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玫瑰》空明解厄

5、Chapter5蓝石峡谷

　　阿萝拉返回科菲米尔宅，心境与上一次到来时不尽相同。
　　西撒是她背诺却又守约的爱人，心脏处重叠的心跳声就是最鲜明不过的佐证，他让她去往塔西摩尔或许正迎合了某种意义，达成某种目的。
　　——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而那未来之中，她可以短暂地缺席。就像被放飞的白鸽，在他眼中又在某一天重回那以往的居所。
　　他轻佻地将她放置天平两端，又袖手放弃；她则决心选择所有，成为联系一切的交点。
　　阿萝拉不想再去揣测西撒意图或者谋略——或许这世人眼中厌憎的血脉也是缘由之一。
　　但这些都应被改变。
　　她有那个能力，也有同样为拯救而付出的觉悟。

　　月亮高悬天际，盈动着幽幽蓝光。
　　象征“理性”的蓝月在无数预言中都指引着更好的选择。
　　阿萝拉知晓，即便王都拉菲特和塔西摩尔相隔千万里，这一轮明月公正地照耀着所有人。
　　理应如此。

　　阿萝拉需要找到莱菲欧司，很多事情的起源或者经历也只有这位领主知道。
　　先前镜灵告知了主家她的到来，因而在她抵达书房门口的时候，那扇门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阿萝拉首先看到的是铺满整个地板的如同鲜血般殷红的皮毛。书籍摆放在正中央螺旋状的书架之上，它上部直抵天花板，算得上是个离奇的设计。
　　除此之外，左右靠墙地方各有一个占据大部分空间的直立书柜。
　　桌台是某种大型魔兽的脊柱拼凑而成，塔西摩尔的特色。长椅的背部同样铺陈着红色皮毛。
　　光源却只有放置在桌子上的烛台，摇曳的火光让莱菲欧司的面容都附上一层阴影。
　　门在她进来后就关闭了，而坐在椅子上的莱菲欧司看向了她。

　　“我加入了教廷。”阿萝拉说。
　　随着话音落下，莱菲欧司的视线落到了她的左手上，鸟衔金枝的图案熠熠生辉。
　　——圣女的象征。
　　教廷核心的圣堂，也就是下一任教皇的预备团队中有着这种被光明神米连尼亚眷顾的神迹都是罕见的。
　　神眷者，在教廷的地位永远是超然的。
　　教廷不会派遣圣子或者圣女来到这种不应被祝福的地方，但令人讽刺的是，会有圣女在此地诞生。
　　莱菲欧司听闻过阿萝拉辅佐西撒?安塞尔特征讨哈斯莱瑞领主时用着圣光庇佑一个军团的壮军，那已经是司祭的领域了，但他没想到她比他想象中要更加优异。
　　“我会帮助你。”她微笑起来，温柔得像搅碎的月光，“我需要更了解塔西摩尔，更了解我们。”
　　“圣光不一定能治愈我们。”莱菲欧司说着，怠倦地合上双眸。
　　北地的兽潮随着暗源扩张而频繁来袭，魔兽更加狂乱且富有攻击性的同时，实力也会与日俱增。
　　与之相对的，塔西摩尔的士兵们增幅不会如此显著，他们会受伤，会死亡。而疗愈他们的药剂，或者别的什么手段都尚显不足。
　　今天莱菲欧司跟克洛维亚帝国派遣的药剂师共同解决这个问题，但是魔力在魔药中为治愈疗效是绝对性的关键因素。
　　这使得它们无法在蓝石峡谷中使用。
　　“我会找到方法让它奏效。”阿萝拉回应，“贾洛法做到过，就证明圣光是可以治愈一切的。”
　　“我需要更了解科菲米尔，他的起源，经历。”阿萝拉现在所置身的法师塔正是谜团之一，她的语气却没有什么惶恐或者忧虑，“陪我前往蓝石峡谷吧。”
　　莱菲欧司对魔血裔向来是好说话的，何况现在的阿萝拉似是转机。
　　既然药剂开发长久以来不得成果，换条路也未尝不可，他说：“好。”

　　第二天清晨，阿萝拉和莱菲欧司来到蓝石峡谷。
　　晨起的太阳并不刺目，光线仅供以照明，残留的寒意让肌肤也颤栗。
　　阿萝拉从自塔西摩尔的方向前行，才发现了石碑——由着整块蓝石打造的石碑，而它最上端用着花体写着克莱蒂亚。
　　那个历史上隐去了姓名的法圣。

