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风》接骨圣手白玉汤

16、再遇飞贼

　　闻府。

　　见卫珵接下圣旨，林芝环视跪拜在地的众人，问到：“听说还有一人陪着卫公子远下江南，不知是哪一位？”

　　闻楚彦心头一紧，冷汗几乎瞬间布满后背，余光悄悄看向卫珵，只见他面色不变到：“那是我游历时遇到的朋友，不过是个江湖游侠，现在也许正在哪儿喝花酒，实在不值得大人一见。”

　　林芝笑了笑，不知信还是没信，但总算是没继续追问。他挥退身后的禁卫：“奴才是来接卫公子回京的，不知何时能启程？”

　　“我还有些朋友需要道别，还请大人稍等两日。”

　　直到林芝背影渐渐消失，闻楚彦终于松了口气，他复杂的看向卫珵，“谢谢你。”

　　“闻叔叔折煞我了。这两日我要和卢飞鸿联系，闻大哥那边得千万注意，以防生了什么变故。”卫珵沉吟到：“这个林芝好像对闻大哥有很大的兴趣，我总觉得不安。他和闻大哥一般大，曾经在宫里见过也说不定，小心为上。”

　　“林芝是当年被弦意救下的那个小太监，也是如今皇帝身边最近的人。”自从闻弦意死遁后，闻楚彦一直在暗地调查当初的真相，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在十六皇子被审问时凭空消失、事后又凭空出现的太监。闻楚彦想起卫珵说过的话，不由心累到：“你说，弦意是不是回来之前就猜到我不愿让他回京，才想出用这种法子逼我放手。”

　　闻楚彦没打算从卫珵这里得到答案，他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夫人的院子。闻夫人依然对着枕头唱着不成调的哄睡歌谣，闻楚彦环抱住闻夫人，头轻轻依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唤到：“阿莲……”

　　闻夫人秀美的脸上泛起温柔笑容，她抬手抚摸着闻楚彦的脸颊，“我们的孩儿快出世了，夫君，你觉得他会像我还是像你多点？”

　　“长相像你，性格随我。”闻楚彦苦笑到：“我希望他以后不要太固执，不要太重情谊，不要太聪慧，平安的长大就好。”他握住闻夫人的手，“阿莲，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闻夫人懵懂的跟着闻楚彦走，直到看见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才停下。闻夫人扯了扯闻楚彦的衣角，问到：“这是谁呀？”

　　闻弦意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没想到闻楚彦会把母亲带来，顿时瞳孔微缩，下意识就要躲闪。然而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已经挣开闻楚彦走到了他面前，近乎着迷的抚上他的脸，在碰到的瞬间却突然打了个寒颤，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她像是忘记刚才做了什么，有些好奇的动了动滞在空中的手。

　　闻弦意眼眶有些红了，别过头不忍再看。闻楚彦对夫人说到：“阿莲，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闻夫人歪头想了想，温柔神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她蹲下身痛苦的抱着脑袋：“不……我们的孩子还没出世，他在……他在哪里？”她慌张的捂住腹部，“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闻弦意轻轻抚摸着母亲的脑袋，温柔诱哄到：“你的孩子在院里正睡着呢，忘了么？”

　　闻夫人渐渐安静下来，她又忘记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蹲在地上，于是懵懂的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正痛苦依恋的注视着自己。她直觉自己要安慰对方，站起身哄小孩似的轻拍着他的后背，之前的癫狂仿佛是所有人的错觉，柔声道：“怎么哭了呀？看见你难过，不知怎地，我心里也难受得紧。”她转头唤到沉默多时的闻楚彦：“夫君，我想把长命锁给他。”

　　闻楚彦几乎是落荒而逃道：“我去拿。”

　　闻夫人爱怜的摸了摸闻弦意的脑袋，似乎没觉得给成年男人长命锁有什么不对，“本想给我腹中的孩子，但我见你得第一眼就觉得很亲近，长命锁，祛病邪，往后的日子得高兴些。”

　　“你也是，以后要高兴的活着，不要再为我……”闻弦意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事。”

　　送走闻夫人后，面对手里攥着长命锁的闻楚彦，闻弦意质问到：“为什么带她来见我？如果又受了刺激怎么办？”

　　“我不会再拦你回京，但是在走之前，希望你能和你母亲多度些时日。如果阿莲还清醒着，想必也想多看看你。”闻楚彦顿了顿，那种被宿命摆弄的无力感深深包围住了自己。几年前没能保护他的孩子，几年后同样没能拦住他的孩子。闻楚彦艰难笑到：“你赢了，孩子。”

　　良久的沉默后，闻弦意别过脸去，低声道：“……对不起。”

