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主沧溟》夙野千殇

23、苏醒

　　＊魔界

　　封忱苏醒了。

　　大护法听闻魔尊苏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还担心魔尊念念不忘那凡人女子，若是情况紧急，不若寻一道‘忘忧水’悄悄给魔尊服下，如此也未尝不是个好方法？

　　大护法忧心忡忡地起身去魔殿寻魔尊，思索再三，还是将魔尊炼制的法器一并收起来带上。

　　出乎大护法意料的是，魔尊似乎并没有想起什么？大护法不敢确定，虽然沉睡了百年，或许可能只是暂时没有记起来，还需要他旁敲侧击一番，再寻对策。

　　“尊上，您此次出关，可有觉得何处不妥？”大护法一直留意着魔尊的举动，不肯轻易放过一个细节和表情。

　　封忱一脸冷漠，声音沉稳：“并无。”

　　大护法点点头，“既如此，尊上好生休息。”看起来魔尊并未想起什么，那他就先暂时将法器收在宝阁之中，不给他了，否则万一魔尊看到法器，忽然就想起来了怎么办。

　　“慢着——”封忱瞥了一眼黑匣子，唤住大护法。

　　“匣中何物？”

　　大护法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早知……他就不把法器带上了，唉，功亏一篑。

　　“此物是尊上炼制的法器，属下正准备送往尊上藏宝阁中。”大护法躬身稳稳回答。

　　魔尊对宝贝什么的，一向不甚感兴趣，也不会去藏宝阁验看，如此解释，也能打消魔尊顾虑。

　　“退下吧。”封忱听闻是件法器，便无心多问。

　　“是。”大护法悄悄叹了一口气，封忱明显感觉到大护法较刚才紧绷忽然变得松懈下来。

　　“慢——”封忱开口，“呈上来。”

　　大护法脸色紧绷，魔尊怎么一下一下让人悬着的心落下又提起来的，哀人生之多艰。

　　魔尊瞥了一眼大护法，掌一张，黑匣子便稳稳出现在他手心。黑匣子内卧着一枚玉笛，古朴无瑕。

　　封忱心中蓦地一痛。

　　他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事情？还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为何觉得心痛难忍，头痛欲裂？这是何故？

　　“退下罢。”封忱紧紧握住玉笛，不想被宫人看到自己如此失态。

　　大护法无法多说什么，只得躬身告退。

　　待宫人尽退，封忱这才仔细端详其玉笛来。大护法说此物乃他亲手炼制，只是为何他却一点映象也无？这……究竟是什么？

　　封忱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害怕什么？或者说是在逃避什么？否则他怎么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就这么冥思苦想了数十日，封忱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于是他出了魔界。

　　不知为何，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去了一个地方，此处好像他走了千遍万遍一般，十分熟悉。

　　＊无妄阁

　　卿芜神女正待出发去往神界，回来时就看见了封忱——是那位常伴宋徵梧左右的男子。

　　封忱就这么立在原处，看着面前的女子，他觉得这人面容十分熟悉，但是又十分陌生。

　　他心里有道声音：此人不是她。她是谁？

　　卿芜递给封忱一只乾坤袋，里面装的都是宋徵梧之物，如今给他最合适不过，也算是留个念想吧。

　　或许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她刚处理完宋家的事，就碰到了封忱，这下也解决了宋徵梧遗留之事，如今是真真正正了却了凡间因果了。

　　卿芜交还东西后便起身离开，不再停留。

　　封忱手中握着一只乾坤袋，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东西都万分熟悉。

　　乾坤袋中放着一只玉镯，三枚玉佩，一只小黑盒子，一柄剑，还有一枚骨哨。

　　玉镯是个芥子空间，但是他察觉此空间并不排斥他进入，封忱注意到空间内的一汪泉水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灵泉中有孤零零的几片荷叶，大部分已经立叶了，偶尔有一两片还浮在水上，其中一片叶子上还卧着一只小乌龟。

　　封忱出了玉镯空间，看着三枚玉佩：一枚凤凰展翅墨玉，一枚形如阴阳双鱼，半青半白，还有一只墨玉坠子。

　　那墨玉坠子，他也有一模一样的一枚，这是一对的。

　　最后那枚骨哨，那是魔骨炼制，那是——他的魔骨。

　　……

　　阿珩。

　　他记起来了，是他的阿珩。

　　阿珩去了何处？为什么不要他了？

　　是不是因为他没去找她，所以她生气了，躲起来不肯见他？

　　肯定是这样，临走的时候他说要早点回来的，可是他违约了，阿珩没有等到他，所以躲起来了……

　　＊神界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百年已过，神界也不过百日而已。

　　罪仙静莲日日于雷场受针决，天雷滚滚，鞭笞神魂，让人痛不欲生。活生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师兄——”琨霄上神望着静莲受罚，眼中露出一丝不忍，“若是认罚，便再不必受此雷劫之痛了。”

　　静莲被雷鞭日日鞭笞，险些魂飞魄散，几欲说不出话来：“你也觉得是我做错了？”

　　“师弟，是我做错了吗？”静莲不厌其烦地向琨霄确认，看似疑问，实则肯定——他无错。

　　“既无错，为何认错？”

