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衍》毛一白

1、哥哥

　　8岁前，如果有人问我你最喜欢的是谁，我会毫无疑问地回他“哥哥”。8岁后，再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依然毫不犹豫地答“哥哥”，可是没人再问过我这个问题，即使我在心中自行演练了这个场景不下十遍，依旧没人问。现在我22岁，遥想这么幼稚青涩的问题，依然能逗地人开怀。

　　都说物是人非，岁月变迁。想想也是，14年，不长不短过满，埋在我心里的是无穷无尽的恨与爱。

　　8岁前，我就已经像只鹌鹑一样被赶来赶去了。别人在爱中出生、蜜里长大，而我是意外出生、枯草乱长。听的最多的故事是妈妈口中关于“自己被强迫”的故事，见过最多的人是妈妈的客人。

　　本来我的成长路线就已经被c蛋地命中注定跑不了了，可没想到的是“哥哥”来了。

　　那个女人带着“哥哥”来找爸爸。妈妈将那个女人打了一顿，进了重症护理，后来赔了点钱，女人说私了，最后“哥哥”就丢给了爸爸，女人也消失不见了。

　　之后的生活是一家四口，表面风光。

　　“哥哥”来的时候他七岁、我五岁，最后走的时候他十岁、我八岁。我们只相处了三年，但这三年被我称之为最后的三年，因为三年后我重新回到了昏暗无光的生活。

　　8岁的时候，妈妈扔了两个纸团，一个写着哥哥，一个写着弟弟。

　　她说：“抓阄。”

　　后来妈妈拿了其中一个纸团，带着哥哥走了，再也没回来。

　　妈妈走的时候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她与我关系一向不好。而爸爸与我关系还算不错，但其实都是假的。我在乎的其实只有哥哥，他走了意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将要失去年少时最心爱的一件玩具。

　　他走的时候，也和妈妈一样冷漠。我用手拉他裤腿表示挽留，他毫不犹豫地就将我踢开。我眼睛酸涩得目送她们下楼、离去，我去求我父亲，父亲思绪很烦，将桌边随手拾起的烟灰缸砸向我算应付我、回应我。这是他第一次打我，我才开始知道他原来是一个虚伪的人。

　　我的记忆模糊了，只记得我追下楼去什么都没看到。

　　回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爸爸的烟头和两团纸，其中写着“哥哥”的纸被打开了。当时我就意识到“哥哥”再也回不来了。我很生气地将纸团都扫到了地上，一个人撑着桌子抽泣。

　　爸爸烦躁地摸了摸我的头，沾了一手血。纸团被重新捡了起来并打开，爸爸将它们放在桌上，叫我看。

　　我抬眼，原来两张纸团上都写着“哥哥”。

　　妈妈至始至终从未想过带我走。

　　后来十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哥哥”。我期盼他回来，爸爸是个虚假的人，但我哥哥不是。他是天下独一份的我的哥哥。

　　现在我22岁，我逃离了那个有爸爸的家；

　　小时候或许心存希望，希望团聚，等大了、明了了，自然不会多想。

　　我贪婪地吸食手里的烟，尽管它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冲鼻的怪味，但谁都会妥协它那迷人的烟瘾。

　　“欸，你手上9号酒桌客人点的，要香槟杯，记住了。”高营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警醒到。

　　我回过神，对着他吹了一口流利的哨子。

　　酒吧进进出出，不时有熟客进门，我的嘴巴便没闲过，吹了许久。

　　“呦，哥，你来啦。”我的手得空了，在吧台随手顺起一杯香槟，走过去。

　　这是一位老顾客，几乎天天来，自己本身也算个赔钱的主。我熟络地搭在他肩膀上，手上的酒强硬地塞到他的手中。

　　“小畏，今天跟不跟我？”

　　我早早便知道他的心思，但他的一举一动令人恶心，却还是口头奉承：“抱歉啊哥，没想好。”

　　他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好像不可置信问：“至于想这么久？”

　　“对呀哥，这种事还得慎重。”

　　“好好，听你的，那今晚？”他递给我一张卡，随后表情谄媚：“来我这儿伺候一晚。”

　　我收下了卡，不想拉扯走了。

　　高营长凑过来问：“他又勾搭你了？”

　　我站回吧台，有点困倦：“高老板，我想请假。”

　　高营长脸一下变了，有点轻重说：“你真去？”看到我摇了摇头，才点了点头，算是应允我请假的事了。

　　出了酒吧送了一口气，似乎每一天的流程都是一样的，但似乎每一天都一般枯燥。我随手将兜里的卡扔进门口垃圾桶，接了个电话。

　　“喂，李阿姨，怎么了？”

　　那边声音颤颤巍巍的，李阿姨用脆弱的声响正在努力陈述一个事实：“回来一趟吧，你父亲过世了。”

　　电话挂断后，我仍没从讯息中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心虚占满了整个胸腔。有条不紊地向高营长告了长假后，难得地放松下来。我想着如何置办我爸的后世，想着想着止不住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