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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失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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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里，赵佳佳被一阵汹涌激荡的犬吠声吵醒，窗户没有关上，凉风习习地吹进房间，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熹微摇曳的光斑。
赵佳佳由楼下犬吠声联想起手帕上狼犬的刺绣图案，人生中有些阴影真的倾其一生恐怕也难以释怀。
赵佳佳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怪胎，很多女生视之如洪水猛兽的爬虫飞禽，她只觉得稀松平常，有时候居然心里会产生一种它们那么可爱一点都会不觉得恐怖的奇特想法。
有几次赵佳佳电视看得聚精会神，赵母走进来瞅了一眼电视里的画面就一顿抱怨苛责。
“一个女孩子整天不看点好的，天天不是蛇就是蜥蜴，看得人心里发怵。”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不怕它们吃了你？”
“我又不是三岁小毛孩子，你的话根本吓不住我的。”
“这小毛孩子从小百依百顺那么听话，长大了就说一句顶一句，早知道你长大会这样子，当初直接把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子扔进马桶一了百了。”
“晚了。”
赵母被正值青春叛逆期的赵佳佳呛得一时语塞，想了很久，才憋出两个字:“孽子。”
“开口闭口孽子，不就看个电视嘛，你可以选择不看，又没人逼着你一起看。”
赵佳佳刚反驳一句，还没有充分发表她的见解，她母亲抬起手就准备用手里的东西砸向嘴硬倔强的女儿，一撇眼发现是刚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擀面杖，退而求其次，随手操起沙发上的抱枕就砸了过来，猝不及防中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不偏不倚，赵佳佳就被砸了个满怀。
赵佳佳从很小的时候，似乎就对蛇、老鼠、蟾蜍、蟑螂、蜈蚣或者蝎子之类的动物一点不会有惧怕的心理，不懂得畏惧可能也算是一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特异功能了。
赵佳佳印象很深的一次莫过于，当赵母某天被满地乱窜的老鼠吓得花容失色，甚至要哭出来的时候，赵佳佳勇气可嘉不慌不忙地提起了老鼠的尾巴，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房间，在赵佳佳身上洒下圣洁的光辉，那一刻，作为拯救者的赵佳佳只感觉自己伟岸身姿甚是挺拔。
“怎么样？关键时候还是我派上了用场。”
当赵佳佳提着老鼠的尾巴，皮毛油光可鉴的老鼠在她手中徒劳无功地挣扎，试图脱离她手掌心的时候，她不忘在她母亲面前扳回一城。
“你也就这点能耐，看把你狂得没边了。”
赵佳佳把手里的老鼠靠近她母亲晃了晃，赵母吓得又后退了两步，依靠着墙一阵心悸，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嘴里念念有词一口一个好女儿乖女儿天使宝贝。
“现在知道我平时看电视里的大蛇蜥蜴还是有用处的吧？看你以后还让不让我看电视了。”
赵佳佳读书时，班级里的男生常常用蟑螂玩具一惊一乍地戏弄女生，女生魂飞魄散的狂呼大叫，总能让男生在无限满足之中获得巨大丰硕的成就感。
一次，一群调皮捣蛋的人拿假的蟑螂捉弄赵佳佳，当他们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的时候，赵佳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手舞足蹈的滑稽模样，只是感觉一种浅薄的悲凉油然而生。
“喂，赵佳佳，你真的很怪！”
“我怎么就很怪了？”
“你为什么不怕蟑螂？”
“我为什么要怕蟑螂？”
赵佳佳的灵魂反问，让那些闲来无事拿她消遣的男生顿时语塞，抓耳搔腮想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强调:“女生全部都是害怕蟑螂的，你不怕蟑螂，说明你肯定不是女的，可你又不是男的，所以你一定是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
赵佳佳生活日常里也是会有害怕的时候，只是别人都猜不到她害怕的动物居然会是狼犬。
她无数次梦境里被狼犬一路追着跑，她使尽力气狂奔，试图甩掉狼犬的疯狂追赶，有几次她躲进黑暗的房间里紧紧关上门，狼犬就不停地在门外狂吠，直到她听到有人在漆黑房间深处呼唤她，她才冷不防地从噩梦中满身是汗地醒过来。
当一个人幼小的时候被某件事情惊吓过度，等到长大以后，恐怕也很难从心灵层面克服烙印在童年时光里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
赵佳佳对狼犬的恐惧源于幼儿园的时候，一次下课后，所有人都在操场上玩沙包跳绳弹珠，赵佳佳自然是其中玩得比较投入的那一个人。
