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冷酷皇帝的幼崽后［星际］》声声误

57、见鬼

　　地下城，金稻草街185号，人造太阳略显晦暗的光芒撒满街区，矿区的空气中始终弥漫着飞舞粉尘，被路过的脚步轻轻带起，浮散在冷灰色钢铁建筑和它折射出的光污染之间，像被画脏了的油画。

　　贩卖造假古董的隐蔽店铺门前，眼角有一道疤的胖老板抱着肚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轻微鼾声从他鼻腔里喷出，与天上隐隐的雷鸣声相应和。

　　新闻播报十九分零七秒后会有一场人造降雨。

　　一团阴影笼罩住他，胖老板以为是乌云，没有在意，但紧接着他耳畔传来一道喑哑怪诞的声线：

　　“我要搭载一艘能立刻离开帝国的飞船，随便去哪里，越快越好。”

　　胖老板略微睁开一只眼，打量眼前的怪人。

　　对方身量中等，穿着不太合身的深灰色长外套，领子竖起，手上戴黑色皮质手套，不露一丝皮肤。
　　他露在外面的大半张脸似乎受了伤，被用绷带缠住，绷带上有些许渗透的血迹，一双眼睛习惯性垂着，看不出具体年龄，身份乃至性别。

　　这颗矿星蕴含着丰富的稀金资源，明面上秩序严苛，但私下里犯罪，暴力，走私等行为屡禁不止。

　　胖老板对这种装扮习以为常。

　　经常有见不得光的客人来这里向他寻求帮助，但胖老板既没有走私飞船，也不提供暴力武器，他只是区区一个普通的黑中介，站在灰色地带，为需要交易的双方牵线搭桥。

　　代价只是亿点点金钱。

　　眼前的客人甚至还不是大街上穿着最怪的人。

　　有生意上门，他搓了搓手指，脸上露出奸猾的笑容：

　　“今天正好有两艘走私飞船会从这里出发离开帝国，一艘在三个小时后起飞，去珍珠星，会路过季风星域，另一艘在凌晨出发……”

　　“三小时后那班。”

　　客人很急。

　　看出这点后，胖老板笑得更加不怀好意：“最早出发的那一班要五百万星币。如果嫌贵，可以换凌晨……”

　　客人打断：“价格不是问题。”

　　客人满口同意让胖老板有些懊悔，觉得自己只薅到了一点羊毛，没有给羊放血，压榨到最大价值。

　　但他是良心奸商，多年信誉还要经营，所以没有中途改价，只是遗憾地问：

　　“你想怎么付钱，用东西抵押还是走匿名账户？”

　　那个客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你先借我一百星币。”

　　胖老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以为遇到了想乘坐霸王飞船的。

　　他在这里做中介生意那么多年，与各种亡命之徒打交道，并不是什么单纯可欺的小绵羊。

　　他正要撸起袖子好好教训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听对方再开口道：

　　“借我一个匿名账户和一百星币，再告诉我最近的赌场在哪里，三个小时内我会在账户里凑齐五百万星币。”

　　胖老板将信将疑，最后决定花一百枚星币买个乐子看，同意了客人的要求。

　　二十分钟后，阳光消失，细雨飘摇；

　　一个小时后，天空阴沉，暴雨滂沱；

　　两个小时后，穿着灰色外套的身影如约回来，将匿名账号还给他，里面不多不少正好躺了五百万零一百枚星币。

　　“船票。”客人朝他伸手，雨水顺着他被手套包裹的指尖往下淌，看上去异常狼狈滑稽。

　　胖老板把客人带进屋子，一边乐呵呵地领着客人去拿船票，一遍试探：

　　“看不出你的赌术居然这么好，有这种本领干什么不赚钱，怎么落魄到了这种地步？”

　　“得罪了人。”

　　客人简略回复以后，便没有下文。

　　我猜也是。老板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因此没有兴趣追问下去。

　　他将船票递给客人，带着净盈利四百五十万的好心情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外面还在下雨，大概离登船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会有人来这里把你带走。你现在可以先休息一下，这里很安全，不是我吹，就算这片区域的长官也会给我一点面子。”

