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无解》梨杀

3、雷雨

　　两人告别医生离开，站在路边等车。

　　“咱俩一起吃个饭？”唐松哲提议。

　　李遇看了眼手机，道：“改天吧，今天要回去给团子过生日。”

　　唐松哲扯扯嘴角：“重色轻友，行吧。”

　　李遇笑了笑：“等过段时间吧，带上团子咱们一起吃饭。”

　　唐松哲欲言又止，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李遇半路下车进了家蛋糕店，耗费两个多小时亲自做了个蛋糕，去挑了一大束粉蓝相间的无尽夏，又买了些吴尽夏爱吃的菜。

　　家里很安静，主卧房门紧闭。

　　李遇将蛋糕和菜放好，轻轻叩门，很快房门从里面拉开。

　　“生日快乐。”李遇把花递给吴尽夏。

　　吴尽夏接过花，摸摸花瓣：“谢谢。”

　　李遇：“你喜欢吗？”

　　吴尽夏：“喜欢。”

　　李遇：“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好。”吴尽夏抱着花在沙发上坐下。

　　李遇转身进厨房，流理台上放着吴尽夏的碗，没吃完的面吸干了汤，胀得满满一大碗。他叹了口气，将面倒进垃圾桶，打开冰箱，拿菜做饭。

　　饭菜很快上桌，李遇给吴尽夏拉开椅子，自己在旁边坐下。

　　李遇不停地剥虾放进吴尽夏碗里，旁边的空盘子堆满了虾壳。

　　吴尽夏慢吞吞地戳着碗里的饭，好半天不吃一口。

　　“要多吃饭。”李遇夹了块排骨给吴尽夏。

　　吴尽夏垂着眼睫：“我不想吃饭。”

　　“吃饭才能好好恢复身体。”李遇给她盛了碗排骨冬瓜汤，“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我以前的学校玩儿，去吃侧门的麻辣烫，你之前不是说想去吗？”

　　吴尽夏眼睛亮了下：“一言为定。”随即端起碗一口气喝完了汤，又吃了几块排骨冬瓜才放筷子。

　　吃过饭，将蛋糕放进冰箱留到晚上再吃，拉上窗帘，窝在一起看电影。

　　影片是李遇千挑万选出来的温馨爱情片，男主每天都要送一大束红玫瑰给女主。

　　“好浪漫。”吴尽夏双手抱着膝盖看得津津有味，伸出手摸了摸放在旁边的花，“不过还是无尽夏好看。”

　　“那确实，吴尽夏最好看。”李遇挑了下眉。

　　吴尽夏脑袋歪靠在膝盖上，她听懂李遇话里的意思，嘴角微翘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两人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搭在沙发边缘的两只手若即若离地挨蹭。
　　心思有多少放在电影上，只有自己知道。

　　幸好，电影音量开得够大，足以盖过某种砰砰跳动的声音。

　　起得太早，第二部影片刚开始，他们便倚在一起睡着了。

　　李遇是被耳边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吵醒的。

　　吴尽夏蜷缩成一团，双眼紧紧闭着，嘴唇不停地开合。李遇俯身凑近，听清了她的低声呢喃——

　　“妈妈。”

　　银光撕破沉沉黑云，犹如叶脉网罩在天际，屋内骤然明亮刺目，李遇静静地看着一颗眼泪滚过吴尽夏脸颊，湿了耳侧的头发。

　　沉闷雷声接踵而至，暴雨倾泻而下，豆大雨珠饶有节奏地撞击玻璃，再缓缓滑落，自屋檐坠向伞面。
　　一颗一颗，噼里啪啦。

　　“李遇同学，我们一起走吧。”

　　吴尽夏伸长手臂，努力把高她大半头的李遇拢在伞下。

　　李遇抬眸瞥了眼突然出现在头顶印满小花的红伞，又看向吴尽夏。

　　吴尽夏扬起嘴角，挂上浅浅的得体微笑。

　　李遇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吴尽夏冲着雨幕喊：“李遇同学！你不好淋雨的！”

　　回应她的只有愈发大的雨声。

　　吴尽夏抿着唇珠耸了耸肩。

　　“夏夏，你喊啥呢？”徐芝撑着把蓝格子伞快步走到吴尽夏身边。

　　吴尽夏摇摇头：“没啥。”

