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嫌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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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被飞船巨大的螺旋桨搅碎不久，屋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时桢从床上坐起来，隔着薄薄一层门板问：
“谁在外面？”
门外的声音说：“坎亚特西区警署兼联邦调查局人员，请开门配合调查。”
作为跛脚男人的邻居，时桢早已做好了被第一个调查的准备，他推开门，视线扫过身着警察制服的警察，然后是站在警察前方、矮他半个头的许朔。
“约尔.海涅斯？”许朔似乎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碰见他，浓黑的眉毛纠成一团，
“你怎么会在这儿？”
“晚上好，上校，这里是我家，我在自己家里一点也不奇怪。还有，约尔.海涅斯只是小名，我大名叫时桢。”
时桢看过他们的证件后，神色自然地开门将人迎进狭小的出租屋，仿佛没有注意到身后许朔若有所思的目光。
许朔打量屋内过分朴素简洁的装饰，片刻后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请。”
“你对住在你隔壁的邻居了解多少？”
星网上还未披露一点德洛伊被枪杀的风声，时桢想象一个正常人被问及这种问题时应有的态度，脸上浮现出一点惊讶：
“他犯事了？”
“这点你不需要管，只需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地方可坐，许朔从自己的空间纽里拉出一把椅子放在时桢对面，双腿交叠着坐下，无神的墨黑瞳孔牢牢锁定时桢面部，形成一种紧张对峙的局面。
“男性，跛脚，卖营养剂，扰民，一周前还拥有妻子和女儿。”
“还有呢？”许朔问。
“我们不太熟，或许我和他的妻子会熟一点，我们经常吵架。除此之外，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个男人叫佐伯.李，45岁，出生于联邦与帝国交界的三不管地带，20岁时曾加入联邦边军，最高做到中士，三年后因在军队内与人斗殴被开除军籍，驱逐出境，他的腿就是在那时候跛的。随后他来到这里定居，就在今天，他绑架了联邦大法官之子德洛伊，而德洛伊被杀害了，我们正在缉拿凶手。”
“佐伯没有藏在我这里，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搜。”
时桢绕开许朔言语中的陷阱，坦然回答。
许朔给出的信息里只有德洛伊和跛脚男人，不存在第三个人。
而凶手则没有这些信息差，一旦下意识地补全对方未透露的信息，无疑会暴露身份。
联邦调查局的人喜欢这样说话，句句都是坑。
“你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许朔看了一眼一览无余的小破屋子，不觉得有搜的必要。
“是的，我准备搬到老师那里住一段时间，但现在看来，好像又没有必要了。”时桢说。
“为什么？”
许朔似乎放弃了审问，摆出闲聊的姿态。
但任何人面对那张厌世脸估计都不会有聊天的欲望。
“德洛伊死了。我搬走的原因就是为了躲开他的骚扰。嗯，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礼貌，我很想对他的死亡表达遗憾，但听到他死讯的时候我确实松了一口气。”
“在这一点上我们很有共同话题。”许朔毫不掩饰自己对德洛伊的讨厌，非常直白地说，“但你这么诚实不怕被怀疑么？”
时桢耸肩，滴水不漏地回答：“关于我和德洛伊的恩怨，相信神通广大的各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提前查清楚了。再说，既然已经确定凶手是我的邻居了，还来怀疑我做什么？”
许朔点了点头，忽然捅破真相：“但事实上，佐伯并不是杀害德洛伊的凶手，现场还存在一名潜伏的杀手，他趁乱枪杀了德洛伊，然后逃之夭夭。时桢先生，请你说说帝都时间下午十八点到现在，你都干了些什么吧。”
“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打扫卫生。”时桢轻轻蹙起了眉头，
“我有一个问题，既然我的邻居绑架了德洛伊，那凭他们之间的恩怨，他一定想要杀了他。为什么杀手要在德洛伊已经被绑架并且将要被杀的情况下开枪暴露自己？坐享其成不好吗？”
“因为这次绑架事件是德洛伊一手策划的，佐伯被这个恶棍耍了，他才是被德洛伊用仇恨和亲情绑架的猎物。”
许朔说出时桢想要的答案，
“所以在德洛伊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杀手亲自开枪解决了他。时桢先生，您有不在场证明吗？”
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反而显得更有问题。
时桢摇了摇头。
其他警员早已向周围人打听过，这段时间没有看到时桢进出，屋里也一直有打扫卫生的动静传来，因此他们没有过多苛求。
