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旅人》白露折扇

1、偶遇

　　夜间的山林总是格外安静，并没有什么鸟兽的叫声之类。月光透过周围树木的枝叶间隙，在地面上投下许多斑驳的影子。
　　“我们找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结果。”艾德里安·怀特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抬腿跨过一段弯曲的树根，“那些失踪的村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按理说吸血鬼在夜间一般都会出来活动。可是我们走了这么久了，这山里的吸血鬼还不出来攻击我们。”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跟在他身后的西泽尔·莱斯利说，“但是那些村民都说有吸血鬼藏在这座山上……我们再找找吧。”
　　“也只能这样了。”艾德里安看了一眼手中的提灯，发现灯芯已经燃尽一半多了，“再过一会儿如果实在找不到，咱们就先回去吧，要不然这灯就要灭了，在这种地方没盏灯可真是不行。”
　　“好。”西泽尔点了点头。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片刻之后，艾德里安的步伐忽然停下了。西泽尔险些撞到他身上。
　　“有点不对。”红色头发的青年说，他将手中的提灯举高，“兄弟，你看前面。”
　　站在他身后的青年闻言上前一步。这片林中空地四周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血腥气，令他们两人感到有些不安。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此时正躺倒着两个身穿黑色长斗篷的人。他们没有因为忽然到来的两个人而做出反应，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
　　艾德里安皱了皱眉，他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掷了过去，石头落在其中一人身边，但那两个人依旧无动于衷。
　　艾德里安与身后褐发蓝眼的青年对视了一眼，西泽尔向他点了点头，迅速伸出手取下挂在腰间的弓弩，随在艾德身后慢慢地向那两个人靠近。
　　最终他们在那两个人的身边站定，而这一刻，西泽尔也终于借着灯光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他们的双眼都没有闭上，苍白的脸上带着极为惊恐的神色。而深红的瞳色也揭示了他们的身份——这两个人是吸血鬼。
　　西泽尔迅速举起弓弩，但艾德里安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用动手，他们已经死了，心脏已经被破坏了。”艾德里安说，循着他的目光，西泽尔看到了那两个吸血鬼胸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村民失踪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他们，但是……杀了他们的人是谁？”
　　“也许教会还派了其他猎人过来？”西泽尔半蹲下去，仔细地查看这两具尸体。他伸出手在尸体心脏处的伤口上比划了一下，随即微微皱起眉：“不过这个伤口的形状……我觉得不像是猎人用的武器造成的。”
　　“可能是协会里的其他血猎研究出来的什么新武器吧，我觉得没必要太纠结这件事，兄弟。”艾德里安说，“不管怎么说，至少山下那个镇子的危机解除了。”
　　西泽尔沉默了片刻，从地上站起身，向身边的同伴点了点头：“艾德，你说得对。他们已经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与艾德里安忽然意识到什么，两个人随即转过身，快步走到旁边的林木之中。他们在附近的树丛之间寻找了一刻钟左右，但他们并没有看见那些失踪的村民，也没有看见任何一具遗体。
　　“我们先回去吧，这灯快要燃尽了，咱们也不熟悉这山上的情况。”艾德里安说，“我们回去之后告诉镇上的人一声，让他们尽快过来找那些失踪的人。”
　　有些话他与西泽尔都没有说出来，但他们对于一件事情再清楚不过——那些村民就算没有死，也很有可能是被那两个吸血鬼带到了其他地方豢养起来，从而为吸血鬼提供鲜血。这也意味着，他们几乎不可能把这些人找回来了。
　　红发的吸血鬼猎人转身向他们来时的路走去，一边回头示意西泽尔跟上。
　　两人一路前行。在他们背后的树上，一只黑眼睛的渡鸦站在枝杈上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这座山本身树木繁茂，再加上地形崎岖，使得夜晚的山路不太好走。他们下山回到镇子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早晨了。两个人将此前掳走村民的吸血鬼已经死亡的消息告知了镇长——虽然严格来说，这两个吸血鬼并不是死于西泽尔和艾德里安之手。
　　“抱歉，我们没能找到那些失踪的人。”西泽尔轻声说，“您可以再派人去找一找，但是那些村民……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或者被吸血鬼送到了其他什么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孩子。”白发的老者叹了口气，“你不用道歉，你们已经尽力了。”
　　离开镇长家的时候，艾德里安看出自己这位同伴的神色还是有些凝重。“兄弟，回教会之前去一趟镇子里的酒馆怎么样？”他故意用颇为轻松的语气问，“我听说这里的葡萄酒很好。”
　　“好。”西泽尔开口回应道，“来这里之后我还没怎么仔细看过这个小镇……你想什么时候去？”
　　“过一会儿再去吧。我先回旅店睡一觉，这山路也太难走了。”艾德里安说，一面打了个哈欠。

