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民国｜现代]鸟群》园有桃

49、第七章

　　上海分公司的亏空要比顾爷爷想象的严重，大抵顾惜朝终究是个外行，调查一些账目的时候人家也以为他不懂，没有打草惊蛇，所以上海那边还没有混乱的动静。当然也只能说是那边的负责人贪得无厌，换位思考顾爷爷觉得要是自己的话大概早就携款潜逃了，哪还会留到让他查的时候。不过这事要尽早解决，看来自己还是去趟上海的好。不过老了老了，虽然还能经常往公司跑，却实在是懒得离开台湾，想起来都觉得莫名的累。何况上海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勉强说起来，顶多只有遇到了晚晴算是一件好事，后来的结果也不怎么样。
　　现在想想，晚晴去世的时候都还是那样感觉上凉薄如水，坦荡得清澈见底却让人不敢看。那时她也还年轻呢，临走的时候脸色苍白得透明，抓着他的手，有种冰冰凉凉的温暖感。也许是没了气力，说话的声音很轻：“只可惜终究没给你留下个孩子。”
　　他的手攥得紧了：“是我自己不想要。”
　　“你说，怕有了自己的小孩，会亏待老大。”
　　他点了点头。
　　“可是，我想，大概是你心里有人了，所以连我都容不下。”晚晴浅浅笑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没有说话。
　　“照顾好老大。”
　　“嗯。”
　　“也照顾好你自己。”
　　“嗯。”
　　然后她就那么微笑着闭上眼睛，手慢慢地松开。那时他想也许这世道就是不公平，她救了那么多人，结果谁都救不了她。祸害遗千年啊，所以自己活的好好的，而且好像越来越好。
　　回头看的时候就觉得日子过的也快，想想晚晴也都过去那么多年，老大也过去那么多年，惜朝都长这么大了。可惜身体也不好，兴许是随了晚晴。不过看那个样子天天向上，估计也是个祸害，一时半会儿死不掉。
　　顾爷爷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手里的材料上。说到底都是自己用人不善，这么想起啦，自己从始至终都用人不善，从一开始从军，到现在经商，风风雨雨也遇过很多人，似乎到现在都很难做出准确判断。这就让他想起当年遇到的那个人，那个人在这方面可是驾轻就熟，兴许这辈子就认错了一个人，也就是他。那也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当年讲的故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想不起来心里就闷着一件事。
　　可惜了呀。
　　因为专注于自己的事，文辉进来的时候他也没听见，所以文辉又敲了一次门，他才抬起头：“什么事？”
　　“很难得我过来你没听见。”文辉走过来将打印好的文件放在他办公桌上，“都在这里了。”
　　“辛苦了。那就没什么事了。”文辉刚要转身出去，顾爷爷又叫住他，“对了。”
　　“嗯？”
　　“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什么客座教授，怎么没下文了？”
　　文辉就笑了：“你不是说你不会记得吗？”
　　“忽然想起来了。”
　　“难得你感兴趣。我前两天打电话去问过，人是过来了，不过最近有些事情又回去了，可能隔一段时间再回来，到时候我在安排。”
　　“客座教授还能跑来跑去的？”
　　“所以是些麻烦事。据说是抄袭事件，不过我看也就是有人想要借机炒作。这种事多了。”
　　顾爷爷“嗯”了一声，也没答应。
　　“反正有消息我在跟你说。”
　　顾爷爷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对了，惜朝去哪儿了？”
　　“这我怎么知道？他平时不也东奔西跑的吗？”
　　“平时要是出远门的话，他会跟我说。昨天晚上他没回家，我以为他跟你说什么了。”
　　“倒是没说什么。”文辉想了一想，“不过，我想他说不定跑去上海了。”
　　正说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文辉就笑道：“说不定就是惜朝。”
　　顾爷爷看了他一眼，按了一下接听，电话里传来秘书的报告：“上海公司的电话。”
　　“接进来吧。”
　　然后顾爷爷拿起了话筒，嗯啊几声，忽然神色一变，说道：“那好，我过去。”然后就挂上了电话，指着文辉说，“让你说着了。”
　　“惜朝在上海？”
　　顾爷爷不置可否：“帮我定去上海的机票。我去准备一下行李。”
　　“现在吗？”
　　“不然明年好了。”顾爷爷扫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文辉只好耸耸肩：“伴君如伴虎啊。”
　　顾爷爷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先替我照看一下公司。”
　　文辉看着顾爷爷盯着自己的眼睛，迟疑了一下然后笑了：“知道了。”