“能检查一下你的空间纽吗？”许朔最后问。
时桢打开自己的空间纽，任由许朔翻找。
堆叠的书籍，整齐的衣物，一个粉红色音乐盒，还有一把……枪？
许朔将枪单独拿了出来。
警署人员面色大变，几乎要冲上去缉拿时桢。
但真相发掘得似乎有些太轻易，许朔将枪拿在手里掂了掂，手感较一般枪支轻了许多，他想也不想对着时桢叩动扳机。
砰——
枪口吐出一连串彩色的泡泡，泡泡在他们中间盘旋飞舞，一个又一个破裂。
许朔愣了一下，将仿真玩具枪还给时桢，表情复杂：
“很有童趣，你的嫌疑暂时洗清了。”
他说完带领一干人员走出屋子，还贴心关上了房门。
通讯器里，老师多利安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
“关于暗杀德洛伊的人选，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我第一时间召唤机甲也没来得及追上他，那证明当时杀手藏身在离我们至少两千五百米远的地方，但即使这样，他也在我和德洛伊斗殴过程中一枪打中了德洛伊的太阳穴，这样的好枪法我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许朔往后捋了一下自己过长的黑发，无神的死鱼眼好像在一瞬间燃起了火焰，他略微亢奋地说，
“那个人就是——099。”
多利安有些不敢置信：“确定吗？他追着你来帝都了？”
“有可能。”许朔说。
“如果在垃圾焚烧厂里开枪的是他，他的目标可能不是德洛伊，而是你，毕竟那时候你们扭打在一起。”
“也有可能。”
许朔脚下拐了个弯，差点被路面上突兀出现的浅坑绊倒，
“他应该很熟悉这里的地形，逃跑时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也许佐伯曾见过他，我需要他的口供。”
“不论如何，找到他，然后抓捕他，我们得给保守派一个交代，否则你就是第一嫌疑人，许朔。德洛伊尸体上的伤大部分都是你打出来的，我早让你不要冲动，大法官不会善罢甘休。”
“那玩意儿简直是人渣，我没忍住……我是说，收到，老师。”
多利安听见了许朔前面小声的咕哝，叹了口气：
“既然你怀疑是099，我把调查局收集到的关于他的所有资料全部汇总给你，但信息太多太杂，真假掺半，看的时候记得带上脑子。”
许朔打开光脑，查阅多利安发来的资料。
第一次有目击证人声称见过疑似099的人是在三年前，对方说099身形很矮，疑似侏儒。但目击证人是个醉鬼，当晚喝得烂醉如泥，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证词可信度有待商榷。
随后随着悬赏099的力度持续增大，越来越多的人向调查局提供关于099的信息，有人说099是位美丽又危险的少女，容貌如同居住在童话森林里的妖精般迷人，有人说他长相一般，是那种在一条街上能找出三个人与他相似的大众脸，因而能迅速融入人群，躲开追捕。
许朔在一年前差点抓到过他一次，虽然没见过他的脸，但记住了他的身形，099是男性，个子绝对不矮，整整有一米六五，和许朔一样高。
时桢和099在气质上有一点微妙的相似，但他的个头少说一米七往上，比099看起来要高挑瘦削一点。
一目十行地看完所有资料，依旧没有得出有用的线索，许朔皱起了眉头。
据他所知，099所在的组织暗中隶属于联邦保守派，他根本没理由杀德洛伊，那样只会引发暗域首领和大法官的矛盾，他自己也讨不了好……
等等。
许朔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脚步。
他或许根本不应该只将目光聚焦在099身上。
许朔加快脚步，甩开身后帝都警署的人员，这才打开光脑，再次联系多利安。
*
“SL2024，劳烦这几天多注意联邦的动静，尤其关注大法官的动向，他有没有和哪一位大人物产生矛盾或者从谁手中得到什么利益……”
等许朔离开很久后，时桢关上大门，在精神域里请求SL2024。
SL2024问：“你想借此锁定暗域首领的真身。但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并不完全信任我。”
时桢略带蛊惑地说：“你不是想要巨树主脑的核心吗？我们有共同利益，所以你会帮我的。”
事实上，他和他的同伙在多年调查活动中已经将首领真身的可能人选范围缩小，子爵提供的信息侧面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但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不值得信赖，所以他还需要第三重印证。
大法官唯一的儿子死了，凶手是暗域的杀手099，他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让首领付出代价，或者让其给出足够补偿的利益。
有了先前的种种证据，完全确定他的身份不再是难事。
“许朔是一个很敏锐同时勉强还算有正义感的人，早在很久前他就从我的暗杀对象中推测出我为保守派服务，一定也能想到如何确定首领的身份。099是在帝国境内杀害德洛伊的，这对帝国来说无异于打脸行为，一旦被他发现端倪，他会借用帝国的力量，联合联邦革新派一起铲除暗域。
我原本打算向帝国匿名举报暗域来着，但有些事情许朔去做，要比我方便合理得多。”
SL2024沉默片刻，然后犀利地揭穿他：
