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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转机 ...


  •   日已偏西,四人围坐在一起用饭,为了款待道长,把家里仅剩的粮米全掏出来了。

      猎户片下一大碗烤肉放在道长面前,再摆上一碗米饭。恭敬地请道长用饭:“山野之地,饮食粗陋,道长莫要嫌弃。今日承蒙道长为小女解厄,敝人及拙内铭感于心,只是囊中羞涩,无法厚待道长以偿天恩,这炙肉烤得正是滋味,道长就当尝个新鲜。”

      道长含笑抚须:“善人此言差矣!所谓天地不言而万物生焉,修行之人讲求顺应而为,所遇机缘皆为天道循环。贫道云游四方,不论所遇是富贵华府还是鸭架牛棚,吃的是山珍海味还是野菜草根,所得皆为天赐,何来嫌弃之理?且贫道一路行来,解救之人何下千万!今日机缘早于前日种下,于小善人有此一遇,亦是彼此因缘有定,善人不必挂怀。”

      猎户与妇人对视一眼,自觉言语有失,唐突了道长,忙诚心致歉:“是,是,道长道法高深功德无量,是敝人糊涂了。”

      “无防无防。今日因明日果,善人抱诚守真自有福报应在后人身,后人诚心正意也能替严慈绵延福泽。”道长一派庄严,俨然在为信众讲道。

      柒柒在一旁会神听着,以前在天庭也有教养仙使授课讲经,但从未讲过这些,她听得新鲜,心中感慨:想不到凡间也有深明教义之人,且比仙使们讲得有趣多了。

      妇人听了许久,见道长只顾着布道倒忘了用饭,用手肘蹭了蹭自家夫婿,瞄一眼饭桌,示意再不吃,烤肉就要凉了。

      猎户意会,持筷夹起一片肉堆在那盘肉顶上:“道长请用。”他本还想说:再不吃就要凉了。又怕再引出他一大篇话来,干脆闭口不敢多言。

      道长仍未举筷,看一眼盘中的烤肉,道:“今日这炙肉非同寻常,乃小善人厄运所在,贫道既为之作法,自当多食其肉以消罪业,福生无量天尊。”他拿起竹筷朝三人道:“善人共用。”

      “好,好,共用共用。”

      三人开始享用,肉质虽有些粗,却烤得咸香多汁,焦嫩酥脆。道长也不矫情,大口嚼肉吃得心满意足。

      柒柒嫌那肉腥,不肯用,只喝几口清水,山泉甘甜冷冽还宜入口。

      “沫儿,你怎不吃?”妇人夹了一片放入她碗里。柒柒又把它挑出来:“我不喜吃肉。”

      妇人从桌上掂起那肉片,放进自己碗里:“你素来最喜吃野味,每次都要吃几盘,还要吃米饭、红薯,今日怎么偏又不吃?是烤得不合口味?”

      柒柒在天庭吃仙果喝仙露长大,净是天地凝结之精华,这凡间的食物粗糙腥臭,闻着就让人不适。她干脆放下碗筷:“以前是以前,今日是今日,以后也不吃了。”

      妇人奇怪怎么一日间转变这么大,往昔没什么好吃食,全靠她爹爹打点野味,沫儿最喜烤着吃,故此虽住在山里,饮食也没怎么亏欠她,跟别人家的女儿一样也是娇养着。

      妇人引夫婿去看,沫儿爹也注意到不同,想到今日解厄之事,转向道长。道长匆匆咽下嘴里的肉食,完全不以为意,对夫妇俩道:“小善人说得对,今日已非昨日,这不正在转变么?这是吉兆,不必忧心。”

      原来如此!夫妇俩放下心来。见柒柒离开饭桌走到门口四望,也不再叫她。

      她走到屋外站一站,屋子建在一个小山丘上,围了一圈竹篱笆,四周都是山,很安静,太阳已经被树尖遮挡看不到了,剩下一抹残阳照在茅草屋顶,快天黑了吧。

      在天庭这个时候,她会追着太阳跑,会骑着彩凤翱翔,会和别宫的小仙女玩闹嬉戏,师兄师姐们会挨个地叫她回去,分给她好吃的;再晚些时候,她会收集天边的彩霞,织进荷包里;夜里还会爬进师姐的被窝,两人说半夜的悄悄话……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抬眼望天,在凡间一日都快待不下去,怎样才能回去?