　　客人依言坐在椅子上，长久凝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担心它随时会倒塌下来。

　　*

　　距离登船只剩最后一个小时。

　　时桢盯着窗外不断拍打玻璃的暴雨，严谨地复盘着自己绑架073后的行为。

　　怕被帝国特工追上，在简短拷问完073后，时桢开着飞梭带他回到地面，把失去行动能力的073扔在矿场的厕所隔间里。

　　临走前他还掏空了073的钱包，并嫌弃073是个穷鬼，空间钮里的星币少得可怜，以不经意的言语暗示自己准备从这颗星球偷渡离开。

　　073回过神后，肯定会发现时桢略显刻意的误导，毕竟时桢拥有一辆机动性能良好的飞梭，他是开着飞梭离开的。

　　事后时桢将飞梭重新停回地下隧道，设定好定时自毁程序，沿路抹掉痕迹，布置指向错误的线索。

　　等帝国特工找到飞梭，只会以为073已经挟持时桢离开了。

　　他们最好顺着线索满世界追剿073，但如果第一重诡计最后还是被识破，特工们在这颗星球上找到失去行动能力的073，他的第二重误导就起作用了。

　　聪明人喜欢相信自己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的“真相”，时桢对离开这件事表现得太过激动，甚至因为沉不住气，言语误导里留下了明显破绽，073不认为时桢会继续留在这颗星球。

　　他不想时桢脱离掌控——这点他和帝国的诉求是一致的，073会把自己的猜测原封不动告诉帝国特工。

　　就算073得知飞梭重新回到了地下通道，他也只会以为时桢故布疑阵，想让人觉得他还在这颗星球。

　　但时桢偏偏就胆大地留了下来，赌一个灯下黑。

　　两层误导之下，应该能拖上一段时间。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拖到他离开帝国。

　　处理飞梭后是去赌场凑钱……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警觉，两个小时里，时桢控制着自己赢钱的数目和概率，输多赢少，但越到后面玩得越大，手上筹码逐渐积累增多，循序渐进，最后故意输了三五次后，带着剩下的五百万果断抽身。

　　赌场里一夜暴富和一夜落魄的传奇多得是，他的战绩混在其中实在不够看。

　　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这是他构思八年，也等了八年，日思夜想的退场。

　　在他的预想中，他离开那天会是个天气明媚，惠风和畅的日子，但下雨也还算不错，说不定有机会看见彩虹。

　　哗啦啦——

　　雨越下越大，天空中仿佛有墨汁翻滚，黑沉得像午夜。

　　一声惊雷唤回时桢的思绪，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表，离登船还剩二十五分钟。

　　时桢心跳飞快，不自觉地捏紧拳头。

　　他这边安排得面面俱到，但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

　　维克托为什么要下令把他和073一起击毙？

　　就算时桢被挟持期间，他表现得越不在乎人质越容易取得谈判主动权，但真的来这么狠是时桢没有想到的。

　　时桢骂维克托，激怒帝国特工集火自己和073是逃跑需要，他相信073肯定有除他以外的后路，但维克托又不知道，他难道真想把自己弄死？

　　也可能下这道命令的不是他本人，维克托还在边境料理星兽呢，帝国里不希望时桢存在的人还有很多。

　　时桢撑着脸颊，总算找到合理解释。

　　最后十五分钟，约定好来这里接时桢登船的人依旧没有到来。

　　时桢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右眼狂跳封建迷信，于是立刻去询问胖老板。

　　刚好这时，胖老板手腕上的光脑不断闪烁震动，发出一明一灭的红光，他接通通讯，听着通讯对面急速而不耐的话语，脸色剧烈变幻。

　　等通讯挂断的时候，他的一张胖脸已经黑如锅底：

　　“今天的走私船被查封了。”

　　时桢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回事？”

　　雷霆闪电不断在雨中坠落。

　　胖老板缓缓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时桢，忽然伸出五根粗短的胖手指揪住他的衣领，脸色狰狞地咆哮：

　　“怎么回事？这还得问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得罪的人是帝国皇帝，你他妈要是告诉我你得罪的是那个人老子怎么敢做你的生意！现在好了，帝国军队马上就要包围这里，老子还得给你这个孙子陪葬！”

　　砰——

　　沉闷的雷鸣声还在天际线上咆哮，古董店的门板忽然发出闷响。

　　这次不是狂风在冲撞大门。

　　门被人一脚踢开。

　　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古董店门口，猎猎扬起的披风几乎挡住涌进来的所有光线。

　　他的脸浸在昏暗的光线中，长靴沾着雨水，帽檐低压，像在暗夜雨林里的顶级掠食者，裹挟着风雨雷霆的可怖气息而至。

　　正在纠缠的时桢和胖老板同时屏住呼吸，齐齐看向门的方向，耳畔自己的心跳声甚至盖过雷声雨声。

　　惨白的闪电在此时亮起，照亮来人英俊淡漠的面孔，以及那双森寒迫人的湛蓝眼睛。

　　本该在边境战场的维克托出现在矿星。

　　时桢浑身汗毛炸开，露出活见鬼的惊惧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