“刚想出的借口吧？为了掩饰自己在那一瞬间确实动了恻隐之心，然后开枪了。时桢，事后找补并不能显得你心机深沉谋而后动，只会让我觉得你冲动又幼稚。”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时桢继续装蒜，“事情会按照我想的那样发展的。”
“确实，你把所有后果考虑进去了，唯独没有考虑暗域首领会把你交给大法官宰了，许朔或者帝国会在你跑路前查到你的身份，那时候你会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成为整场事件的第一倒霉蛋。”
时桢皱起眉反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在我刺杀维克托之前，首领不会杀了我。”
SL2024呵呵冷笑：“难道他也和你自己一样，认为你是命中注定的勇者，未来会打败大魔王并继承他豪华城堡和数不清金币的天选之人？”
“我没有这么说过。”
“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中二病勇者。”
“你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正在时桢抬手要将SL2024强制关机的时候，薄薄的木门再次被人敲响。
“是谁？”
时桢暂时放过SL2024，缓缓起身向门边走去。
一个意想不到的严肃声音从门那边传来：
“我，阿尔伯特。”
时桢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阿尔伯特教授反射着路灯光辉的锃亮额头。
他以为对方深夜前来是对他有所怀疑，毕竟他一回垃圾星德洛伊就出事了。
他瞬间想好借口，拿出招牌微笑应对：
“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来接你回去，不是说好要搬家么？”
阿尔伯特严厉地教训，
“对于军人来说，迟到和反悔都不是什么美德。”
路灯的光打在阿尔伯特额头上，他脑门反射的亮光又映进时桢眼底，不断闪烁着。
怔愣良久，时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垂着眸子说：
“德洛伊死了……”他不用搬家了。
阿尔伯特将一只手搭在时桢肩膀上，轻轻带着他往前走，夜风略带凉意，但他的掌心很温暖，也很有力：
“别怕。”
我没有觉得怕，我就是那个危险的源头。
“近期这里会混乱一阵，但帝都是安全的。”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杀害德洛伊的凶手。
“你是我的学生。”
不，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会保护好你。”
这正是我需要的，我一直在利用你保护自己。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得很长很长。
时桢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开口问：
“老师，您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实现的愿望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不需要报答，做好你自己。”
但我讨厌别人不经我的同意，给我一些我根本还不起的东西。
“无论如何，你都是最令我骄傲的学生。”
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令我感到困扰。
飞梭停在阿尔伯特住所的草坪前，他将时桢带到为他准备好的房间。
那是早在他提出收养时桢前就布置好的，只是时桢拒绝了他的提议。
“好好休息吧。”他最后拍了拍时桢的肩膀，将门阖拢。
时桢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准备找些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SL2024，我的做法……真的有那么冲动和幼稚吗？”
SL2024痛快承认：“是。”
但它紧接着说，“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乖宝，你今年才十六岁。”
时桢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别这样叫我，一身鸡皮疙瘩。”
比中二病勇者和灰小子还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话，直到时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的时候，SL2024还是问：
“你在烦恼什么？”
“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还剩半个月。”
这样的生活只剩半个月了。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嫌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