　　琨霄上神与坤宁神君同为天帝之子，因琨霄顽劣，不受约束，故而天帝将继承人定为沉着稳重的长子琨宁，又将年幼尚的琨霄送往骊山，拜在黎山老母座下。静莲神君是老母座下大弟子，琨霄与其为同门师兄弟，情同手足。

　　皆因邪骨一事师兄弟二人语出嫌隙，所行所为背道而驰。琨霄不懂，为何师兄如此执着？

　　“邪骨本就为恶，为恶必定当诛！为何师兄明知邪骨依然庇匿？”

　　“守护天下苍生本就是我辈职责所在，难道师兄要背弃道义，弃苍生于不顾吗？”

　　“师兄——！”你为何就是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琨霄口苦婆心日日在此规劝，可惜静莲始终无动于衷。

　　……

　　卿芜神女立在神殿，上首的琨宁神君看着卿芜归位，喜不自禁，虽然葵旻无法亲眼看到神女重回天宫，但是如今神女已无邪骨，便可位列仙班，再不会有人置喙她的存在。

　　“神君，静莲神君可是依然要处斩？”卿芜毫无顾忌，此番她就是为此而来。

　　“卿芜，罪仙之事，不可妄议。”琨宁不希望她再掺和到罪仙一案中，以免越陷越深，牵扯出更多辛密之事。

　　“神君，卿芜受静莲神君恩惠，若是静莲神君因卿芜之故受斩——还请神君赐卿芜同罪。”

　　“神殿之上不容放肆！”琨宁警告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请天帝成全——！”卿芜心存死志，这人间神界她活着无趣，不想再活了。

　　神殿寂静一片。

　　“放肆！卿芜神女妄议罪仙一事，押入思过崖，无令不得擅出！”

　　卿芜被一众神兵看守，带出了神殿。虽然天帝责令神女在思过崖思过，可是众神皆知，天帝并不会真正处罚神女。卿芜也心知肚明。

　　所以在去思过崖的路上，卿芜趁机溜了，去了雷场。神兵察觉到神女逃跑，立即追捕，并派出一人向天帝禀告。

　　卿芜到了雷场，见到了奄奄一息的静莲神君：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已经变成人人欲诛的罪仙，何其荒谬。

　　“静莲神君。”

　　因她一人，已经牵连了许多人：葵旻以及凤族阖族，蓬莱王，宋徵梧……如今还有静莲神君。她不想再有人因为她受到伤害了。

　　如果一开始葵旻凤主一心守护凤族，未与琨宁私奔成婚，那她就不会出现，只要没有她，一切都好好的。凤族不会灭族，葵旻也不会身死，静莲也不会受到牵连……大家都好好的，或许她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人。

　　“卿芜——！”琨宁怒极，咬牙切齿道：“回来——！”

　　卿芜立在静莲身前，面朝着琨宁：“父君，您真的要处死静莲神君吗？”

　　“卿芜是天道批命的邪骨，静莲神君因救我才招致此祸，一切皆因卿芜而起，与神君无关，求父君收回成命。”

　　琨宁不言。

　　卿芜看着默不作声的琨宁神君，留下一滴清泪。

　　他不单单是她的父君，也不单单是葵旻的夫君，他乃天帝，天地共主，身负天下苍生，诛杀邪骨，本就是天帝之责，他无错。

　　卿芜身怀邪骨，天命使然，无错；琨宁诛杀邪骨，道义使然，无错；静莲护她人魂，怜悯使然，无错。

　　那是谁错了呢？葵旻吗？若是她并无贪恋情爱，便不会有此劫难了，对么？

　　无解，无解啊……

　　“卿芜愿替静莲神君受罚，求父君看在万年来卿芜与静莲神君并无为祸苍生的份上，万望父君……网开一面。”

　　“卿芜，在此拜别父君。”

　　静莲神君想说‘不必如此’，可是，如今他也身受重伤，说不出话来了。

　　“卿芜——！”琨宁眼睁睁看着卿芜奔着雷劫而去，却无能为力。天雷乃天道所化，不可违逆。

　　第一鞭鞭笞肉身，第二鞭抽取神魂，第三鞭剔去神骨，第四鞭魂寂灭元神。

　　卿芜肉身乃灵芝所化，雷鞭霸道，瞬间就将肉身吞噬。神女魂魄本就是一缕虚弱人魂，万载历练才刚刚恢复，哪里禁得住雷鞭鞭笞，不到三鞭，就元神俱灭了。

　　“卿芜——！”琨宁看着女儿元神俱灭，悲恸之下竟然受了内伤。神有五衰之相，琨宁大受打击，已是鬓霜华发。

　　卿芜神女陨灭了。

　　琨宁神君一瞬间老态龙钟，司墨赶紧上前一步扶着住琨宁。“父君？”司墨感受到琨宁体内神力消逝，心中大惊。

　　琨宁看着命悬一线的静莲，久久无言。

　　琨宁闭上眼睛，吩咐道：“将静莲押去思过崖。”

　　“是。”神兵领命，押着罪仙静莲离开。

　　是他做错了吗？万年前神女因邪骨而诛，如今神女依然因邪骨而亡。因为邪骨，他失去了葵旻，失去了卿芜。

　　司墨看着琨宁落寞的身影，没再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