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旅人》白露折扇

5、杰奈特城

　　暮日西斜。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下，在地面上投下金色的余晖。
　　西泽尔打开随身携带的水袋喝了几口，在此之前他和艾德里安已经走了一天的路。那只由安柏变成的黑色渡鸦大部分时候都飞在他们头顶的空中，偶尔落到西泽尔或者艾德里安的肩膀上略作休息。
　　“艾德，”西泽尔收起水袋，拍了一下与他一同坐在树下的红发青年的肩，“把地图给我看一下。”
　　艾德里安应了一声，从背囊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递了过去。西泽尔伸手接过，将地图展开，注视着上面那些弯曲的线条与其他符号。
　　“不久之前我们刚走过莱辛巴赫瀑布，”褐发蓝眼的青年抬起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让我看看……从这里向东南再走一段路就能到杰奈特城了。”
　　“我记得杰奈特城离咱们的分会据点不远？”艾德里安问。
　　“对。”西泽尔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我们就能到据点了。看今天这时间……我们应该得在杰奈特城住一晚上了。”
　　他卷起地图，把它重新放回了艾德里安的背囊里，随即从地上站起身。盘旋在他与艾德里安头顶的渡鸦轻轻鸣叫一声，它扇动翅膀自空中飞下，落在西泽尔的肩膀上。

　　杰奈特城位于两条河流的交汇处，一直以来都算是个较为重要的交通枢纽。除此之外，这座城本身也出产一种名贵的木材。正因如此，来这座城做生意的商队一直都不在少数。西泽尔与艾德里安到达城门口的时候，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依旧有不少马车与行人准备进城。人们大声地相互交谈，使得城门口颇有些嘈杂。
　　“我以前听说过来杰奈特城的人很多。”艾德里安避开一个骑马走过的商队成员，“但我真没想到有这么多。”
　　“你家里不也是做木材生意的吗？”西泽尔问，“没从这里进过货？”
　　“兄弟，一看你就没做过生意。”艾德里安佯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家当然不是没想过这点。问题是，就我家和杰奈特城的距离，运输的花费估计就抵得上几个月的收入了。”
　　两个人随着人流走进城内。城门后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侧基本上都是各类商铺。这会时间已经不算很早，这些商铺都陆续亮起了灯，暖黄色的灯光洒在街道上。在前方不远处，一队士兵正跟着一名骑在马上的同僚穿过街道，显然是正在执行巡逻的任务。
　　就在这队士兵走到街道正中央的那一瞬间，一个个子不高的身影忽然冲出旁边的一条巷道，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士兵面前停下。那名士兵的马匹因此受了惊吓，立时仰起头发出一声嘶鸣，险些把那名士兵从马背上甩下去。跟在他身后的士兵急忙快步上前用力拉住缰绳，才控制住了这匹马。
　　借着旁边商铺的灯光，西泽尔看清了那个身影——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布满补丁与污迹的衣服，脸上也有几道脏污的痕迹。虽然这少年年纪不大，但西泽尔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的举动并非是一个简单的游戏或者恶作剧。
　　那名士兵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立刻将愤怒的矛头对准了那个身影：“你走路不长眼睛吗？不想活了？”
　　“磨坊街的那些人都消失了，我刚刚发现的！”那个少年高声喊道，“你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这也……太可怕了……”
　　消失？西泽尔略微皱了皱眉，他与身边的艾德里安对视了一眼。不过没等他们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那名骑在马上的士兵又开口了。
　　“小鬼，你说什么胡话呢？”他不耐烦地打断那个少年，“城防卫队可没时间管你们的破事。”
　　“我没说胡话，我说的都是真的！”少年上前一步攥紧双手，紧盯着那名骑在马上的士兵，“你们去看看就知道！”
　　“赶紧走开，别挡道!”另一名士兵呵斥道。
　　即便如此，那个少年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你们必须去看看！我没有胡说，那里一个人都没了……”
　　这会四周已经有一些人因喧闹声而聚拢过来，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大概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这少年继续纠缠下去，骑在马上的那名士兵忽然猛地一拽缰绳，引得那匹马瞬间直立起来，抬起前蹄向那个少年踏去。
　　人群中有些人发出了尖叫声。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是被吓傻了。
　　下一秒，一个穿着旅行斗篷的身影疾步奔上前，一把抱起那个少年，同时敏捷地贴地翻身避开了头顶落下的马蹄。西泽尔将少年轻轻放到地面上，随即站起身，向那名骑在马上的士兵颇为有礼地略一颔首。
　　“诸位，就请不必和这孩子计较了吧。”他微微笑了一笑，胸前的银色十字架在旁边商铺中灯光的映照下闪着细微的光芒，“上帝教导我们，‘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1]”
　　“教会的人……”那名士兵显然也看见了西泽尔佩戴的银色十字架，“行吧，看在你的份上，今天先放过这小子。”
　　他一拽缰绳，带着身后一队士兵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这条街道。
　　“兄弟！”艾德里安快步跑过来，一边埋怨道，黑色的渡鸦盘旋在他的身边，“你刚才那一下真吓死我了，以后可千万小心点。”
　　他在西泽尔面前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那个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少年：“这孩子刚才说……有人消失了？”
　　西泽尔转向那个少年，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你能告诉我们你说的有人消失是怎么回事吗？或许我们能帮上你。”
　　“真的吗……？”少年慢慢地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们真的能帮我吗？我没有说假话，他们真的消失了……”
　　“我们会尽量试一试。”艾德里安说，“你愿意的话，就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年低下头思索了片刻。随后他抬起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好，磨坊街离这儿不远。我带你们过去。”
　　艾德里安与西泽尔对视了一眼，后者随即向那个少年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带路了。”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们叫我帕特里克就行。”少年说。

