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喋小道》同人于野

6、第六章

　　第二日将近午时，温暖的阳光穿透西厢木窗，将室内的阴霾一扫而空，在阳光的照耀下，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李致文终于悠悠转醒。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头顶是带着一股药香的青色帐幔，床榻松软，帘钩上还挂着黛蓝色小巧精致的香囊，其中香气似乎能让人安神静气，他不适地动了动正疑惑自己身在何处时，扭头却对上丁氏通红含泪的双眼。

　　“阿娘，我们在……？”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浑身酸痛难忍，丁氏赶忙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喂到他嘴里，李致文啜饮着杯中温热的清水，看见星哥儿满面委屈也缩在角落默默掉泪珠子，“致文，和阿娘说你的灵香草手串是不是董大力给的？”

　　李致文有心想安慰自己嘤嘤哭泣的小弟，活脱一个小可怜儿样，听见阿娘的问题他虽不明就里也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轻轻点头又眨眨眼睛，丁氏听到文哥儿承认登时目眦欲裂，想去把董大力这个小王八羔子杀千刀的东西好好修理一番，李致文还不明白为什么他阿娘因为一个手串就这么生气，只疑惑这不只是一个普通防蚊驱虫的的手串吗？？难不成还有什么玄机？

　　“大哥呜呜呜，董大力真是个坏人，他居然想害你！”星哥儿愤愤道。

　　丁氏和星哥儿又给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李致文解释了一番昨日发生的事情，听得李致文瞠目结舌。

　　他所认识的旧日乡间同塾变成了一个会如此阴毒术法的人，甚至还想要用这种恶毒的法子来害他，灵香草手串掉落变成小黑蛇，这不是戏文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故事吗？

　　世界一下子变得玄幻了起来，这还是他过了十一年平淡又没有波澜生活的世界吗？

　　听到李致文转醒的消息，孟卜元过来看了看直言正色道，“恢复还算不错，但是最好修养半月，多晒太阳多见阳光。”

　　“先生，文公子的阿爹来了。”小游把人带进西厢。

　　孟卜元多聪明的人啊见他一副颓唐丧气的表情细细思索一番还有什么不明白，“哼，真是个笨的，就是个老实疙瘩。”

　　虽然昨日李德成一番道理说得好听，可是自己的大儿子被人用这样阴毒的法子害了，心中哪有不着急上火的，他匆匆归还里正家的牛车后，也不管暮色渐起便跑去大李村，想去找董大力当面对质。只是等他到大李村董家时，哪里还有董大力的身影，只有一位董老婆子在家中，见到这位董婆子，他也明白董大力这样一个乡野小子怎会这种秘术。

　　原来这董婆子祖上就懂些走阴的法术，一家人是二三十年前逃荒来到大李村，因大李村地势平坦又有平清河流经，是个安家落户的好地方，来大李村后不久董婆子的独子董天海与村中一位李氏孤女好上，没过多久两人便成亲了。只是这董天海刚成亲时看似还是一派顾家模样，等李氏生下董大力后便开始原形毕露喝酒赌钱打老婆，整个一五毒俱全。

　　由于走阴一事董家子嗣很是艰难，董天海是董婆子三十来岁才得来的儿子，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老来得子，自然是百般疼爱娇纵，所求之事无有不应，又因董婆子于这一道上还算是有些名气，年轻时手中其实积攒了不少钱财，一家人在大李村的生活相当丰厚优渥。

　　只是沾染上赌博的人，便是富甲一方万贯家财也不够霍霍，因染上赌瘾开始走上偷盗抢劫不归路的人比比皆是，赌债缠身家庭破裂更是不知凡几，不论是兢兢业业的商贾还是尔雅温文的书生最后都变得不人不鬼。

　　虽说生活优渥，但董家远远没到日进斗金的程度，董婆子手中银钱很快被败光，董天海就逼着李氏以身替他抵债，回到家对她也是又打又骂，对儿子董大力更是漠不关心，董大力幼时能去村学，还是董婆子偷偷攒下的银子，又想着是他儿子的唯一血脉，这才瞒着董天海送去村学识了些字。

　　听到李德成这一番叙述，众人面色皆不相同，丁氏又问道，“哪这董家现在又怎么只有董婆子一人？“

　　“不孝母，不敬妻，不教子，不立身，这董天海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孟卜元对这种无德无才、品行恶劣之人很是看不上。

　　李德成叹了一口气才道，“以前董婆子能赚到银钱，董天海对她自然还算敬重，可是随着董婆子年纪越来越大，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一身病痛走阴一事自然也是做不得了，这赚不到银子没法拿钱董天海当然是懒得回家，早不知在哪个赌坊流连忘返。”

　　“李氏更是个命苦之人，本就是孤女，嫁给董天海以为是良人，谁知道是披着羊皮的狼，董天海将她扔到赌坊抵债不久后就投井而亡了。”

　　这秘术是记载于董家祖上走阴手记上，没想到竟被董大力所学。

　　孟卜元摸摸小游的脑袋，“这走阴又叫观落阴，看来这董家还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却不知又怎会记载此等狠毒术法，想来昨日黑蛇化灰，他心有感应早早收拾行李跑了，便连他阿奶董婆子也不再顾及。”又冷笑一声，“子肖其父，桂实生桂，桐实生桐，董天海那等丑类恶物还能歹竹出好笋不成！”

　　众人听完一片唏嘘，丁氏也有些明白为何董大力想和她家文哥儿互换魂魄，但是可怜也不是他的借口，天下生活艰难之人数不胜数，难道自己的生活不如意，看见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就要把自己的魂魄换到别人身上吗？