　　*

　　听说陪伴卫珵的游侠好奇燕平风光，也要跟着回京，林芝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当即替他准备了架马车。闻弦意假借叶知秋的身份跟在队伍中，一来小师弟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二来与他生活多年，行动轨迹对得上。

　　李远腰悬双刀，身板挺直的坐在带着帷帽的闻弦意身旁。听说这位公子脸部有疾不愿见人后，李远很是体贴的表示绝不会别人打扰到他。

　　禁军护送的场景可谓难得一见，官道行人莫不为其让路，窃窃私语的好奇护送的人是什么来头。本以为林芝作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红人多少会有些跋扈，可这一路以来，林芝出乎意料的安静谦和，偶尔还会找卫珵闲聊几句，聊天时既不让人觉得冒犯，又让人觉得十分真诚。

　　到了镇上把众人安顿好后，客栈只剩下两间房。卫珵和林芝面面相觑，抢先开口到：“我这叶大哥实在不喜和外人同宿，不如我和叶……”

　　“不如你我一间吧。”林芝打断到，“这位叶兄弟腿脚不便，理当住得舒适些。”

　　卫珵愣了愣，他原本担心林芝要借机试探闻弦意，没想到对方却并没有这个意图。他看向闻弦意，见对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当即应到：“多谢多谢，那就叨扰大人了。”

　　从前在营里时，卫珵和十几个兄弟睡大通铺，刚开始常常因为鼾声震天整宿失眠，隔天对练时忍不住下手重了点，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后来死在战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鼾声反而带来了活着的确切感。

　　卫珵在床上胡思乱想着，林芝体型瘦削，和他躺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挤，平日看着挺安静的人，想来睡相也老实。

　　“卫公子睡不着么？”林芝突然问到。

　　卫珵条件反射的点点头，后又意识到林芝此刻阖着眼睛，有些尴尬的应到：“是有点。”

　　“我知道你的游侠朋友是谁。”林芝平静的拉住惊得差点蹦起来的卫珵，“我主动提出和你住一间，是希望你能劝他不要回燕平。这件事只有你能做，趁现在没有其他人知道，让他赶紧离开。”

　　“为什么？”卫珵甩开林芝的手，冷冷到：“他的腿、他的人生已经被毁了，现在报恩不觉得太迟了吗？”

　　“当年种种实非我与陛下的本意，但我确实对不起他们。是，我想报答他，所以请你千万阻拦他回京，我能帮他瞒一时，等到了燕平就无能为力了。”

　　卫珵靠在床沿，居高临下的看着林芝，敏锐到：“你没有告诉皇帝？”

　　“权力会改变一个人，如今……”林芝却不再继续下去，沉默的等待卫珵的回应。

　　“我可以帮你带话，但我不认为劝得了他。”卫珵下床穿好衣服朝隔壁走去，“毕竟现在支撑他活着的，只有那个执念了。”

　　空荡的房间内，只剩下林芝低低的叹息。

　　这晚卫珵没有再回来，林芝在万千思绪中半睡半醒折腾到了天亮，下楼时看到卫珵三人正坐在桌前喝粥。卫珵朝他投来一瞥，摇了摇头，口型到：失败了。

　　林芝示意自己知道了，识趣的没和他们坐在一起。还没等他喝上口粥，楼上突然喧哗起来，似乎有人在激烈打斗。林芝倒是不太担心，这次陪他护送的人是禁军统领张千壬，能打得过他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过多时，一个身影从楼上被踹落到了大厅，几乎失去意识的仰面躺在砸出来的坑里。张千壬随即追了下来，见他们没被波及到，这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朝林芝报告到：“这人在您房间前鬼鬼祟祟的张望，属下见他虽是小二装扮，但显然有些功夫在身上，想抓起来问个清楚，没想到这小子一言不合就和我打了起来，属下一时没收住力，幸好没伤到各位。”

　　张千壬把那人从坑里提起来，只见他白净脸庞上满是鲜血，看起来随时都有死掉的风险。张千壬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卫珵忽然问到：“张大人，能否把他给我瞧瞧？”

　　看到林芝点头，张千壬把人交到卫珵手中，半是警惕半是好奇到：“你认识？”

　　“有点面熟。”卫珵用茶水把那人脸上的血洗净，不可控制的睁大眼睛——是那个偷玉佩的贼！他一手提着飞贼，一手探进衣服，然而什么都没找到。失望之余，他注意到众人奇怪目光，抿唇到：“这人偷了我的东西，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再遇见。林大人，能不能把他先留在我这里，那件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父亲的遗物。”

　　“随意。”林芝收回目光，沉吟到：“不过，你恐怕得给他找个大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