，我是不是看不见了。”苏月凝的双脚没了力气，整个人紧紧靠在倪雨森身上，她发出嘶哑的惊叫声。

　　倪雨森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没事，我在，我带你去医院，很快就好了。”他的眼圈已然发红。

　　苏月凝浑身发抖，下嘴唇咬着上嘴唇，泪水不断流进她的嘴里，很苦涩。忽然，一阵晕眩涌上心头，苏月凝用手腕按了按太阳穴。

　　倪雨森觉察到她的不适，她的身上还有伤，只好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拥她入怀。

　　苏月凝用没受伤的手勾住倪雨森的脖子，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

　　泪水刺地眼睛很辣，苏月凝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眼眶，倪雨森即刻拉下她的手，柔声说着：“乖，不要揉。”从床头抽出纸巾，轻轻替她擦拭眼泪。

　　时间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车还没来，倪雨森从未这么害怕失去过，他的牙关紧咬，她在他怀里还是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