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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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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前的早餐，赵佳佳只是煮了一锅米粥，配上一碟子超市买回来的腌制黄瓜，她觉得自己仿佛过上了一种苦行僧似的生活，简单平淡朴素纯粹。
一次，几个同事来到她家里烧烤聚餐，看到房间的布置陈设人人摇头叹息，再对比赵佳佳的服饰穿着不觉啧啧称奇。
“赵佳佳，你家里的窗帘床单被罩加上房间整体装潢都太素了，好像外婆那个时代的审美风格，而且想不到你家里居然还有几个几十年前老古董钟表。”
赵佳佳平淡地说:“素净一点的好，大红大紫我打小似乎就不怎么感冒，也不讲究那么多。老钟表都是以前我小时候的，都没舍得扔，一直在柜子里妥善收藏保留着，机械表挺便捷的，也不容易坏，上好发条就能使用了。”
“你家的老钟表估计都停产了，想买都不一定买到。”
“我家里还有一座巨大的报时钟，整点就会报时，发出来的声音很好听，样子做工也很古朴雅致，可惜太重了，没办法从老家带到这座城市来。”
“原来你穿着朴素是从小耳濡目染养成的习惯啊！”几个同事经过讨论后，给出了改进方案，笑说，“耳朵上虽然有耳洞，但也要时常佩戴耳坠才好。脖子上再挂了项链，不一定要那种招摇过市亮人眼目的金链子，普通款式的就成。手臂上也太空了，戴个女士手表可能不错。手指上再戴上一个指环。如果手臂上再纹上一朵玫瑰之类的花卉就更加罗曼蒂克了。”
“还有其他的吗？”
赵佳佳嘴里吹着气，刘海飘动，她算是被这群古道热肠的同事打败了，一个烧烤聚餐硬是变成了自己的时髦大改造。
“还有就是，阳台上的烧烤如果再搭配柠檬片，吃的时候会口感更好，可惜今天大家都忘了这茬了。”
出门上班时间还没到，饭后赵佳佳打开一袋薯片，刚吃了两片，一片薯片掉在地上，她居然毫不犹豫地伸手捡起了地上薯片，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触景生情，突然两个小孩子的对话穿越时空隧道，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男孩问:“赵佳佳，花生掉地上了，你居然还捡起来吃。”
女孩说:“干燥的食物掉在地上不到三秒钟，捡起来就还能吃，不吃就很浪费。”
男孩问:“不会觉得脏嘛？”
女孩说:“这个都是跟你学的，我有一次看到你雪糕刚买来，打开袋子，雪糕掉在地上，居然还捡起来舔去灰尘，然后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男孩一时语塞，憋红了脸颊，想了半天，才说:“我那个情况特俗，跟你这个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男孩不好意思地回答:“我那个雪糕比较贵，不吃，怪可惜的。”
选一双鞋子准备出门时，她想了想，还是拿了双高跟鞋，赵佳佳不喜欢穿高跟鞋，她也很少穿高跟鞋，除非遇到她需要用心对待的重要事情的时候，她才会与高跟鞋妥协而乖乖就范。
可是人世间真的需要用心对待的事情并不多，所以她穿高跟鞋的次数也自然就屈指可数。
追忆似水流年，穿上高跟鞋走路时的模样，曾经是小时候的赵佳佳极度期许的人世间少数几件美丽优雅的事情。
但是当她走上职场后，开始真正穿起高跟鞋的时候，只觉得拘束不自在，一如蝴蝶扑打着残缺的羽翼飞翔在蓝天野风中，即使身体依旧能御风飞行，终究带着几分缺憾的美。
赵佳佳喜欢飞扬呼啸无拘无束的感觉，自然对高跟鞋丧失了全部的热情，所以在她的鞋柜里的大多数高跟鞋都因为年深日久不见天日而爬满了蛛丝裹上了灰尘。
可是今天周一的上午，赵佳佳偏偏就穿了一双高跟鞋，醒目尖锐的红色，因为她觉得周一是应该全力以赴用心对待的一天，所以她穿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赵佳佳拿了一双许久没穿过的鞋子，她试着吹去鞋上的灰尘，一阵郁金香的香味夹着灰尘迷住了她的眼睛，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她小心翼翼清洁了高跟鞋，鞋子瞬间给人耳目一新的崭新质感。