　　今日他羡慕李致文父母疼爱，家中兄弟和睦，便想与其换魂，等他有了这些难免又会觉得富贵人家腰缠万贯堆金积玉，有了钱便想有权，若有了权怕不是还想争争天下头一等的尊贵。

　　贪心的人永远贪心，卑劣的人永远卑劣。

　　人心易变，欲壑难填，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董婆子既能送他去村学识文断字，心中对他想来还是有一番希冀，他若能守住本心寻个正经差事带着董婆子生活能有自己的一番造化也未可知，只是现在这一家人都将自己的路走死了，也不知这如今董大力仓促逃脱以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

　　李致文醒来仅仅喝了半碗米粥，服了汤药后体力不支又沉沉睡下，见到儿子今日醒来没有大碍，李德成丁氏夫妇二人这才有精神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坐下细细商谈一番。

　　文哥儿现下经不起小李村和平乐县城日日往返，只能先在孟卜元这里修养，可家中农田也不能没人看照，李德成独自一人回到小李村，并和丁氏说好半月后来接他们回家。

　　看到这两天都是李德成独自一人，隔壁刘婶子是个喜好八卦的性子忍不住上来攀谈，“李大哥，来家喝杯茶水吧，怎得只见你一人，庭娘和家中两个小子呢？”

　　“唉，此事说来话长……”李德成深深叹了口气一脸苦涩，又把此事和刘婶子方河粗粗讲了一遍。两人都像是听天书一般，刘婶子用力拍了拍桌子，“真没想到大李村中还有这种凶恶之人。”她可得好好叮嘱铁牛一番，让他少和大李村的人来往，万一被人害了去，那不是要剜她的心肝儿。

　　方河也很同情这李家的遭遇，他大大咧咧地拍拍李德成肩膀颇为豪爽道，“德成兄弟，这两日你婆娘不在家，家中冷锅冷灶，只你一人家中也不好开火便来我家一起用饭。”

　　李德成刚想拒绝，又听方河道，“都是些粗茶淡饭不值当什么。”

　　刘婶子虽手里银钱抓得紧，喜欢说些小话但是思及两家来往一直不错，且每每庭娘做些孩子们爱吃的糕点都会给她家铁牛也分一份，她刘婶子虽不是什么大方人物但心中也是记得这份情的，“李大哥，便在我家吃吧，多添一双碗筷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家铁牛小子可是很喜欢跟你家文哥儿、星哥儿一起玩耍哩，对你这个做伯叔的也很是敬重。”

　　刘婶子一家人热情相邀，李德成不好拒绝便只能应下。

　　虽知道刘婶子喜欢说些八卦是非，那成想刘婶子的嘴巴快得就像是有八匹骏马在前面狂奔的马车一样，不到三日，这文哥儿被大李村的人用邪术所害一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他都被人在村子里堵了好几回，就是为了听他亲口说一遍这惊心动魄的经过，毕竟这动魄是真动魄啊。

　　不过是乡下地方哪里听过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情，简直比唱大戏的还要稀奇哩。

　　果然，没过几日就连里正也听说了此事，他已是七十高龄，大小李村在他的管理下许多年里都还是很安乐平静的，大家伙有吃有喝甚至还有余力可以送家里娃娃去村学读书，和其他村子相比已算得上是很不错的生活。这是他费了多大劲儿多么不容易才建立的好局面，难道临了临了要被这董家小子所毁，毕竟一个地方想要细心维护很难，但是想要恶意毁坏却很容易，现在这董家小子便是毁坏他这堂堂里正悉心管理了三十年地方的那么一颗老鼠屎，他不是听信一方之言的人，必是要去董李两家问个清楚明白。

　　这才有了里正李平良跟李德成问话的一幕，他听完所有经过，又去董家询问董婆子，可是他才刚刚提起董大力，董婆子的表情就变得窘迫难堪，这幅表现里正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董大力已经逃跑，董天海向来不着家，李氏早早便自杀身亡，董婆子经此一事更是卧病不起，可怜可叹董家现在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李平良来董家问询，董婆子恹恹躺在床上连身都起不了，一张老脸已然没了生机光彩，他早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心里估摸着董婆子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董婆子心里何尝不难受，可是她是能气自己没教好儿子，溺爱放纵才让他变成如今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模样，还是气儿媳妇经不住儿子的殴打磋磨才投井自杀没能好好爱护、教养董大力，又或是孙子佛口蛇心，平日里看不出什么，谁知竟偷偷翻她一个老婆子的屋子，学了这等邪术还要害人性命。

　　一切都是错错错，众生皆苦，她只叹自己命途多舛，年轻时遇灾丧夫，年长时没能好好教养后辈，膝下儿孙皆不孝，乃是蛇蝎心肠之辈，临了也是孤苦无依，一生飘茵落溷，家破人离若有来世宁做孤魂野鬼也罢，也罢！

　　她一阵长吁短叹竟双眼一闭，两腿一蹬，竟就这么过去了。

　　两三日后，村民们闻到董家臭气熏天还有许多蝇虫幼蛆前去查看，才发现董婆子竟已身亡，董家却连个能操办丧事的人都没，还是里正出了一些银钱买了一口薄棺便草草下葬，

　　等消息传回小李村，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感叹，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这十天半月以来大小李两村中还有谁不知道这事儿，便是连那两三岁的小娃娃都要骂一句董家小子董大力是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