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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雅集 ...

  •   地势养人,江南在历朝历代中都是人文繁盛之地,而朝中的文官也多来于此,若说最不喜卫岷提出寒门亦可科举的,便是这些被打破垄断的江南文人世家。但如今的江南郡守卢飞鸿就是寒门出身,不仅先帝在时深受赏识,任职江南后政绩也颇为耀眼。

      按理来说,就算得了圣上青睐,江南郡守的官职也轮不到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可谁让卢飞鸿好运气,中进士时正赶上卫岷派系风光无二,前太子为他举荐,丞相为他铺路,其他人就算心怀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因此尽管世家子弟多少有点轻视寒门,却绝不会在卢飞鸿面前表现出来。

      眼下接到请柬,有门路的人知道雅集是为卫岷独子而设,却难得的拿不准去还是不去。在皇上命燕平为卫家缟素时,因为失踪而逃脱一劫的卫珵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连带着过去经历都成为了茶余饭后的闲谈。说卫珵有才吧,他在国子监当了那么久的吊车尾,连师长都觉得此子朽木不可雕。可若说他笨拙,等从国子监出师时,卫珵已与那些怪才齐名,除了少数几个不愿入仕的,其他人可都成了大梁朝廷里的冉冉新星。当时许多人都以为他会子承父业为皇上效力,谁知又一声不吭的跑去边关从军。

      凭心而论,他们是不大看得起卫珵的。卫珵或许有些真才实学,可毕竟身在军中,多年不读圣贤书,怎能与他们这些日夜苦读的人比才识?若是在军中闯出个名头还好,可又有谁听说过姓卫的小将?这样的卫珵,似乎并不值得他们亲自前往,但卫珵身后代表的权势却让他们不得不斟酌再三。

      乐水亭向来是踏青的好去处,远可眺秀美山峰,近可戏涓涓细流,远离俗世纷扰,直教人心旷神怡。亭内,卢舒窈独自坐在围栏处发呆,偶尔听进几句世家子互相恭维的话,不耐的微微蹙眉。她很少与江南这些文臣世家来往,一则知道他们虽然表面恭敬,心里却多少瞧不起父亲平民出身;二则看不惯他们作派,圣人道理没学几分,迂腐规矩却学得不少。百无聊赖下,见小径上远远行来两人,正是卫珵与闻弦意。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一时愈发人声鼎沸。

      “听说那卫公子面容有损,想必是带帷帽那位,但从未听闻他的腿也有问题啊?”一人疑惑道,“他身旁那白衣是谁?看起来倒有几分气度……”

      “他从军那么久,身上难免带点伤。”接话的是个年轻公子,摇着羽扇神情自若,沉稳道:“在下虽不敢说认识所有江南世家的人,但有些才名的却都混了个脸熟,瞧他面生得紧,许是卫珵从燕平带来的人。”

      卢舒窈早在闻府见过卫珵,自然知道白衣才是雅集的主角,但她并不打算提点他们,在一旁好整以暇的准备看戏。这厢众人诸多猜疑,卫珵二人自然听不见,闻弦意远远扫了眼亭中人物,道:“来的大都是世家内的小辈,虽然地位不低,却没什么掌握实权的人物。”

      卫珵对此不以为意,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你陪我来真的不要紧吗?”

      “我自小在燕平长大,与江南道的人没有交集。更何况你我相伴南下,有心人总能查到的。”见卫珵忧心忡忡,闻弦意无奈道,“何况我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连我爹都以为我死了,旁人怎会联想到死人身上?”

      卫珵无言,闻弦意嘴上说得轻松,心里的辛酸却不是这轻飘飘的话能表现的。他忽然想起不过中年却已两鬓斑白的闻楚彦,以及疯疯癫癫的闻夫人。彼时京都有名的才女,如今时常抱着揣进腹部的枕头,以为那是她未出世的孩儿。卫珵曾拜见过闻夫人,只见她言谈举止与常人无异,只是每每提到她的“孩子”,脸上温柔神情直教人毛骨悚然。卫珵总觉得闻夫人并没有全然疯掉,若真心把枕头当成闻弦意,怎会偶尔露出那样悲苦与仇恨的眼神?

