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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誓约 ...

  •   王城今天很安静。
      阿萝拉知道整座城市依旧如往常那般运转着,各地来的游商用夸张的故事装点他们的商品,内城会有甜蜜的糕点香气,教堂的彩绘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迷梦般的光彩……
      阿萝拉遥遥看着这座她度过不知多少时日的城池,恍然间竟觉得如此陌生,它静默得如同一张灰色的画。
      她离开这里,又回到这里,身边永远都有着西撒?安塞尔特,她的男友到爱侣。
      而今西撒?安塞尔特站立在城墙之上,猩红的披风摇曳得像是一面血染的旗帜,他却绝非英勇的战士,只好似成了一座雕塑,目视着她的离去。
      这渐远的距离让一切都开始不真切起来,如雾气般渐渐升腾的迷茫笼罩了她。
      她无法解读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随着马车的驶离,那身影也变得越来越小,很快也就消失不见了。

      西撒放任北地公爵莱菲欧司?科菲米尔带走她,连同主要由王室和王立第一学院组建的药剂师队伍和寥寥几名神官组建支援北地的治愈使团,作为塔西摩尔与克洛维亚帝国相处和谐的象征。
      她此刻仍旧难以接受这个抉择,哪怕对于克洛维亚帝国的君王来说,这决定合情合理。

      北地公爵绝无虐待她的想法,事实上,阿萝拉所乘坐的车厢是一个很舒适的地方,坐靠的地方铺陈着整张雪狼皮,那皮毛完好无损色泽纯白,摸起来极柔软,也只有边境常面对那群魔兽的公爵能轻而易举拿出这等佳品。
      身前的桌台很有地域风情,状似一匹跪伏在地上的狼,相对平整的背脊充做桌面,镂空的地方填充着灰色骨骼,形成了灰白相间的纹理,显得粗旷又野性。可它的质感如同瓷制品般莹润,又使得它看起来更像是艺术品,关于力量,关于征服。
      更遑论镶嵌在车厢内部作为光源的蓝石,它们散发着朦胧的白光,犹如一颗颗星子——其中储存着能够随时被取用的魔能,一枚蓝石都是法师们梦寐已久的珍品。
      阿萝拉无心关注这些装饰,外界的环境没能夺得她半点关注。
      她轻抚着自己的心脏,那里不停地跃动着,声音却是两种交叠在一起——由着魔法契约牵系着的关系仍旧是成立的。

      那时候他们还是学生,在学期历练中结伴远行。
      途径幻月之森,远处的湖泊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微风吹拂着林地,一切都显得那样清新而美好,就好像这一瞬间世界上只有阿萝拉与西撒?安塞尔特,而他们恰好彼此相爱。
      精灵们罕见地接待了他们,纵然有些冷淡,但考虑精灵向来排外的传统,这也能称得上是一种奇迹了。
      ——精灵的母神,同样也是月神的阿忒利洛娅决定见他们。
      那位阴晴不定的女神在所有故事中同时代表着幸运与厄运,只是所有人都会更期盼她会象征好的那一面……阿萝拉也不曾例外。
      毕竟这奇遇般经历如同幻梦般美妙。
      一瞬之间,阿萝拉与西撒?安塞尔特的爱情得到了不可思议的祝福。
      于世界树之前,精灵献上歌声与花雨,在阿忒利洛娅的见证下阿萝拉期许了誓约,而西撒?安塞尔特坦然地接受了它:
      “以忠贞换取忠贞,以真情换取真情。自此我与你生死相依,常伴左右。”
      阿萝拉当时只有满心雀跃,而今脑海中却一再浮现出阿忒利洛娅那神秘莫测的微笑。

      西撒?安塞尔特并没有违背誓约,爱意仍旧存在着,但为什么他会将自己推向别人呢?
      阿萝拉得不到答案。

      她闭上了眼睛,心脏交叠跳动的声音如此得让人烦乱,或许是因为这会是很长一段时间再见不到西撒?安塞尔特,又或许这一次阿萝拉是被西撒?安塞尔特放弃的选择。
      过往的种种不受控地浮现在脑海,如同信手翻过的书页。
      或甜蜜苦涩,或欣喜哀伤的情绪酝酿而成的爱意本该是轻快的小调,此时此刻,戛然而止。

      最后,一再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昨夜的情景。

      寝室昏暗着,只有微凉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
      这份静谧的黑暗提供了回归母体那般漂浮着的安全感,阿萝拉环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时不时看向一旁花瓶中各色绽放的花朵——虚无之物总需要实体印证它的存在。
      爱意存在着。

      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安宁,不知名惊恐袭上了她的心头。

      “今天是矢尾菊,很漂亮吧。”
      她认得这是西撒的声音,也是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但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暧昧不明。

      西撒并没有多加在意,随手将花放到花瓶里。
      他也上了床,将阿萝拉环抱在他的怀里,如同恶龙圈护住自己的珍宝。
      怀抱是温暖的,西撒的发丝蹭在阿萝拉的颈间,些许的痒意让她不禁微笑。
      阿萝拉放松了身体,让自己陷在西撒的怀中,亲密无间又温情脉脉。
      似乎一切不安都被驱散了。

      西撒今夜却十足的沉默。
      这沉默成就了新的不安,就像怀抱中凭空生出玫瑰的荆棘,隔着衣衫仍给予人细微的痛意。
      阿萝拉细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待着那柄高悬的剑落下。