“有很凶的狼犬，快跑！”
突然有人一声喊，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一溜烟地跑进了教室紧紧抵住门。赵佳佳刚手忙脚乱地抓起几个弹珠，狼犬就已经跑到她脚下几步远的地方，张牙舞爪凶猛异常的狼犬一个纵身一跃，向着她就扑咬了过来。
当时，赵佳佳只感觉手臂上锥心刺骨的痛楚，后来几个老师带着棍棒才将发了疯的狼犬驱赶走。
赵佳佳虽然那次被狼犬咬后及时打了狂犬疫苗，但心里的阴影却没有因为打了疫苗就消散掉。
人之初，有些经历一旦在稚嫩无邪的心里落地生根，终其一生恐怕再难彻底抹去它存在过的痕迹。
窗外犬吠声渐渐停止了，夜色深沉又恢复了平静，赵佳佳已经没有了睡意。
赵佳佳亮起了床头灯，靠在枕头上，拿起指甲钳全身心投入地修剪打磨着手指甲，剪完手指甲，继续耐心地剪掉脚上的指甲，时间滴答滴答就在修剪指甲之中不疾不徐地溜走。
第二天，当赵佳佳处在拥挤不堪的电梯里的时候，耳畔传来电梯角落里的议论声，赵佳佳很佩服公众场合不怯场敢于开口说话的勇士。
赵佳佳有时候会想，如果她在公众场合说话时，别人齐刷刷看向她的表情一定是她脆弱胆怯的小心脏所承受不住的。
“你闻到没有？”
“闻到了湿衣服没晒干的那种味道。”
“可是这几天根本没有下雨啊！我搞不懂这样潮湿味道是如何生成的。”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洗完衣服都会放在太阳下晒的，很多人将洗过的湿衣服晾在房间里让过堂风吹干的，问题是，一旦风不够大，衣服上就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潮湿味道。”
赵佳佳在两个长舌妇有来有往的讨论声中，不自觉地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幸好自己每次洗衣服放的洗衣液分量足够多，洗完的衣服及时甩干后，置于太阳下暴晒。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赵佳佳往往是不吝啬自己力气的，鞋子三四天刷一遍，衣服冬天一周洗一回，夏天则会缩短洗衣服的周期间隔。
白色衣服通常用洗衣机会洗不干净，赵佳佳会亲自上阵手洗，如今手洗衣服的人已经不多了，赵佳佳还在坚持着最古老的手工工艺，天道酬勤，手洗的衣服确实比洗衣机洗过的衣服要洁净很多。
当一件件白净芬芳的衣服从自己手中塑造出来的时候，总会有莫名的小小成就感，就像赵佳佳曾经跟一个陶瓷艺人学拉胚，亲眼见证着陶土变成圆润优雅曲尽其妙的陶瓷的过程，人是极容易从中得到成就感的。
赵佳佳心里正暗暗琢磨着到底味道从何而来，电梯门打开了，她迫不及待地逃出电梯，电梯门就快要关上的时候，就听到刚刚离她最近的两个人的对话。
“味道突然变淡了很多。”
“拥挤的环境里，最细微的味道都是很容易嗅出来的。”
赵佳佳恍然之间如遭电击，明明只有自己走出电梯，自己刚走出电梯，就说潮湿的味道变淡了，两个人含沙射影得太直截了当了吧。
整个上午，赵佳佳总算明白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现实应用了，她制作报表也显得心不在焉，每隔一段时间就暗暗闻一闻衣袖，除湿器不停地对着自己吹，坐在她对面的前辈不时推一推金丝眼镜好整以暇地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赵，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不会吧，我今天和平时没啥不同啊！如果一定要有不同的话，那可能就是今天我的指甲变短了。”
赵佳佳两只手在眼前五指叉开像欣赏一件精致瓷器花瓶一样省视着，指甲盖上的花纹图案还是她喜欢的折枝花卉。
“我还没那么明察秋毫关注到你的美甲，我是指你的肤色。”
前辈伸手到耳朵里掏摸，模样是一种愉悦轻松的状态，掏摸完一个耳朵，拇指弹去指甲缝内的粉状颗粒，再换另一个耳朵。
赵佳佳看着把掏耳朵当做生平最大爱好的前辈，感觉滑稽又好笑。
“我的肤色很黯淡无光？”
赵佳佳取出一枚镜子看了看，若隐若现的黑眼圈不用心看是看不出来的，肤色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异，她也学过把黄瓜片敷在脸上，据说美白效用显著，试过几次后，没感觉到肤色的改善，也就放弃原生态保养皮肤的土方法了。
“你的肤色不仅不黯淡，反而肤色更红润紧俏了。”前辈嘴角勾出一抹神秘兮兮的坏笑，贴近了轻声细语地说，“爱情是伤人伤己的，智者不坠爱河，你要小心。”
中午赵佳佳刚准备下楼吃饭的时候，就接到李霞打过来的电话。
“赵佳佳，赵总让你午饭前去他办公室一趟。”
“吃完饭后不行吗？”
“不行，我看出来他说话时表情可是很认真严肃的。”李霞降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赵佳佳，你不会又招惹到赵总了吧？”
“我想不起来我又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那你可要小心了，搞不好要你卷铺盖走人的。”
“你心怀宽广一点吧，别总是用你的小心思揣摩别人光风霁月的品格。”
当赵佳佳饿着肚子站在赵子晨办公室门外，正兀自犹豫不决的时候，大门没有关，赵佳佳透过窄窄的一道门缝，恰好迎面看到赵子晨正抬头透过门缝与她目光相接交汇。
“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