　　艾德里安这一觉睡得颇有些长——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从旅店的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西泽尔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读着一本诗集。
　　“你再睡一会，估计晚上就不用睡了。”西泽尔调侃他，一边合上手里的书。
　　“行行好，你就别说我了行不行。”艾德里安白了他一眼，伸手拿过床边放着的黑色斗篷披上，“不是说好去酒馆吗？快走吧。”
　　这个镇子本身规模不大，因而镇上只有一家酒馆。它位于镇子正中，店面不算宽敞。酒馆堂内放着一个略显陈旧的木制柜台，台上摆放着一排一排的酒杯。柜台周围则是几个浅黄色的酒桶。
　　此刻正是酒馆生意好的时候，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基本都聚集在这里喝酒。西泽尔与艾德里安走进酒馆，问店主要了两杯葡萄酒。
　　他们在酒馆的角落里坐下，一边喝一边聊着些有的没的。天色开始暗下来的时候，艾德里安将喝完的杯子放在了柜台上，拍了一下西泽尔的肩膀：“兄弟，我先去给我家里人寄封信，一会儿回来找你。”
　　西泽尔点了点头，目送艾德里安走出了酒馆。他仰头喝完了杯子里最后的酒，随即从斗篷内侧的口袋中拿出了那本诗集，翻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页继续阅读下去。这会时间已经临近宵禁，酒馆里的村民陆续离开，周围的环境也因此安静了不少。
　　有人在他身侧落座。来人全身上下被黑色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脸藏在兜帽下的阴影里，落座的动作很轻，近乎无声无息。西泽尔礼节性地点头示意后继续低头阅读，那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你是血猎？”那人忽然突兀地开口。西泽尔从声音里听出，这人是一位年轻女性。
　　他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以微笑掩饰过去。他猜测对方是看到了他颈上闪烁的十字项链，“是的，女士。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对方又陷入沉默。西泽尔感到一丝尴尬，但更多的是关切的情绪。一位年轻女性，在这样晚的时刻还一个人在外面，对方大多是同家人走散了，或许他可以帮助她。
　　“您是和家人一起出来的吗？”他问道，“马上就到宵禁了，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送您回家。”
　　“家父和家慈两年前就去世了。”她的声音很平静。
　　“十分对不起，冒犯了。”西泽尔由衷地道歉。他真希望艾德里安还在这里，至少气氛不会这样尴尬。他几乎没有和年轻女士独处的经历，周身不大自在。
　　又是对方先打破了沉默。“那个……很漂亮。”她用一只苍白的手指着他颈上银制的十字项链。
　　“哦……谢谢。这是教会的规矩，所有的血猎都必须拥有自己的护身十字架，不论是教会的组织还是民间。”西泽尔颇为怀念地笑了笑。“我父亲曾是一位直属教会的高级血猎，他早年在对抗吸血鬼的战争中牺牲了。这是我托人模仿他护身符的制式打造的。”
　　兜帽下传出年轻女性轻轻的叹息。
　　“女士？”
　　“我很抱歉。”女性缓缓地说，“你父亲很英勇，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谢谢您。”西泽尔轻声说，“实际上……在他牺牲的一役中，有些人认为家父没能履行他的职责，一直都在责备他。”
　　“教会的人这样评价他？”年轻女性冷冷地说。西泽尔震惊于她在吐出“教会”一词时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忙示意她小声些。要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她对教会是这样的态度，这位年轻女性必然会受到相当严厉的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