      以前听教养仙使提起过,人间汇聚百罪,邪祟横行,但具体情形没有详述,哪儿想得到我有一天会沦落此地!

      现在法力无法施展,这具身体又是肉眼凡胎,过不了多久,我就会饿死、渴死、老死!或许还有病死!好倒霉啊,都怪那只山猫!仙尊,快来接我!太上老君,我还想和你下棋呢,快来救救我!

      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突然想起储物袋中还有点吃的。她悄悄回头,看那三人还在吃,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来,她跑远些,找一个避人处。幸好储物袋还在,她一边手慢慢探进去,一边观察四周的动静。

      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果子,她干脆把储物袋拿出来看个清楚,仙果、糕点和御酒已化无形,徒留玉盘和酒瓶,其它的都没有受影响,突破三界禁制保存下来。

      完了,一点吃的都没留下,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她气馁地坐在草地上,十分苦恼。

      师尊和师兄们有没有发现我不见了?师姐怎么样了?那些妖兽都捉回去了么?那只山猫到底跑去哪儿了,除它之外,还有别的妖兽下界了么?

      哎,什么都不知道,连怎么回去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要一直待在这里做这家人的女儿么?跟她一样在这里打猎、吃烤肉?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我得想办法回天庭去,否则我一定会死在这儿的!

      “沫儿,沫儿……”

      沫儿娘见她出来有一阵没回去,便出来找了。

      这个可怜的妇人,还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了,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沫儿,而是柒柒了!可我不能告诉她,因为她会伤心的。可是,若我留下来日日面对,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说出真相,到那时,她会一次失去两个女儿,一个是女儿的灵,一个是女儿的身。

      那时,她会不会要我赔她女儿的性命啊?她突然害怕起来,不会吧,不关我的事啊!

      与其等到那时再离开,不如趁早。打定主意,她从一片林子里走出来。

      “我在这儿。”

      沫儿娘迎上来:“你在这儿啊,叫娘好找。快跟娘回去。”

      她拉过女儿,观其神情,似乎真是有些不一样,表情松驰自然不少,没有那种拧巴和不通醒的感觉。以前虽也听话,有问有答,但总觉得言语和情绪是阻在她脑子外面的,她并不能真正理解,给出正常的表情反应。而此时,她眼中有了光采,似乎真能感知,给予回应,递出去的话语和情感能被她稳稳接住,母女间对谈有来有回,交流第一次畅通。

      沫儿娘又惊又喜,怀疑自己看错了,直到柒柒顺从地任她牵手,她仍半信半疑。

      两人回到屋里,正听道长在讲:“……,贫道除了会占卜问卦,堪舆风水,还能安宅辟邪,遇妖降妖,遇鬼驱鬼……”

      他能降妖?他能抓妖兽?柒柒突然听见兴趣大增,她丢开娘的手,走过来插话:“道长能抓妖兽么?”

      妖兽?他反应过来:“小善人所指应是妖和精,野兽或草植开启灵智,吸纳天地灵力,在体力转化成妖力,开启修练。妖会吞噬凡人精血,蛇虫鼠蚁都可能成妖;而精不会吞噬凡人精血。若潜心修练得宜,假以时日,凝结内丹或可化为人形,混在人群中,凡人无法分辨。”

      “那你用什么法器抓妖呢?”柒柒听完这番话,相信他确有法力。

      猎人夫妻见她才看起来正常些,怎么又开始疯言疯语?心痛的表情写在脸上,令人不忍直视。

      道长琢磨不透她的反应,奇怪她为何追问捉妖,但并没置之不理,也没有敷衍:“有很多道家法器,比如神木剑、捉妖袋、八卦镜……”

      “捉妖袋?你也有捉妖袋?”柒柒两眼放光,好像看到了希望,若是把逃跑的妖兽抓回来,是不是就能回天庭了?她一下子扑上前:“你真会捉妖?”