　　徐芝收了自己的伞，弯腰躲进吴尽夏的伞下，眯着眼睛看前方的身影：“那不是李遇嘛，没想到啊。”

　　吴尽夏疑惑：“没想到什么？”

　　徐芝拎着学生证的挂绳画圈玩儿，说：“没想到刺头儿酷哥平时那么拽，竟然是个喜欢雨中漫步的青春伤痛非主流少年，不对，非主流美少年。”

　　“……”吴尽夏瞥了眼她手里学生证上一晃而过的黄条，“又去吃阿婆家麻辣烫啊？”

　　县一中的学生证分两种，带一指宽黄条的是走读生，一指宽粉条的是住宿生，上学期间只有黄条学生证能进出学校大门。

　　吴尽夏家住惜字街，就在学校对面不远，没有住校，徐芝家比较远选了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不过她平时经常会弄张黄条学生证溜出校门打打牙祭。

　　“这刚开学俩星期就已经吃烦食堂了，往后可咋活？”徐芝长长叹气。

　　吴尽夏：“可以去我家吃饭。”

　　“真的？”

　　“当然。”

　　“好啊，我明天就去！”

　　两人聊着天，手挽手一起走出校门。

　　“夏夏，你最近回家小心啊，听说昨天白雾巷又有咱们学校的学生被打了。”徐芝一边说一边撑开自己的伞。

　　吴尽夏：“啊？又是职高的打的？”

　　白雾巷早些年并不叫白雾巷，就是一条没有名字的巷子，因为离一中和职高都很近，吸引了众多小摊贩来此各显神通，巷子上空时常烟雾缭绕，江湖人称白雾巷。

　　后来职高的部分学生跟社会闲散小混混时常勾结在此吞云吐雾，还隔三差五打架斗殴，试图以拳头称霸四方，其中受害者以一中学生为主力军。

　　“肯定是，除了他们还能有谁，真讨厌。”徐芝不屑道，她钻入自己伞下，“你多注意啊，我走了。”

　　“好，晚自习见。”吴尽夏捏着伞把转了转，一圈小水珠飞溅落下。

　　她走进惜字街，停在街尾一间夹缝生存的小卖部前，将撑开的伞搁在檐下。

　　“外公。”

　　柜台后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人坐在摇椅上，正认真看着手里的古今故事报，听见声音移开报纸：“团团回来了。”

　　吴尽夏瞥了眼外公手里的报纸：“外公您怎么还在看这里，我等不及看绿版了。”

　　古今故事报分蓝绿两版，很多中长篇故事会分开连载。吴尽夏看得快，每每看完便给外公剧透，后来外公便跟她约法三章，要等外公看完才能看下期。

　　外公皱了皱红鼻子：“快了快了。”

　　吴尽夏眼睛一转，故意道：“后来这个打铁匠自己……”

　　“嘿，又给我说！”外公取下眼镜作势要敲吴尽夏脑袋。

　　外婆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喊吃饭，及时阻止了一场世界大战。

　　***
　　晚自习。
　　政治老师有事提前离开，临走点班长上讲台照看纪律，吴尽夏拎着笔和试卷在讲台坐下。

　　写了半晌题，抬头休息眼睛，无意间瞥见靠窗的空位置，她看了眼走廊，确定空无一人后悄悄摸出手机，用试卷挡着发短信。

　　-李遇同学，上课时间到了。

　　委婉又不失礼貌的提醒。

　　可惜，对面并不领情，直到放学也一直没有任何回复。

　　吴尽夏回家洗完澡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风扇，调到最高档，再贴着脸吹。

　　“又对着风扇吹！说了不要这样，将来嘴巴歪耳朵疼。”外婆端着碟切好的西瓜放在桌上，“过来吃西瓜。”

　　外公在一旁搭话：“她喜欢歪嘴巴。”

　　“啊，我嘴巴已经歪咯～”

　　吴尽夏故意歪着嘴口齿不清地说话，跑到桌旁一把抱住外婆，拿起块西瓜喂她。

　　外婆盖住吴尽夏的手轻轻摩挲：“你吃。”