当赵佳佳踩着踢嗒踢嗒的脚步声走进公司的时候，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抬起了脸颊纷纷投来了石破天惊的眼神，毕竟他们在职场里真的没看过几次赵佳佳穿上高跟鞋的样子。
“赵佳佳居然也变得时髦了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可能她只是孤独了，据说高跟鞋能缓解孤独的感觉。”
“为什么高跟鞋穿上了能缓解孤独？”
“因为相较于平底鞋，高跟鞋走路的时候，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踢嗒踢嗒的声音，因为有了这种声音，就不会感觉到自己只是孤独的一个人。”
“或许她只是想换一下品味也未可知。”
两个男生讨论激烈的档口，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容色绝姝肤如凝脂犹如女子的男生插话进入了聊天，他推了推眼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说:“孤独？赵佳佳怎么会有孤独的时候，她总是那么的欢快洒脱又雷厉风行，平日里能大步流星地跑，就绝不会小碎步地走，我无数次看到她奔跑的时候俨然就像一只丛林里的小鹿，一只没有阴影全部暴露在阳光里的小鹿。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排除她孤独这种可能，我还敢打赌，今天她一定不会奔跑，因为很少有女生在穿上如此高挑的高跟鞋的情况下还能健步如飞的。”
赵佳佳听着几个日常里和她相处融洽的男生的小声议论，立正站好，笑说:“本来打算打赤脚出门的，想想，还是穿双鞋吧，不然被人踩到了脚会很疼。”
李霞不知什么时候手臂放在了赵佳佳肩上，说:“想不到你穿上高跟鞋的时候，居然比我高。”
“她本来就不比你矮，只是高得不够醒目罢了。”
赵佳佳一回头看到了赵子晨，他今天居然来得这么早，这是她所不曾预料到的。
但是他平时究竟什么时候来公司的，她却又全然不知。
反正刚上班就能看到赵子晨，这件事是她进公司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总裁，早上好。”
赵佳佳掺和进了同事们异口同声的声音中滥竽充数磕磕巴巴地说:“总裁，早上好。”
“诸位，早上同好。”赵子晨做了一个手势让职场所有人各自忙自己的事，然后眼神笃定地看向了赵佳佳，问:“上周五销售三部赵经理的一份半月报表，你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
“我怎么没有收到那份核算报表？”
“下班前我打算送去给你的，可是敲了好久的门，你都不在。”
“所以你就下班走了？”
赵佳佳脑海里翻江倒海地回忆着周五下班前的那片时光。
当别人断断续续准备下班，且声情并茂地讨论着晚上各种林林总总消遣娱乐的时候，赵佳佳依旧用力过猛地敲打着键盘紧锣密鼓地在单调的表格上填写着毫无趣味的枯燥数字。
在离下班还有八分钟的时候，紧赶慢赶，终于，她拿好了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打印报表成功站在了赵子晨办公室的门外。
那天，赵佳佳按照一定的频率每次敲门三下，停下来屏息静气侧耳倾听房间里传出“请进”的声音，她然后进门干净利落地上交报表，完成一周的工作，如此她就可以鲤鱼脱却金钩去，融入周末自己的小宇宙里好生欢喜。
悲哀的事情是，赵佳佳足足等了八分钟，手也因为反复敲门提不起力气了，她于是找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就毅然决然地撂挑子下班了。
“周五我等了很久，准备把报表交给你再下班的，可是没等到。”
“在我办公室外，你等了几分钟？”
“八分钟。”
“八分钟也能叫很久？”
“我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超过五分钟，我就会认定是很久。”
对于等待，人们总有不同的感觉，有人会愿意花上一个上午的时间等待一个人，因为所等待的人是心中的一朵白玫瑰。
有人会愿意花一年的时间等待一朵花开，因为花的香味可以让枯燥的人生充满着一份美的追忆。
