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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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内，寺人业已呈上了满满一案几的膳食。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四处弥漫，就似一只无形的手勾住了人的鼻子，令人垂涎三尺。
娍行完沃盥之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王城夜晚，繁星点点，宛如无数闪烁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之中，给人一种神秘庄严的感觉。灯火辉煌，宫殿和廊道被点缀着无数的烛光，犹如一条流动的金色河流，将整个的宫殿区域映照得明亮而又温暖。
宫苑内，纷杂的花草树木，别致的水榭阁台。每个地方都有着别样的景致。
近日，正是荷花盛开时节，夜晩宫苑荷花塘内的荷花更是别有着一番风味。
那湖面仿佛巨大的碧绿琉璃，倒映着夜空，无数荷花停停玉立，淡然摇曳。那绿色的荷叶仿佛是仙女们下凡的仪仗伞盖，无数的荷花像仙女下凡，在月光下摇曳如同行走。而荷花之美，骨气清香，最美的是荷花此时半打开花苞，凝结着水珠，湿润而又动人。
微风拂面而过，荷塘边，嘈杂杂的人声一阵一阵，荷塘里，草丛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鸟鸣清脆。一只鹤站立在荷花上，优雅展着翅，伸长了脖子，昂起头喷着水，喷出了一条一条的水柱，水花落在湖面上，出现了一个一个的小圆晕，还可以看见鹤的倒影呢。远处，长桥之上，有人在放声歌唱，声音有如天籁。清朗的夜空像被蒙了一层朦忧胧的轻纱，从天空罩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那么富有诗情画意。荷花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娇美白润，仿佛是汞粉调制出的霜粉，敷在了荷花上头。
晚风吹过，荷花在夜色下轻歌曼舞，那朵荷花含苞欲放，扭动着自己纤柔的腰肢，在风中翩翩起舞；那朵荷花才展开了两三片花瓣，微微摆动着，仿佛沉静在了这斑斓美好的夜色中了；那朵荷花已经完全开放了，在风中跳着优雅的古典舞，俨然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所有的荷花都成了她的陪衬，她是多白色的荷花，高雅而又清新，出淤泥而不染，令人越看越觉得好看。荷塘里，既有着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有着青春已逝的荷花，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她仿佛就要被吹倒一样，而荷叶就像一个天然的靠背，扶着她，保护着她。
荷塘边，簇拥着不少鲜衣华服的贵族，有的几人聚群谈笑，有的在赏着花，有的就在荷塘边休憩，有的缓步于长桥。
不时有身着一身轻薄绢衣，佩玉饰金的贵女泛舟游于湖上，采着莲戏着水，曼声笑语。
“哎呀，汝瞧，这莲花可真是美而艳呢，真堪为夏日一景啊。”有人赞叹不已。
“然也，莲之爱，不鲜矣。”另一人点头笑道。
“花美，舟上之人亦美矣。”又一人赞叹道。
一阵又一阵的欢笑声弥漫了整个的荷塘。
周王、王后正坐在那高高的阙台之上，与众多的贵族赏月看花，又命瞽矇奏乐，命舞徒舞蹈，热闹得如同白昼一般。
“今日乃家宴，尔勿须拘礼。”周王脸上笑意盈盈，手指一搭一搭地叩在案上。
“吾王安康。”王俎姜把起斟满的铜爵，面含浅笑，向周王说道。