      九十,九百,九千……
      心跳声震耳欲聋,重叠跃动着的声响酷似死神镰刀划过地面令人不快的摩擦声,祂的脚步是那样轻柔,恐惧却似铺天盖地的阴影般席卷而来。
      那灾厄般的恐惧随着血液流涌到心脏,斑杂的声音使身体觉得在失温,阿萝拉终究迷失了心跳的计数。
      她紧闭着嘴唇,直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很久,很久之后。
      终于。
      西撒发出叹息般的声音:“阿萝拉,随着北地公爵莱菲欧司?科菲米尔去往塔西摩尔吧。”
      他抱得更加得用力,话语却截然相反:“教廷不愿专门派遣司祭,或者牧师。北地公爵向我请求了援助,我会派遣药剂师与你同往。”

      谎言。

      西撒的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阿萝拉的腰侧,这意味着他在不安,在犹豫。他通常是果决的,这样不寻常的反应自然不会是他所说的理由。
      阿萝拉想着,然后思索着那个“理由”。
      混血魅魔作为王子的伴侣是他对所有族类同等爱戴的表现,但对于王而言,这是否是不端庄的?
      虽然西撒一贯愿意听从臣属的劝谏,但这不意味着他对于私事也会如此的宽容。
      那么作为能够驱使圣光的魔血裔,教廷终于因这使人厌恶的事实而对克洛维亚帝国施压?
      西撒向来不喜欢胁迫,更何况这已经绝非能够制约他的最好时机了。
      又有什么理由能和北地公爵扯上关系呢?
      ——与魔物混血之人。

      克洛维亚帝国绝大数人都信奉着光明教会,而教廷在成立之初就以铲除魔血裔这种不洁的血脉作为方针之一——当然,随着时代变更这条例是被废弃了的。
      但是长久以来的歧视与偏见却是难以拔除。
      克洛维亚帝国追求公平、公正,公义。
      不代表真的能做到对所有族类一视同仁。
      “西撒也会这么想吗?”
      阿萝拉在心底叩问自己,这也是第一次她生出这种想法。
      然后她自己回答了自己:
      ……西撒不会这么做的。
      曾经他们的婚礼算得上潦草,只有亲友见证,而非公之于众,洒满鲜花和万千祝福的盛大。
      但是向神明祈愿的誓约比这些仪式,比确立在众人眼中的事实更加稳固。

      “我的王后只会是你。”西撒说着,抚摸着她的长发,像是要拂去她引而不发的不安。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不需要任何质疑的事实,他的脸颊轻碰着她的面颊:“去往塔西摩尔吧,为了我。”

      云层遮蔽了月亮,连最后一丝光线都被吞没。
      就这个姿势而言,阿萝拉无法窥见西撒的表情一分一毫。
      她向来爱满足自己恋人的一切,接纳所有的情绪。
      可是这一次,她开始迷惑乃至于迷惘了。

      她的心在大声尖叫着,它说:“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你。”
      心跳,心跳,心跳。
      好似一滴滴鲜血从身体不知何处而起的伤口流出,带离生命的热度,她有种超然物外的冷静。
      话语到了嘴边却变了一副样子:“这是你想要的吗?西撒。”
      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没有归处的轻风,转瞬间就消散于空中。

      阿萝拉是温柔的,同样也是坚韧的。
      西撒从不质疑她所具有的美好品格,她自己受了伤从不会哭泣,却会为他人悲惨的境遇流泪。被治愈他人的圣光认可就是最好的明证,哪怕就连这个时刻西撒都能知道自己被她包容着,哪怕这会刺伤她。
      分离总会是痛苦的,但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就好像他做什么都会得到谅解。

      这是必要的牺牲,莱菲欧司想要人质,那就暂且给他。
      这只会是短暂的别离,不会影响什么。
      北地若是开始动乱,在暗潮迫近的时刻会是最大的麻烦。
      于是西撒回答:“是的。”

      阿萝拉突然挣开了西撒的怀抱,反身抱住他,将自己埋在他的怀中。
      她以为自己正在流泪,但她并没有。
      ——这是我想要的吗?忠贞的,独一无二的爱意。它该是纯白的,该是无垢的。

      西撒怀抱着她细语不断,语气中满溢着爱怜与不舍,这个时候阿萝拉仍有着被深爱着的感觉。
      他许诺了很多,宝石,华服,被世人见证的盛大婚礼。
      他说:“鸢尾花会洒满整座城市,它该以你为名。那就是它的荣幸。”
      “苏嘉特?安塞尔特传承下来的猩红之冠很好看,红影石在光线的照耀下会投射出丛剑与玫瑰,很衬你。”
      “喜薇缇——那家甜品店,你很喜欢他们做的造型。婚宴中可以让他们来设计甜点,你会喜欢的。”
      更多的予取予求。
      最后。
      西撒轻吻着阿萝拉的额头,即便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但他知道她还是认可了他的选择。
      他说:“我会带你回来的,阿萝拉。或早或晚。”

      他们相拥着睡去,但出乎意料的是,阿萝拉那天睡得居然还不错。

      阿萝拉放下抚着心脏的手,心脏交叠跳动的声音远去了。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白狼皮,就好像看着不知道是何目的,有什么图谋的北地公爵莱菲欧司?科菲米尔。
      她想要说服自己仍旧全然地爱着西撒?安塞尔特——但是魔物的情绪向来是极端的。
      阿萝拉外表是全然的人类,主宰她意志的向来是魔物的心。

      “我爱他。”阿萝拉呢喃着。
      鸢紫色的眼眸黯淡无光,像是一块剔透的水晶却可怜地布满了裂纹,忽然间,一滴泪滑过她的脸颊。
      爱意不再是纯白的,不再是纯粹。
      阿萝拉迟来地品味到它应有的苦涩与疼痛,以前这些可以伴着甜点吃下的玻璃渣终于有了它的效用。
      过往的甜蜜像支将要过期的麻醉剂。

      誓约的一部分已经被违背了,剩下的部分还能够存在吗?
      就算存在,又能够存在多久呢?

      阿萝拉无从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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