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风》接骨圣手白玉汤

11、戏

　　最近，江南突然冒出位京城来的公子，据说不仅来头很大，模样更是俊美非凡。江南盛产风花雪月，有这么位角色住在闻府，不管是想一睹贵公子真容的闺阁小姐，还是求仕途提携的才子，皆纷纷往闻府涌去，只可惜都没见着人。不屑者自然有之，只觉得这人故作神秘，真有本事何必遮遮掩掩。也有好事者四处散播流言，直把这位公子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总的来说，毁誉更多。

　　不管外面如何流言喧嚣，卫珵倒是十分平静。从他踏进闻府大门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早晚会泄露出去，毕竟闻楚彦当年是激流勇退，身边免不了眼线，只是不知道散播流言的人有什么目的。卫珵转头看向正在晒太阳的闻弦意，开口到：“这事一传到京城，你爹可就彻底站在我这边了。”

　　“当初我刺杀皇帝，他和我爹本来就不可能站在同一边。”闻弦意叹到，“我爹主动辞官，未尝没有自保的意思，说到底还是拖累了家人。”

　　卫珵宽慰到：“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会信任属于太子党的闻家。”

　　闻弦意不知可否的笑了笑，把话题转回卫珵身上：“你最近名气可大，也不知道能钓上多大的鱼。江南，就快热闹起来了。”

　　大鱼上钩的时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短。这一日，江南最好的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在讲那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公子。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娓娓道：“且说那位神秘公子，可真是双眉斜飞入鬓，力可举鼎，传说是天上武曲星下凡，可惜与高人比试时伤了脸，所以呆在闻府不愿见人。”

　　台下有锦衣狐裘的年轻女子冷哼一声，旁边的仆役察言观色，知道自家小姐平生最恨将揣测当成事实传播的碎嘴，对台上的说书先生斥到：“你怎知那人伤了脸，可曾亲眼看见过？”

　　说书先生本不想搭理找茬的人，然而眼睛一瞟看到仆役身旁面色不愉的女子，认出来这人正是江南郡守之女卢舒窈，当即冷汗涔涔道：“大家都这么说……”

　　不等小厮开口，卢舒窈脸上浮现出淡淡厌烦：“大家都这么说，便对么？”

　　说书先生只好连声称是，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这位郡守之女在江南可谓大名鼎鼎，不仅才气过人，还十分跋扈，曾因为不喜一人尖嘴猴腮的相貌就将其当场杖杀。说书先生果断换了个故事，只是台下却没几个听众买账了，都在偷偷打量卢舒窈。书嘛，随时都可以听，活生生的卢舒窈可不是想碰就能碰到的。

　　与众人想象中的凶神恶煞不同，卢舒窈长得十分秀气，柳叶眉，瓜子脸，美目好似江南春水，几乎再难找到模样比她更温婉的女子了，此时正神色恹恹的靠在椅背上。众人腹诽，可惜是个心黑的女魔头。

　　卢舒窈察觉到了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心中烦闷更甚。她爹不知抽了什么风，前几日还对闻府那位不屑一顾，今天就让她登门拜访，还嘱咐千万克制脾气。她向来不喜官场这些弯弯绕绕，对这事是一万个不愿，可她娘在生她时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生育，而她爹始终不愿纳妾，以至膝下无儿子。此事不乏多管闲事的文人编排，卢舒窈向来见一个打一个。家中的所有都倾注在她身上，她确有横行无忌的本钱。既然受了父母恩惠，有些事即使不愿，她也必须去做。

　　楼上临窗坐着两人看戏，小二注意到这两位锦衣公子桌上红曲酒未少分毫，心里直犯嘀咕，唯恐掺水的事情被发现。闻弦意打趣道：“这位面容有疾的卫公子，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府？楼下那位姑娘是江南郡守独女，恐怕一会儿就该去拜访你了。”

　　“闻大哥竟也会打趣人了。”卫珵在桌角放下几粒碎银，回答到：“这书也听够了，走吧，回府。”