　　莱菲欧司讲述了过去的一角。
　　“克莱蒂亚最先到来塔西摩尔。”他叹了口气，抚摸上石碑，体内的魔能被微弱地吸纳着，“科菲米尔并非原先便具有魔物之血，克莱蒂亚将冰霜巨龙的血脉融入自己血液之中，并散播到随后来此的其他族人们中。”
　　阿萝拉看着他，那双绿色的，盛满了生机的眼眸此刻黯淡了下去，像是憎恶也像是鄙夷。
　　“她爱慕或狂热效忠着苏嘉特?安塞尔特，以至于自愿监视塔西摩尔。”他说。
　　远处的法师塔漂浮在半空，俯瞰着这片土地接近两百年的时光，如同骑士手持着象征着忠诚的利剑，或者牧羊人握有驾驭羊群的皮鞭。
　　近处的克莱蒂亚之碑吸足了魔能，本该是一片纯净的白色，现在里面游动着一条条黑色的纹络，有若蛇群，那预警着暗源降临。
　　“她什么也没有得到。”莱菲欧司盖棺定论。
　　“可她还是献祭了后代所有的族裔，在血脉中降下固守此地的血咒，哪怕黛芬斯法阵保卫塔西摩尔，必经之路的蓝石峡谷前却是诱导魔兽从此经行的引诱法阵。”
　　莱菲欧司露出一个微笑，那笑之中不带有任何正面的，愉快的因素：“保护着塔西摩尔的众人，却要着另一部分人用生命去做偿还。”
　　“真是愚蠢，不是吗？”他看着阿萝拉。
　　所有魔血裔与人类的结合，在他眼中都带着克莱蒂亚与苏嘉特的“恋情”般不祥的色彩。
　　事实如此，他们总会选择离散。
　　现今，科菲米尔与安塞尔特的相斥关系也好，塔西摩尔与克洛维亚帝国难堪的处境也好——历史上没存在克莱蒂亚的名姓，自然不会有人知晓或者散播这一段的历史。

　　“西撒不会这么对我的。”她说。
　　昨天夜晚，西撒给她的通讯石闪烁着光芒，那是请求交谈的征象。
　　阿萝拉却选择了目睹着它明明灭灭，至少在昨夜，她还没有做好如何再去面对他的准备。
　　它亮了很久。
　　阿萝拉就看了它多久，直到支撑不住睡意，陷入梦乡。
　　——她是重要的，却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他放弃了你。”莱菲欧司强调，眼中有着轻蔑——阿萝拉知道那并非针对自己。
　　那是仇恨生根发芽的结果。
　　“我知道。”她不免被话语刺痛，交错的心声反衬得誓约像个谎言，“或许是神明指引着我来到这里。”
　　将经历赋予新的意义多少能让人心生慰籍，那也的确是她最初的志向——拯救眼前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走吧。”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阿萝拉跟随着莱菲欧司的脚步走进峡谷，她同样能感受到体内储备的魔能被蓝石吸收，随着蓝石数目的增加，魔能很快就被吸收得荡然无存了。
　　她试探性地驱动神术，浅黄色的光团在指尖跳动着，它的能量没有被任何蓝石汲取。

　　和上一次匆匆离开不同，这次他们放缓了步伐。
　　徘徊在这里经年不散的压抑感是那样的突出与鲜明。
　　踏足之地的质感像是沙砾，也像是粉尘，入目可及的绝大部分只有黑色
　　她似乎嗅到了鲜血弥漫的气息。
　　人们拿着武器和魔兽们厮杀着，在蓝石的作用下不会有魔法能被使出，最原始的战斗反复上演着。
　　她瞥见一个黑色小点，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木牌，她俯身凑近，那上面铭刻着一个名字和两个日期。
　　有了关注之后，阿萝拉看到这种黑点近乎遍布了两侧岩壁下方。
　　——墓碑。
　　这座峡谷吞噬着塔西摩尔不多的生机，那也是克莱蒂亚愿望成真的模样。

　　莱菲欧司看着阿萝拉那漂亮的鸢紫色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哀伤，说的却是只流传在塔西摩尔的宗教圣殿瓦瑞尔：“我们面临死亡惶惑不安，不应如此。我们应拿起武器，奔赴战场。敌人的血，自己的血，浇筑出通往圣殿的路。每一道伤痕皆是明证，每一次求活都为荣光。我们携手共战，至死方休。我们的灵魂齐归于圣殿瓦瑞尔，享受长久而静默的安息，因为我们已竭尽全力。”
　　他面无表情，平淡地陈述着现实：“我们死去后，会将骨灰撒到蓝石峡谷。而墓碑们则寓意着‘我与你们同在’。”
　　“圣光只能够灼痛我们，削弱我们的实力。”他冷笑一声，“也无怪教廷在这里一代比一代差劲。”
　　阿萝拉看着他，像是神像披上了血肉做成的皮囊，一如人们愿望中那样毫无阴霾的悲悯。那神态却又极其平静，似清澈流淌的泉水般。
　　“我会改正这一切的。”她说。
　　“但愿如此。”莱菲欧司说着，不抱太大的期望。过往他做过诸多尝试，唯独学会的就是不抱有希望，就很难失望。

　　她大致明白了为何圣光不能够治愈，因为她在学习神术时遇到过相似的问题。
　　魔兽血脉天生容纳暗元素，这是自身运转的一部分。
　　“光与暗天生是对立的。”
　　这像是人们认知中的铁则，但在格罗菲特看来，圣光会平等地接纳一切，包括黑暗本身，既然存在，那便是合乎情理的。
　　而教廷牧师们常规接受的教育是驱逐所有黑暗。
　　——这不仅和教典明确的规则有关，也是曾经的人心所向。
　　光明神米连尼亚只需求着信仰本身，并不在意生灵有何不同。某种意义上祂是慷慨的商人，以信仰换取治愈的力量。
　　但是要圣光平等地治愈任何生灵，仍需人力企及。
　　阿萝拉想，或许我应以自己为蓝本，培育新的魔血裔牧师或其他神职者。
　　因为被光明神承认，约等于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正当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