      在闻府的这些日子里,他时常看到闻弦意远远望向闻夫人的别院,却从不肯踏足。闻弦意觉得与其用这副残疾身体相见,不如让闻夫人继续活在幸福的假想中。卫珵不好相劝,毕竟闻夫人没疯只是他的猜想,更何况闻家上下配合闻夫人演了这么多年,不也是为了让她不那么痛苦么。倘若二人相见刺激到了闻夫人,恐怕好意只会做恶事了。

      言谈间离乐水亭不过数步,一手持羽扇的公子迎向二人,卢舒窈一看,正是之前接话的那位。只见他朝闻弦意拱手道:“在下江南主簿崔远道之子崔翰池,久闻卫公子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我阿兄确实气度非凡,只不过……”卫珵笑道,“我才是卫珵。”

      周围窃窃私语,听得崔翰池面染薄红,只道流言误我,闹出今日这么个笑话来。临行前他爹再三嘱托与卫珵交好,说这是郡守的意思,谁料刚见面就险些将人得罪了。见卫珵神色不似恼怒,崔翰池松了口气,连忙作揖抱歉道:“只怪在下眼拙,还请两位海涵。”

      卫珵没将这段插曲放心上,周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实在太多,他不由得兴致缺缺。只是崔翰池却有些误会了,他想起卫珵这几年都在苦寒边境,终日面对那群北狄蛮子,怕是对吟诗作画不甚熟悉,但经过刚才的尴尬场面,他不敢妄下判断,谨慎问到:“那边在玩投壶,卫兄想去吗?”

      所谓投壶,就是把箭投进壶中,数量多者为胜,投中满堂喝彩,投不中自罚几杯酒。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卫珵箭术可谓百步穿杨,毕竟赌注比几杯酒大得多,输了的代价是死亡,若真去玩这种游戏,让他们在诸多女眷前丢了脸面,恐怕得叫人记恨上。卫珵摇头拒绝了崔翰池的提议,余光见那位郡守嫡女躲在角落怡然自得看戏,对闻弦意耳语到:“卢舒窈作为宴会主人,门庭也太冷清了点。”

      “依我看,他们一是惧于名声,唯恐莫名其妙就触了卢舒窈的霉头;二是自傲家世,不太看得起寒门出身的卢飞鸿。不过么,他们祖上或许出过了不得的人物,可瞧世家对卢飞鸿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知道他们现在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人物了。”闻弦意停了口,皱眉看向远方约莫二十几人的马队,“今日可不是寻常的文人聚会,这么多世家子弟,这儿又不是商道,侍卫怎会让他们靠近?”

      等马队近在咫尺,亭内众人终于意识到来者不善,不由有些骚乱。一蓝袍青年挡在最前,警惕的看向来人。为首那人生就副凶悍面庞,手中握着柄长刀,见蓝袍青年身上所穿所用都算华贵,狞笑到:“瞧你也是个有钱公子哥儿,不知家中给得出多少银子换你一命?”

      听罢,蓝袍青年反而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些贪财山匪,江南近几年流民太多,遇上山匪也算正常,能用银子解决的都是小事。他正要开口,大当家瞧他的眼神却阴鸷起来,冷笑道:“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原来是伏参将的爱子。你可知你爹杀了我多少兄弟?”

      伏子清脸色一变,暗道不妙。大当家扫视亭中,见他们后面挡着群漂亮女人,倏地笑了。往日抢回寨里的女人多是寻常村妇,有的憋狠了,连清秀男人看着都跟块宝似的,就算侥幸抢到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经不起几个也就死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如今碰上一群,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他举起刀对身后众人道:“把男人都杀了,娘们儿带回寨里!”

      山匪打量他们的眼神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亭中众人听出弦外之音,心中不由直犯恶心。他们虽不善武,终究还有几分血性,哪能看着姑娘被凌辱而不作为,更不可能乖乖等死,于是齐齐抽出佩剑。唯有卫珵和闻弦意脚步未动,导致与退到后方的姑娘们面面相觑。话说这瘸子躲在后方情有可原,可卫珵这么大个男人怎么好意思躲在后面的!

      数道鄙视眼神射来,卫珵通通视若无睹。他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矢,气沉丹田,手腕一甩激射而去。顺着众人目光,大当家注意到了卫珵,他和官府打交道这么多年,俘虏的、杀掉的捕快不计其数,唯独在伏参将手底下吃过大亏,从此意识到上过战场的兵和没上过战场的兵身上有巨大的差别,于是对行伍之人的气息分外敏感,那小白脸身上戾气比伏参将凶悍更多,但他身后的兄弟们不知其中门路,哄堂大笑道:“莫不是知道打不过,干脆拿根箭与爷爷们对砍?”

      然而接下来他们却笑不出来了,只见一道残影掠过,大当家挡开卫珵投掷的飞箭,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神情凝重的看着卫珵抽出第二支箭矢。这次气势更为惊人,连刀面都出现了裂痕,座下马匹也被带得微微后仰。

      眼见卫珵即将抽出第三支箭矢,大当家怒吼一声震醒呆愣的众人:“愣着干吗!都给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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