“天君。”周王举起眼前铜爵，眉眼笑意深深，说道。
众臣见状，亦举起了酒器，并向周王祝以吉语。
阙台之上，笙歌燕舞。众人皆享受着，欢饮畅聊。
“嗯……此不似中原之味？”周王接过寺人递给的一碗羹汤，饮一口，顿了顿，说道。
“吾王，此确非中原之味，前日齐侯来献捷，献了齐地之珍，齐侯之女亦来，吾与其同姓，甚喜，留其与吾共备今日之宴。今日之宴，一以中原之法而制，一以齐地之法而制。”王俎姜笑道。
“如此。”周王颌首道，望向不远处的齐侯。
“有力于天王，得天君照拂，是吾之幸，吾子之幸。”齐侯向周王王后行了一礼，说道。
不多会，周王微微颌首。
“今日之宴，却是令予一人想到了一些之前与吾子在齐地的事呢。”周王抚抚须，说道。
“当时吾少年心性，好弄兵戈，喜御射。齐大胜夷人，齐侯于比薄行大蒐礼，吾与父随行，田猎之时，遇着一羊群，不想吾王亦在。”王俎姜微笑颌首。
“是呢，当时吾尚只是稚子，齐侯新胜，先王命予一人代其入贺。”周王笑道。
“吾子与吾同射，后将所获用齐地之法烹食。四方职贡之献，本不觉得稀奇。只是此味吾已甚久未食，颇为想念。”周王缓缓说道。
“吾王还记得。多年过去，吾如今已是老妇了。”王俎姜面含浅笑，柔声地说道。
“多年过去，吾子犹似当年。自吾继位以来，常巡行天下，王畿的诸多事务，小君实有力焉。”周王轻抚着王俎姜的手，温声地说道。
“此乃是吾应尽之职。吾王继文武之业，履天子之国，正礼修乐*。祭公、毛伯左右为辅。德昭于四方，威加于天下。扬文武之大勋，弘成康昭考之烈，天下莫不敬服。”王俎姜宛尔一笑，说道。
“吾王、天君德昭于四方，天下敬服。”齐侯举起了铜爵，向正位之人高声祝道。
“吾王、天君德昭于四方，天下敬服。”众人举爵，同声祝道。
周王王后面含浅笑，举起爵，与众人同饮。
一曲乐歌唱完，瞽矇又奏起了另一首乐歌，待着案上的酒食吃得差不多时，众人也便不只坐着，有的泛舟游玩，有的成群结队交谈。
“阿妹，小心点，下来吧！”嫞瞧着在树上采果的娍，揪心道。
“阿姊，接住！”娍从树上摘了一颗一颗的红彤彤的小果实，扔给了在树下等待的嫞。
“阿姊。”娍一溜烟儿地从树上爬了下来，拍了拍下手，咧嘴一笑。从嫞手中拿过一枚指头大小的果子，咬了一口。
“阿妹，可饱食了？我们返回舟上吧。”说着，嫞拿过一枚果实，喂给了娍。
“嗯呢。”娍点了点头，往嘴里不停地送着果子。吃完，上前轻轻地推了推嫞。
“阿妹，等等！勿要跑急了。”嫞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拂拂袖，追了上去。
返回到湖边，坐在舟头，徐徐的晚风拂过，不远处，阙台之上，乐声阵阵，几名贵女正凭栏眺望。
一阵阵嘻笑玩闹的欢笑声潮水般地从阙台上涌来。
“嗨，娍！”正当娍出神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喊了一声。
“王姬？”娍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娍脸上的笑容愈深。
“嫒，汝来了！快，上舟来。”娍下了舟，拍了拍王姬嫒的肩，邀她一同上舟。
“可算是有去处了呢。”王姬嫒搭着娍的手，一同走上了舟。
“嫒，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娍拿过案上的一杯水，递给了娍。
“害，说起此事便烦恼，”王姬嫒接过娍递过来的水，一口饮尽，抿了抿唇，说道，“吾来年二月便要去有莘氏为宗妇，近来保氏亦多是教习后宫之俗务，拘谨得很。”
“那今日？”娍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王姬嫒，凑过来，贼贼地问道。
“哦，今日……今日为齐侯贺，天子置家宴，明日为夏日之射，保氏得以休沐，吾央着天君才能来此。”王姬嫒双手抱胸，望着前方悠然道。