　　顾惜朝没想到爷爷会来。不过想来这次自己不请自来，上海公司必然是要给爷爷通报一声。加上这次出门忘了跟爷爷打招呼，爷爷可能也有些担心，或者是恼怒。顾惜朝是觉得后者更可能，不过这次可不怪他，不是他不想打招呼，他给爷爷打电话爷爷也不接，这就不关他故意拨错号码的事了。
　　他不想让爷爷找到他主要是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让爷爷知道他可能已经找到当年连云镇老戚家的后代的事，后来他就越发觉得不该让他知道了。反正严格来说，这也算不上是当年戚少商的后代。至少一切还是等他调查清楚了为好。
　　不过他还是不得不去上海分公司一趟，上次光顾着把报告带回去，留下了自己的一些绘图材料在那边。而且文辉的话也让他多少有些惦记这边的情况，再来看这一次觉得还是一切照旧，开来还没采取行动，希望自己不要打草惊蛇了就好。好在还是有理由过来。只是没想到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跟爷爷说，他们还是给爷爷打了电话。
　　因为提前没收到什么风声，所以刚看见爷爷的时候顾惜朝吓了一跳。不过其实那时顾爷爷已经来了上海两天，只是他先去分公司把那边的事情大刀阔斧地解决掉，才过来找顾惜朝。顾惜朝这几天也没做什么事，主要陪着戚少商东奔西跑地处理一些事情，希望早点把事情办妥两个人一起回台北。不跑出去的时候顾惜朝就坐下来听戚少商讲连云镇那边的事，都是些顾惜朝想都没想过的事，里边也有很多爷爷的事，那些他总是想听爷爷讲起去没讲的事。
　　他接到爷爷电话时也是在戚少商家里，故事已经讲完了，他还有点意犹未尽。不过看到爷爷的电话意犹未尽的感觉就被打断了，他心里只想着“死了”，忙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所以顾惜朝知道爷爷或多或少有些生气：“你为什么没在宾馆里？”
　　顾惜朝想了想就打起了哈哈：“我怎么会天天在宾馆里。”
　　“现在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我在外面……”
　　“你那么神通广大，当然有办法半个小时赶过来。”
　　“半个小时？不是，爷爷，上海很大诶……”
　　“看你小子以后还有没有胆子自己跑出去！”电话那头的人哼了一声，“哦对了，要是有什么朋友在身边，也一并带过来吧。把人家丢下也不礼貌。”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上海的人跟我说你带了一个朋友在身边。”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喂？爷爷？爷……”顾惜朝“呼”了一声，然后对戚少商说，“啥也不说了，我先走了。不然半个小时可赶不及。”
　　“你不带我过去吗？”
　　“你想一起去？我爷爷可不好对付。”
　　然而戚少商的眼神有些执拗：“我想看看，我爷爷当年认识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顾惜朝也看了他许久，然后叹口气说：“算了，不要乱说就好。我看你和我爷爷八成很投契。”
　　他们的确很投契。投契到还没聊两句顾爷爷就忽然问道：“你是中原人？”
　　“是。”
　　“知道连云镇吗？”
　　“知道。”
　　“认识一个叫戚少商的人？”
　　“他是我爷爷。”
　　顾惜朝开始给戚少商使眼色，可是戚少商就是当做没看见。顾爷爷也看见了，看见的时候就觉得不妙，可他还是执拗地问下去：“他最近怎么样？”
　　顾惜朝还在使眼色，然而戚少商泰然地回答道：“还不错。今年入夏的时候去世了。”
　　那时，顾爷爷仿佛听见很多东西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