　　吴尽夏抱着外婆不停左右摇晃：“吃嘛，外婆，吃一口。”

　　外婆经不起吴尽夏的死缠烂打，笑着接过了西瓜，吴尽夏这才心满意足放开手，拿起一块西瓜自己吃。

　　西瓜是冰柜里放过的，一口下去，又甜又冰，燥热瞬间消退大半。她几口啃完一块，眯着眼睛，用西瓜皮来回擦脸。

　　外婆摇着蒲扇给吴尽夏扇风，道：“这次瓜是不错，看明天有时间给她爷爷送一个。”

　　没等外公说话，吴尽夏扔掉西瓜皮，蹭地站起来：“我去吧，我现在去。”

　　外婆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有点晚了。”

　　“我跑得快！很快回来。”吴尽夏打开冰柜、抱出西瓜装进塑料袋、跑出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到了楼下，她停住脚步缓了缓呼吸，仰头看了眼亮灯的五楼，抱紧西瓜上了楼。

　　叩过三次门，没有反应。
　　吴尽夏耳朵贴近门板仔细听，里面是有声音的。

　　她垂下眼静了两秒，将西瓜轻轻放在靠墙的位置，起身正准备离开，瞥见旁边紧挨着的另一扇门，想了想，抬手敲门。

　　敲到第二次，门霍然拉开，冰冰凉凉的冷气扑面而来。

　　吴尽夏吓了一跳，忙收住准备继续敲门的手：“李遇同学晚上好。”

　　李遇穿着宽松的白色短袖，头发凌乱滑落到额前，半遮住低垂的眉眼，几道青紫伤痕衬得脸色苍白，有点病弱美人的意思。

　　“你有事儿？”他嗓音沙哑倦懒，带着鼻音，还有几分被吵醒的不耐烦。

　　“你感冒了？”吴尽夏目光扫过李遇脸颊和手臂上的伤，“我就说你不好……”

　　李遇眼皮微抬睨了吴尽夏一眼，伸手“砰”一声摔上了门。

　　“……淋雨的。”吴尽夏愣了几秒，眨巴两下大眼睛，转过身刚要下楼梯，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当即往前迈了步，又停在原地，“爷爷。”

　　一个穿着老头背心的老人开了里面的木门，透过防盗门瞧见吴尽夏还在门外，立马气不打一处来，瞪眼吼道：“你怎么还在这？！快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猛地搡开防盗门，那铁门重重撞在墙上，刺耳轰隆声里夹杂着碎裂的声音。

　　我的西瓜！
　　吴尽夏心里惊呼。

　　她无声叹了口气：“爷爷，您别生气，我——”

　　老人转身进屋，很快端着个盆出来，哗啦一声全泼向吴尽夏，洗菜水从发间淌至下颌，碎菜叶挂了她满头满脸。

　　“滚，你给我滚！滚回你外婆家去！我告诉过你……”

　　“吵死了。”隔壁的门倏地打开，李遇双眼黑沉沉地盯着屋外的人，声音又低又凉。

　　老人被李遇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紧急收声咽了咽口水，低哼一声拎着盆回了屋。

　　吴尽夏睁开眼睛，抹净脸上的水，走到防盗门前蹲下，西瓜果然裂开了，鲜红的瓤落了一地，只剩一半还完好，她苦着脸心疼不已。

　　突然，一条毛巾从天而降，精准盖在了吴尽夏脑袋上。

　　她愣了愣，拽下毛巾侧首望去，那门大大敞着，李遇人已经不在门口了。

　　吴尽夏思索片刻，抱起剩下半块西瓜蹑手蹑脚进了屋，轻轻带上门。门口没有多余的拖鞋，她怕踩脏了别人的屋子，站在门口的地垫上没动。

　　李遇坐沙发上双肘支在膝盖上，嘴里咬了根没点燃的烟，骨感修长的双手横拿手机在玩贪吃蛇，他漫不经心掀起眼尾瞥吴尽夏：“说你的事儿。”

　　吴尽夏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时脑袋短路，颠了颠怀里裂得歪七扭八的半个西瓜，脱口而出：“你吃西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