　　春神湖畔最近来了许多踏青出游的人，以往景色纵然美丽，但碍于闻楚彦的尴尬身份总是分外寂寥。自从卫珵住进闻府，最开始不过是几个乞儿在外张望，直到江南首屈一指的达官显贵们也出现在了湖边，春神湖才算是真正热闹起来。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闻府始终闭门谢客，看热闹的人渐渐被美景吸引了去。今日不知怎地，春神湖突然多了许多配甲重兵，虽没有驱赶踏青的人，却无端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久不见客的闻府破天荒打开了大门，管家静静伫立在路旁，马蹄声近，数十佩刀护卫勒紧缰绳，稳稳停在管家身前。后面跟着辆紫檀木做成的马车，体态纤弱的女子扶着丫鬟走下来，似乎不太适应阳光，她轻眯了下眼睛。卢舒窈走到管家面前，见年迈管家虽然脸上布满冷汗，神情仍然不卑不亢，忍不住觉得有趣。但她并不打算戏弄这位闻府的老人，和缓道：“江南郡守卢飞鸿之女卢舒窈，奉父命拜访闻大人。”

　　“老爷已等候多时，请卢小姐随我来。”管家看了眼气势非常的护卫，为难道：“只是这侍卫恐怕不方便进闻府。”

　　为首护卫眉头一皱，正想驳斥没眼力见的小老头，却见卢舒窈颔首道：“那就让他们等在外面。”

　　护卫自然不敢违逆卢舒窈，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和丫鬟走进卫府，心中颇为担忧。虽然在江南的地盘上没人敢明着对自家小姐不利，可他们最清楚这些年小姐遭遇了多少次刺客。卢飞鸿身为江南这种鱼米富庶之地的郡守，很是招人眼红，之前因为在朝堂上公然支持卫岷变法，更是得罪了不少士族。外有政敌，内有族人想要夺取家产。如今卢飞鸿正值壮年，能在朝廷多年不倒，对付依附自己鸡犬升天的族人自然绰绰有余。可等卢飞鸿百年之后呢？他膝下只有一女，未来的家产没准儿全部落到外姓手里，可若是卢舒窈死了，纵使卢飞鸿心中万般不愿，也只能将财产分给族里人。然而不管护卫如何忧心，卢舒窈已经跟着管家进了闻府。

　　来到正厅，闻楚彦果然已经等候在此，只见他下方坐着位白衣公子，丰神俊朗，唇边噙着抹笑意，十分君子如玉。卢舒窈故意搞出这么大排场，就是为了让闻楚彦知道她是代表父亲来的，如今能坐在他身边的，想来也只有那京城公子了。虽然知道流言不可信，卢舒窈还是下意识的往卫珵脸上多看了两眼，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的收回视线，走到闻楚彦身前行了个礼，“闻大人安好。”

　　身在江南，哪怕有心与外界断了往来，闻楚彦对卢舒窈跋扈的名声仍有所耳闻，等真见到人却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蛮横无礼，倒像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模样既水灵又温婉。他笑道：“快请坐。”等丫鬟奉了茶，闻楚彦问到：“不知卢小姐今日到府上有何贵干？”

　　浸淫官场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哪怕明知道她为卫珵而来，闻楚彦也并不打算轻易示好。卢舒窈知道得把表面功夫做足，笑意盈盈道：“爹爹听说闻府来了位才识过人的公子，正好过几日有场雅集，届时江南士族都会参与，故差我来问公子是否愿意前往。”

　　“哦？说起来，你爹与他的父亲还有过交集，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闻楚彦目光转向卫珵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公子，卫珵。”

　　岂止是她，恐怕整个大梁都没有人不知道卫珵的名字，倒也不是因为卫珵本人，而是卫家灭门后，皇帝给卫珵的抚恤几乎能让他与异姓王的财富权柄比肩。然而卫珵迟迟没有出现，许多人都猜测他也许已经遭了毒手，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距燕平千里之遥的江南郡。卢舒窈神色复杂的看着卫珵，突然明白她爹态度转变为何如此之快。卢舒窈只听卫珵说到：“盛情难却，我会去的。”

　　重甲士兵来去如风，有心人把卢舒窈的拜访看在眼里，当即离开春神湖向自家主子汇报。雅集，哪来的雅集？士族学子之前没听到半点风声，请柬想必明日才会送到各府上。卫珵身份特殊，说是吟诗作画的文人聚会，可谁又能真正远离政事寄情山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