      “当然。”道长答得非常爽利。虽然她话语随便,欠缺礼节,但没人会与一个痴傻计较。

      “把捉妖袋拿给我看看,快点!”为确保万无一失,她必须亲自验证。

      什么?道长傻眼,这个傻姑娘要看捉妖袋?他一下愣住了,手里举着筷子,张着一张油嘴望着她。

      “道长别见怪。”见情形越来越失控,夫妻俩惊慌失措,急忙把她拉住,一边悲痛问:“道长,她怎么比以前更痴了?这可怎么办?”

      “我不痴,我已经好了。”柒柒扭动身子想挣开,她力气又大,两个人几乎都按不住她,她急于辩白自己:“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天庭上负责驯养妖兽的仙女,此次下凡就是来捉妖的。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们!我也有捉妖袋,我拿出来给你们见识见识。”

      她说着就在身上摸索,沫儿娘一把将她抱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傻丫头!你哪有什么捉妖袋啊!这些话都从哪儿听来的呀?天爷,行行好吧!别再让她转变了,我情愿她变回以前,至少以前说的是人间的话,现在说的竟是天上的话了!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

      她哭得喘不过气,猎户也失望至极,沫儿看起来更痴狂了,这厄解得还不如不解!他求助地望向道长。

      道长终于回过神来,没想到几句话让她疯症发作,甚是蹊跷啊!她怎么如此执着于道家除妖之事?他定定心神,望着三人终于开声,柒柒也安静下来,想听他说什么。

      “此事颇有玄机,看来小善人与道家颇有渊源,说不得这痴症就源自这上头。”他顿一顿,对着猎户夫妻道:“今日小善人所言,句句离不开道家,两位善人不防回头想想,刚才开坛作法时,小善人看得分外专注;听贫道讲道义时,也听得十分入神,是否如此?”

      沫儿向来无法专注于任何一件事,除了发呆时可以静坐许久,其它任何感兴趣的东西都只能吸引一小会儿,二人早已注意到今日非同寻常,此时只得点头。

      道士抚了抚须,沉思片刻:“依贫道看,为今之计不如将她送至道观修行,离家做个女冠,日日在三清真人面前听道诵经,只有如此,才能彻底压制这邪祟,年深日久,或可神智清明。不知二位可舍得?”

      这?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真要走到这一步吗?道长的话确有几分道理,往日也听过谁家孩儿不易养活,为了消灾避难便送入寺庙修行,可沫儿这痴症也能好么?真要送她做女冠,就再也不能常伴身边日日相见了!

      见他二人犹豫不决,道长低头沉呤道:“这邪祟太过强大,虽一时受到压制,反而变得更强悍,若任由下去,恐会愈加严重,只有釜底抽薪方是长久之计,贫道言尽于此,善人三思啊!”

      夫妻二人还未表态,柒柒呵呵一笑,倒先开口:“不必送到道观,我只要跟着你就好了。”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俱被吓一跳。

      “我说要跟着他走,不去道观。”柒柒重申一次,又加重了语气:“若你们不允,我就趁你们不备偷偷溜走,任你们再也找不见我。”她吐字清晰,条理通顺,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任谁都听懂了。

      怎么说一出是一出的,夫妻二人应接不暇,已经头昏脑胀了。

      道长此时已分不清,究竟是她疯症还是自己疯症,居然一个傻姑娘威胁爹娘要跟自己走?怎会一时糊涂搅进这趟浑水?他突然有种阴沟里翻龙船的感觉。

  •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满头黑线,表示鸭梨山大 П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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