　　正如帕特里克所说，那个名为“磨坊街”的地方离刚才那条布满商铺的大街并不算远。在他的带领下，几个人绕过一条水渠，很快到达了这个地方。不过，与其说这地方是一条街道，倒不如说这地方是一个聚居地。面积不大的一片空地上分布着许多草草搭建的简陋棚屋，为数不多空出来的地面上基本都堆着一些木柴与其他的杂物。
　　诡异的是，在此时这个大部分人都应该回到住处的时段，这片空地上却一个人都没有。空地的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得可怕，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我刚刚找过了，这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帕特里克带着西泽尔与艾德里安在空地中央停下，他的语气充满惊恐，“我前天来这里找亨利玩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去哪了？”
　　西泽尔伸出手搭上少年的肩膀，但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环顾着四周，试图找到一些线索。忽然，站在他肩上的黑色渡鸦急促地鸣叫了两声。
　　“你怀疑这事和吸血鬼有关？”西泽尔用很低的声音问。
　　渡鸦点了点头。
　　“兄弟。”艾德里安忽然开口，“马上要天黑了。”
　　西泽尔明白他的意思——大部分的黑暗生物都会在夜晚外出活动。如果最近这座城附近真的有吸血鬼出现，他们可能还会有什么行动。
　　他与艾德现在应该做什么……西泽尔在脑海中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虽说这个想法看上去实在有些荒唐，但对于目前的状况，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他看向身边的少年：“帕特里克，这城里还有其他像磨坊街这样的地方吗？”
　　“城西还有一条流民街，那里的人比磨坊街多一些，我就住那。”帕特里克说，“你们是……发现什么了吗？”
　　“有一个猜想，但是我还不能确定。”西泽尔说，他与艾德里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想法，“你能先带我们去那条流民街吗？我想看看我的猜想对不对。”
　　帕特里克站在原地，并没有挪步：“那磨坊街的这些人，他们到底去哪了？我有好几个朋友都住在这——”
　　“帕特里克，你先别着急。”西泽尔在他身前半跪下来，他注视着少年的眼睛，略微沉下声音，“我们一定会帮你查清这件事，但在这之前我得证实一些事情。你先带我们过去，好吗？”

　　[1]出自《马太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