也有人会愿意花半个月的时间等一场倾盆大雨，因为雨天即使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要有一扇窗户、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就会觉得是一种恬静愉悦的享受。
赵佳佳对于等待的时间观念似乎与赵子晨的人生常识不啻霄壤，所以赵子晨觉得很有必要两个人认真讨论一下关于周五那八分钟等待的问题。
于是此刻，赵佳佳就站在百叶窗前，赵子晨正坐在她的对面，他坐在他的沙发椅子里，低头细致耐心地用调羹搅拌着杯子里刚泡好的的咖啡，一份打印好的报表摆在桌子上，但是他并没有看，好整以暇地看着升腾起的茶烟，渐渐地，眼神变得朦胧。
“总裁……”
“不要如此太过拘谨，叫我小赵或者赵总就行了。”
赵佳佳刚吐出两个字，赵子晨就满面笑容地给出指导性意见。
“那我还是叫你赵总好了，因为别人都是叫我小赵的，我怕弄混淆了。”
“原来我还以为别人都是叫你佳佳的。”
“有几个人是叫我佳佳的。”
“谁？”
“我爸妈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我没猜错应该是很爱你的男生。”
“不是。”
赵子晨挑动眉毛，将咖啡端到嘴边，细细吹着热气，看着杯子中水纹的起伏变化，皱眉疑问:“不是？”
赵佳佳很认真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他似乎并不太过爱我，但是我却很爱他。”
“所以你很渴望婚姻，渴望着和他婚姻。”
赵佳佳感觉话题逐渐转移到了上周婚礼上邂逅的问题了，她因为不小心踩了一脚赵子晨为此内疚了很久。
每逢不上班的时间里，如果没有事先预约规划好聚餐唱歌之类的活动，赵佳佳更喜欢一种隐逸消失的状态，她可以做到周末谁也找不到她一点行踪的神隐状态。
如今尴尬的问题是，上周末她不仅遇见了赵子晨，还狠狠踩了他一脚，那一脚可能会让他的脚淤青好几天，淤青疼痛还在其次，就怕赵子晨会不会因为那一脚的风情对她记上一辈子。
“对不起啊。那天我真是不小心的。”
“你那一脚踩得真疼，好像你是穿了一双高跟鞋。”赵子晨眼神游弋到了赵佳佳的脚上，笑说，“那天你穿的就是脚上穿的这双高跟鞋吧？”
赵佳佳忙歉疚地摆手，解释说:“绝对不是，那双鞋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穿了，脚上这双鞋我只买来穿过一次，今天穿第二次。”
“上周我朋友结婚，居然能在婚礼上看到你，我真是挺惊诧的。”
“我也感到挺惊讶的。”
“我惊讶的是你居然那么爱吃海鲜，你惊讶什么？”
赵佳佳尴尬的笑容凝固在了面庞上，讷讷地说:“我惊讶我的胃口居然还不错。”
赵佳佳心理的潜台词没敢说出来，她想到了第一次遇见赵子晨的时候，当时她所在的公司选择在一片别墅区进行了一场美食派对加培训。
一场培训完毕后，同事们吃瓜果唱歌打台球的时候，赵佳佳独自一人来到花坛边看着圈养的几只鹅，她蹲下来在给鹅喂食草料的时候，赵子晨和一个女人转过墙角篱笆出现在赵佳佳的身边，伴随着激烈的争吵声，然后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赵子晨的脸上，女人哭泣地上了一辆车扬长而去，剩下惊讶莫名的赵佳佳和呆立原地的赵子晨。
“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赵佳佳心里默念自我催眠，她假装没看见面前刚刚发生的尴尬一幕，将头埋得更低了，只感觉到一双脚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刚才你看到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在喂鹅。”
“你很喜欢鹅？”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喜欢，我只知道我懂得如何养好一只鹅，从刚孵化出来毛绒绒的黄色小鹅，逐渐成长成为一只大白鹅，这个过程中你能清晰地看到鹅成长过程中点点滴滴的改变，会产生一种念念不舍的特别情愫。”
“你很会养鹅？”
“我小时候家里每年都会养很多鹅，每天我都会去放鹅。”
“放鹅？”
