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无解》梨杀

4、秘密

　　李遇眉心微隆，用一种无语的眼神打量吴尽夏。

　　吴尽夏干笑了下，将西瓜搁在旁边的柜子上，脱掉鞋光着脚走到李遇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支药膏递给他：“喏，给你。”

　　李遇身形往后，靠着沙发背，取出烟夹在指间随意搭在扶手上，好笑地看着吴尽夏：“班长，我不会交的。”

　　前两天数学老师发的练习卷，全班就李遇一个人没写，课代表性子比较内向不爱说话，问过李遇一次便不好意思再去问，这个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班长吴尽夏头上。

　　她临危受命，整日见缝插针地出现在李遇周围，阎王催命似的追问他要写好的卷子，李遇烦得不行，见到她就头疼。

　　“擦一下吧，别感染了。”吴尽夏将药膏放在桌上，小声嘀咕，“卷子早就已经批好发下来了……”

　　言下之意，你交不交的问题好像也不大了。

　　她瞥了眼李遇搭在扶手上的手，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泡泡糖放在药膏旁边。

　　李遇垂眸粗略扫过桌上并排摆放的药膏和泡泡糖，今天是亮澄澄的暖橘色的阳光香橙味。他道：“谢了。”

　　吴尽夏试探着问：“明天你还会来学校吗？”

　　不怪她这样问，实在是李遇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着两天去学校的情况少之又少。

　　“你不走吗？”李遇瞥一眼腕表，手里的烟抛在桌上，捞起泡泡糖慢条斯理地打开扔嘴里。

　　吴尽夏看了下时间，很晚了，外公外婆会担心，她急匆匆走到门口，一边穿鞋一边道：“你会来吧，明天周考。”

　　李遇没有回答，泡泡糖在嘴里打了个响儿。

　　吴尽夏无奈，带上门离开了。

　　出了楼梯口，她回头望了眼五楼，左右两户，一亮一灭。

　　吴尽夏刚刚粗略扫了一圈李遇的家，看起来确实是只有他一个人生活，怪冷清的。

　　李遇是一个星期前从一班转来二班的，班主任熊老师私底下找吴尽夏他们几个班干聊过，说李遇刚一个人从省城来云集县，人生地不熟，让大家生活学习上都关心照顾他点儿。

　　几人面面相觑，多少有些顾虑。虽然李遇刚转来二班短短一个星期，但二班的人对他却并不陌生，甚至还颇有几分了解，比如这人极难相处，背地里大家都悄悄喊他刺头儿。

　　学生时代总有几类人“独领风骚”，其各种事迹会在同学间口口相传，是枯燥学习之余的娱乐消遣，也是时隔多年同学聚会提起来大家依然印象深刻的人。

　　这几类人不外乎是位于榜首的尖子生、长得好看惹眼的帅哥美女、还有整天吊儿郎当跟人打架、常年出入办公室、罚站在升旗台的自认为“混得开”的扛把子们。

　　李遇三占其二，长得很帅、很能打架。

　　与其他打架的学生不同的是，其他学生大多是青春期逆反心理作怪，再加上所谓的□□文化影响，开始揣着钢管拉帮结派地在学校“混社会”，觉得特别有面儿。可真要到动真手的时候，一句“老师来了”便能吓得四处逃窜，剩一只人字拖歪歪斜斜留在现场。

　　李遇是个满身刺的混蛋，谁也压不住，别说老师来了，就是校长来了，他也半点不给面儿，揪着人领子用力重重一击，再顶着一脸伤，云淡风轻地拎着校服离开。

　　开学俩星期，打的架比上的课都多，每次出现在学校脸上都挂着伤，后来还跟自己班上的同学打起来了，一班班主任整天在办公室唉声叹气诉苦，熊老师心软，主动接过了这烫手山芋。

　　一中实行的是阶梯分班制，末位淘汰，学生们削尖了脑袋冲月考排名想挤进尖子一班，原本一班的也卯足劲想留下，脸面薄点儿的要是滑出一班还得哭上一场，多少觉得有点丢脸，然后更加努力学习。

　　可李遇完全不在意被尖子班“退货”，依旧我行我素屡教不改，隔三差五来学校睡一觉、打一架，不仅如此还变本加厉。

　　有人看见他跟一群校外的混混在白雾巷吞云吐雾，纹着同样的纹身称兄道弟。要知道，那些混混可不是学校里这种小打小闹的假混混。

　　那些混混是真的会动刀的，之前就砍伤过人，学校每次安全教育的核心之一便是禁止学生同他们往来。

　　很多人也就此明里暗里的，把李遇跟那群校外混混划等号，疏远着他。大家都忙学习，没有多余时间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几个班干应了差事，硬着头皮关心照顾李遇，结果次次贴冷脸，久而久之，也不太当回事儿了，大多时候完成任务一样随口关心两句。

　　只有吴尽夏，从不应付。

　　有人问过吴尽夏，他那么凶，你还敢天天去劝他上课要他交作业，给他找不痛快，就不怕他像打一班那个同学一样打你吗？

　　吴尽夏当时想了想，说其实他也没那么凶。

　　别人不信，都觉得吴尽夏是在维护自己好学生的面子，故意说不怕。

　　吴尽夏笑笑，没再和人争论。
　　其实她是真的觉得李遇没有表面那般不近人情。

　　第一次见李遇，吴尽夏也怕过的。

　　他看起来脾气很不好，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讯号，自己在楼道不小心撞到他，屏着呼吸惴惴不安。可李遇没有为难她，许是看出她的窘迫，很快挪开视线不说，还给了她纸巾。

　　再次见到李遇，是开学第一天，他来店里买东西。

　　外公外婆替大舅家经营着一家小卖部，杂七杂八什么都卖，那天早上刚好到一批化肥，外公扛着袋化肥上台阶时踉跄了一下，李遇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外公，将肥料接过来扛进了屋里。

　　外公留他进屋吃早餐，他说上课快迟到了，外公转身拧开柜台上的塑料圆桶，从里面抓了把五颜六色的泡泡糖塞给他。

　　吴尽夏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跟外婆说了拜拜，扯过书包小跑出门。

　　通往学校的老街道比身后的白雾巷宽上许多，高大的梧桐树立在两旁，早点摊上滋滋油声不断，热气裹着包子香气钻出蒸笼。

　　吴尽夏侧身让过一辆单车，视线落到走在右边街道的李遇身上。

　　毫无特色的针织Polo领夏季校服不仅没让他平庸，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清爽。

　　李遇微低着头拆开一颗泡泡糖，指尖夹着糖纸里层附带的贴纸对着阳光端详，片刻，他把左边短袖翻卷到肩上，将贴纸贴在了手臂上方，全方位地仔细摁了摁，然后神情自若地放下短袖，遮住了贴纸。

　　原来看起来很凶的李遇也有这样小孩子的一面。

　　吴尽夏像是窥探了别人的小秘密，很快移开视线。

　　她曾在杂志上看到过一个科普，叫“首因效应”，说人与人交往，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哪怕这印象并非完全准确，但却是最牢固不可破的，它甚至会决定双方的后续交往。

　　简单来说就是先入为主了。

　　吴尽夏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这样，不管众人口中的李遇再怎么凶神恶煞，她总是第一时间想起那天他递过来的纸巾、帮外公扛肥料的身影，像小孩子一样悄悄在手臂贴贴纸。

　　她比他们先认识李遇。

作者有话说

　　科普源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