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拾梦》酉亥

2、风起

　　三日后，横云镇。
　　说这天，也真令人难以捉摸，三日前大雨突至，竟下了三天三夜，直至今晨才放晴。
　　这三日江寻莺心情也正如这天气阴沉，如今交代好门中事宜，做好远行打算，这才稍稍轻松了些许。
　　倒不如说这几年来，她一直把千翎门当作是压在身上的重担，尽管只余空壳，但也不至于完全没落，祖辈曾以一招万翎归一在江湖中将将占有一地，如果不是师姐与兄长背后支撑，怕是早就扛不住了。
　　几位长老早已就位，似乎只在等她入席，说来她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人罢了，那几位长老怕是早在去凕山寻师姐之前就已定好了人选，她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当选那人似是叫宋为，是云来山庄的少庄主，确实在江湖小有名气，连她都知晓。三年前与师姐武斗的人中唯有这人接了三招也并未见落败之迹，只是早早收了手认了输。而后三年行侠江湖，笼络人心，故而在众人眼中他算是胸怀大义之人，倒不像师姐当年那样，遭人猜忌，流言四起。
　　江寻莺不想在这里和他们一同庆祝新盟主上任，她心中不禁想到，如果当年师姐没有成为盟主，是不是就能陪在她身边，她或许能够在师姐的陪伴下更好的面对兄长，或许江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有关师姐不好的传言，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看那几人聊着侠义抱负，落寞之感油然而生，也该出发了，自己与这群人格格不入，倒不如早些离开。
　　与此同时，天色突变，乌云铺天而来，明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此刻狂风骤起，黑云压城，几乎看不清路。
　　江寻莺欲要继续离开，却好似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屏气！戴好斗篷！”
　　她先是一惊，却还是照做了，明明是六月，天上竟飘起了雪，在场侠士本不以为然，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皮肤上……
　　突然有人大喊：“不好！是墨雪！快将身体遮好！”
　　墨雪是何物？相传江湖上有一门派名为烛阴，擅用毒，除此门世间也无可解之法，且毒烈生效快，无人见到过此门弟子，因为见过的早已无命说出。而墨雪是烛阴掌门绝学，顷刻间改天换地，空中便会飘落灰白色雪花，此雪似雪非雪，触感冰凉自空中飘落，确如落花飞雪，但其毒性不可言说，触到皮肤便会深入血脉，引人癫狂，自相残杀。
　　江寻莺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明明前一刻还在谈胸怀抱负的人们，这时竟互相厮杀了起来，她想逃离这里，却有一人一掌朝她劈来，因惊惧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下了这一掌。
　　很痛，回身看时，那人却突然七窍流血倒在自己面前，恐惧似乎已将自己牢牢包围，江寻莺愈发想逃离，可是脚步越来越沉，唇角湿润，抬手擦了擦，是血，是了，自己是挨了一掌，受了内伤，很痛……
　　江寻莺已没力气再前进，摔倒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是快要死了吗……为什么师姐直到这时都没有出现……不对……这里这么危险，师姐不该来的……死了也好，可以去见父亲和兄长……可是好想再见师姐一面……厮杀惨叫也渐渐模糊，耳边只隐约听到风声……
　　不知何时厮杀声已经散去，只余几声婴儿啼哭夹在风声里，似有若无，哭声嘶哑，似乎也没多少力气，江寻莺渐渐清醒过来，胸口钝痛并未消失，但是能勉强起身，循着哭声，似乎对这遍地横尸已麻木，只追寻着那一丝生机。
　　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那个孩子，襁褓已被血染红，江寻莺心中一滞，走上前仔细查看才发现这些血迹并非来自这个孩子，但孩子情况也不乐观，筋脉尽断身中剧毒，哭声越来越弱，襁褓中夹着一张字条“以内力养护可暂保性命无虞。”
　　如今自己身受内伤，祭拜兄长，寻找师姐，都只能暂且搁置，先将这孩子安置好，日后再做打算吧。
　　或许师姐已经来过，但是却未曾露面，孩子究竟是不是师姐带来，可那字条上的字分明不是师姐的字迹。
　　那襁褓内绣着江翎两个字，再加上孩子手臂上的胎记，江寻莺便已确定孩子是兄长的，可这孩子遭此毒手，怕也不能让人知晓她仍存活于世。
　　如今也只能一边护着这孩子，一边四处寻解毒之法。
　　而后江寻莺对外称自己捡了个徒弟，叫小雀儿，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只是盼着她能如雀儿般日日欢欣，顽强坚韧。
　　江湖逢此变故，也不再有人提选武林盟主之事，游鲛仍不知所踪，三门五派也几乎断了联系，看似相安无事，却也各派人去寻这游鲛的下落。
　　至于游鲛是何物，若只以外观来说，称不上珍奇之物，剑身破旧，齿刃，刃钝，说是寻常骨刀都比不过，但又相传这游鲛是百年前一位侠客远赴东海讨伐海中巨鲛，而后剜肉剔骨，将鲛肉洒落海中，又将鲛骨磨成骨刀，交由海边渔民，说在骨刀中放了他毕生所学，也是讨伐巨鲛成功之根本，放在村中镇守，巨鲛作乱可由此平复，而正如这人所言，这巨鲛果然近百年来未再在这片海域作乱。
　　江湖有人听此传言便寻到这个村子，果然找到这把骨刀，对外称这骨刀有劈风斩浪之势，便起了游鲛这个名字，这期间也有人想要斩开游鲛，得其中秘宝，可无一成功。
　　那时村子早已没落，大多人搬离海边，以捕鱼谋生的更是少之又少，有人说要买走游鲛，竟真有人就答应了，而后游鲛流落江湖，无人知晓游鲛之中所藏究竟是何物，或许是绝世秘籍，当年那个侠客凭一人之力斩灭巨鲛，定是身手了得，也或许是某处珍宝，不可而知，但仍旧有人为这一把看似普通的骨刀争夺厮杀。
　　再后来，江湖为平乱，各门长老便约定，由武林盟主掌管游鲛，直至换任，若有歹人觊觎，便直接以游鲛斩之，不究其罪。也由此开始，历任武林盟主的职责之一便是守护好游鲛，免落歹人之手。
　　江寻莺曾在师姐那里见到过传闻的游鲛，确实平常，但是刀身却看不见任何可以塞进东西的地方，这江湖所传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呢？若是人们只是为了一个普通骨刀，争了那么久，倒也真是，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