“我生长在一座靠海的小镇，那座海边小镇有很多人家都会养鹅，春天的时候，小小的鹅买回来，黄色的小鹅放在纸箱里细心照看，用切碎的草料喂养。等到鹅渐渐长大，会带着鹅去到野田里让它们自由吃着野草野菜，鹅群很乖，也不会乱跑，那时候我就会拿着一本书坐在野田里阅读，吃饱的鹅会渐渐地聚集在我身边，我喜欢与它们在一起，听着它们的叫声，看着蓝天上流动的白云和自由自在的野风，我感觉那一刻我是喜悦的。”
“后来那些鹅呢？”
“鹅养大了，就都被卖掉了。当时我很难过，它们的叫声回荡耳畔，我站在它们身边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抚摸着它们，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鹅被卖掉，我想留下它们却不能够。”
“确实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你知道嘛？因为我常常被人看到与鹅在一起，所以读小学的时候就被人取了一个绰号。”
“什么绰号？”
“大鹅，赵大鹅。”
“看来你所言不虚，真的很会养鹅，养的鹅都很大，所以才叫赵大鹅，而不是叫赵小鹅。”
赵佳佳抚摸着鹅，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鹅吃着白菜。她曾经养过很多鹅，她怀念她养过的鹅。
脱离往事的羁绊，赵佳佳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笑得前仰后合，她忍不住会想，人的情绪真得蛮诡异的，几分钟前还被一个女生煽过耳光，半边脸颊还泛着红的男人，片刻后又会在你面前笑态可掬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世间事就是如此的啼笑皆非诡谲莫测。
赵佳佳事后回想，那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说了那么多的话，可能她许久没有见到鹅了，也或许她想念起曾经的某些岁月，捧着书听着音乐呼吸旷野里清新的春夏的气息，那些无忧无虑的旧时光里。
赵佳佳记得曾经有一个男生坐在她身边，她静静聆听着他谈笑风生，他笑起来的时候浅浅的酒窝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里，风化成了一段璀璨优雅的记忆。
“赵佳佳，那只猫你要用心养。”
当赵佳佳准备走出赵子晨办公室的时候，她只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获得了解脱。
赵佳佳还没跨出门，就听到赵子晨带着命令的语气让她好好养那只好吃懒做的猫，于是头也不回地说:“那只猫一切都好，就是最近晚上失眠比较严重。”
“它病了？”
“不是，因为它白天睡得很饱。”
鱼缸里的草鱼鲢鱼黑鱼在游来游去，它们不停地摆动着鱼鳍，一刻不停不知疲倦地在游动着。
鱼儿如果知道自己用尽全力游动，却仍然一直都被禁锢在方寸之地的时候，它们应该会很难过吧。
也许鱼儿是有眼泪的，只是眼泪流淌在鱼缸里，人们都看不到。
赵佳佳看着废寝忘食游来游去的鱼儿，不觉有种迷惘惆怅的失落。
超市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赵佳佳眼睛一眨不眨地趴在鱼缸边认真地看着等待贩售的游鱼。
下班后，天色晦明的时光里，赵佳佳很少直接回家，她总会来到超市购买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作为晚餐的烹饪食材，她喜欢开着音乐在厨房里忙碌做菜时候的那份充实安逸的感觉。
“如亚，那边有卖鱼的，买条鱼吧？草鱼怎么样？”
“你不是喜欢黄颡鱼吗？”
“黄颡鱼要煲汤才好。我不会煲汤，你帮忙给我煲汤吧。”
“好久没有黄颡鱼煲汤了，也不知道厨艺生疏了没有。黄颡鱼在我们老家叫做昂刺鱼，生有坚硬的刺，一不小心就会扎到手。”
熟悉的声音逐渐走近，赵佳佳顿时感觉胸口心跳加速，她不敢回头去看。
只等到两个人的脚步在她身边停下来的刹那，她忙转过头走开，她不想被他们看到此时此刻的自己脸上那份难过复杂的表情。
当赵佳佳远离鱼缸后，再回头看的时候，樊如亚和陶劲竹，她曾经最好的两个朋友，两个人温馨的背影让她感觉到内心深处的苦涩与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