“如此。天子宴席可散了？”娍慢慢地将案席移动了一些，夜风迎着船头吹了过来，碧叶翻滚，带着那满塘荷叶的袅袅清香，久久不散。
“未曾。吾于席上吃了许多，腹中有些许不适，故乐舞未毕便向天子天君请辞，不想竟于此遇到汝。”王姬嫒拨了拨被风吹动的发丝。
“如今可好些了？”娍递给王姬嫒一杯温水，关切道。
“嗯呢，原只是吃多罢了，于苑中走走便好，如今已是大好了。”王姬嫒接过水杯，仰头饮下，随后，将喝过的空杯放置在案边。
“如此便好。”娍将手搭上王姬嫒的肩膀，宛尔道。
不多会儿，俩人起了身，走向了船头。
夜风呼呼地吹着，俩人的衣裳被吹得曼卷，环佩相碰，发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宽大的衣袖被风带着高高地飘起。
“娍，汝瞧，多舒适的风，多美丽的荷塘夜色，却不知下次再看到苑内的莲花，会是几时了。”王姬嫒伸开五指，微闭着双眼，夜风从温热的指尖划过，凉凉的，待要努力遮挽，却又轻扬远逝。
“嫒，勿要忧愁，这可不大像之前的你呢，何时变得如此多心思。”娍轻轻地捏了捏王姬嫒的脸颊，拉着她的手，说道。
“娍，就汝惯会取笑呢。”王姬嫒挣开了娍，挠了挠娍的胳膊窝，拂了拂袖，佯怒道。
“嫒。”娍嘿嘿地贼笑，作状亦要挠王姬嫒。
不等娍碰到，王姬嫒便转身快步跑开，娍追逐着，俩人爽朗的笑声消融在这清丽的月夜中。
“娍，好了好了，不闹了，”王姬嫒停了下来，喘了喘气，凝神地望着阙台的方向，说道，“娍，原先我并不明白，婚姻本是男女双方之事，受伤的却多是女子，女子亦要费比男子更多心力，才能获取利益，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那，现在呢？”娍接过王姬嫒抛出的话题，问道。
“现在，虽心中仍有不甘，但亦想明白了许多，女子联姻，亦能为那男子所不能为之事。”王姬嫒微微地仰着头，悠然道。
“娍。夏桀元妃，可算女戎？”王姬嫒凑近，柔声道。
“算。桀伐岷山，岷山女于桀二人，一曰琬、一曰琰。桀受二女，女无子焉，故刻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而弃其元妃于洛，曰末喜氏。末喜氏因以与伊尹交，遂以间夏。商汤放桀，末喜氏与桀同舟，流于海，死于南巢之山。”娍想起先前在毕邑从痒堂夫子那看到的典册所载妺喜之事。
“嗯。末喜氏所为，便是男子所不能为。有人言其维乱骄扬，然在吾看来，其为至性之人，所为亦只是用了人之本性。与伊尹比而亡殷；与桀同舟，流于海，亡于南巢之山，皆是出自其本心，”王姬嫒轻轻地握住娍的手，缓缓地说道。
“商之兴也，伊尹在夏，伊尹，有莘氏之女师仆也，长而贤明，汤闻伊尹，使人以币聘于有莘氏，有莘氏不可。伊尹亦欲归汤，汤于是乎请取妇为婚。有莘氏喜，以伊尹媵女。周之兴也，师尚父在殷，邑姜，武王之后，师尚父之女也，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其辅助武、成、康三王，于周实大有力焉。大姜、大妊、大姒，周室三母也，文武之兴，盖由斯起，三姑之德，亦甚大矣。大姬，武王之元女，陈胡公之元妃，昔陈之封也，分大姬以肃慎之矢，使无忘服。其于陈地，妇人尊贵。陈俗好巫鬼，故大姬因祭祀，用史巫，专陈政，至今陈民仍有其遗风。”王姬嫒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嗯，此皆贤明仁智者也，男女皆有所能为有所不能为，女子游行于两国，可巧劲为己争利。”娍轻轻拍拍王姬嫒的手，缓缓说道。
“然也。若国力相近，婚姻之国发生战争，女子亦可凭智为母国，也为己争利。”王姬嫒凝神望向阙台，悠然道。
阙台之上，乐舞未毕，人群欢声笑语。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夜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