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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五章 ...

  •   后来林跃进想起来就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过他倒也没有因此而理解福祸难定。当时只是因为穆鸠平死了,总要给个说法,所以索性就干脆认了他是连云寨大当家,并且在批斗会上公然反抗党的领导,他们为了保护人民的安全将之就地正法。至于老戚,既然大当家已经有了归属,就不便再对他个喽啰下手。何况林跃进无非只是想找个人开刀,已经有了这么一个人,也就不用再费那么大精力。
      将材料呈报到上面之后不久,上面就对林跃进的英勇无畏进行了嘉奖。之后又因为他组织斗争连云寨首领为城里斗争铁游夏提供了很好的材料,又一次进行了嘉奖。另外,上面还额外表扬了连云山武装团上报的文件重点突出层次分明材料翔实又言简意赅,是非常值得学习的。于是武装团在连云镇威望大增,林跃进也喜笑颜开地拍着顾惜朝的肩膀说:“干得不错。”
      顾惜朝心想现在你倒是不嫌材料写得短了。记得他刚把文件递交给林跃进时他看都没看就说别人的文件都厚厚一本,他的怎么就三页就完了。顾惜朝说事情说清楚就行了,上面的人难道那么有闲心看那么长的东西?林跃进当时一脸的不屑,不过他找别人写的文件实在又太没有条理,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更何况还都绕不过穆鸠平闹场一节,更显得他们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所以最后还是把顾惜朝的呈报了上去,结果居然这么好,自然是林跃进没想到的。他说以后所有的事可能都要交给你啦。顾惜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树立了一定威信,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解决掉向前看战斗队。顾惜朝说如果想要一举打败他们,只是爬到他们上面是没有用的,要么就是武力战胜他们,不过这种办法损耗也很大,所以还不如采取另一个办法,就是抓住他们犯了极大的错误。而目前看来,最好的把柄就是他们胆敢诬陷和迫害民主党派爱国人士。所以只要他们重新树立息红泪的威望,向前看战斗队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他们可以趁此机会一举攻破他们。之后整个连云镇地面上就没有人能和他们抗衡了。
      说完顾惜朝眉毛一挑:“当然,我承认我是有私心。”
      林跃进当然也知道,不过这点私心没什么大不了。倒是林跃进的副手孙不恭提醒他万一这一下子息红泪威望大盛,顾惜朝未免从中获利,将来他们在武装团的地位恐怕不稳。林跃进说谅顾惜朝也不敢造次,而且就算他想这么做,到时候他也有应付的办法。
      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武装团开始利用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宣传息红泪的抗战事迹,将她从求学时期的学生运动到解放战争时期的讲稿每日不定时地沿路宣传,搞得全镇的人都为镇上有个英雄人物而自豪,于是大家都开始想:诶,这息红泪挺好的呀,那前阵子斗她干什么,这不整事儿呢吗。
      就趁着人们开始有这种心理,武装团也开始大肆反驳向前看战斗队提出来的罪状。比如说息红泪革命立场不坚定,从这几天的宣传中大家也了解了她的整个革命历程,怎么还能说立场不坚定;比如说她男女关系混乱,息红泪从始至终只订了两次亲,第一次是封建家庭做主,她还反抗封建婚姻礼教冲破牢笼,是新一代女性的代表,也就是说她相当于只定了一次亲,除此之外,向前看战斗队也提不出她跟其他人有不良来往的证据,说戚少商抱着孩子给她的那个人也只是听人传闻,说不出确实的时间地点,很可能是在编造,因此她与老戚有染这件事只是大家怀疑,也仅限于怀疑而已;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说她被捕期间叛变革命,这更是无稽之谈,一来向前看战斗队没有明确的证据,唯一可疑之处仅仅在于息红泪如何脱逃,对此武装团进行了多方面的调查,终于根据那段时间地下党的活动报告查出当时有个地下党员因为营救民主党人士牺牲,而时间与息红泪逃出上海的时间相符,因此可以推断息红泪是因此脱逃,至于她为什么不解释,想必是不想与这些宵小多费口舌。向前看的那帮人与民主爱国人士为敌,他们才是真正的□□!
      这样武装团就将前后的逻辑贯通起来,镇上的人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向前看战斗队的人实在太不是东西,怎么能这么对待革命者呢?于是群情激奋,大家都要求向前看战斗队的人把息红泪还回来。杜合作迫于压力只好将她放出来。息红泪大概许久没见光,所以出来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走路也踉踉跄跄。顾惜朝已经在那边等了很久,看她出来就直接将她背了起来。息红泪大概是还没看清楚是谁,只是闻到他衣服上的气味:“惜朝?”
      顾惜朝嗯了一声。
      息红泪就放心了。她觉得有个儿子在身边真好。
      息红泪一出来,顾惜朝的目的就达到了,之后武装团的事他就没太关心。而且其实只要这第一步走好,剩下的事就一马平川。打压了向前看战斗队,武装团在镇上就没什么敌手,林跃进也享受着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虽然顾惜朝也提醒他,要想真的独霸一方还需要再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不过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也就先放了下来。顾惜朝也就有时间照顾息红泪。
      息红泪精神状态倒不坏。她说多亏了戚少商这些日子不停地给她送东西,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拜谢一下。顾惜朝说谢就谢,拜就算了,而且这些就交给他就好了。不过嘴上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很感激戚少商,就是暂时还没有想出什么方式报答他。他想早晚会想出来的。
      不过息红泪大抵是受了寒,关节开始有些疼痛。顾惜朝说不然就到城里看看吧,息红泪说哪有那么多钱。顾惜朝想想也对,钱倒不是问题,关键是城里现在比较趾高气昂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大夫,好大夫多半都被打倒了,没被打倒的也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看病呢?所以顾惜朝说不然就给朱大夫看看也行。息红泪还是不去,说估计是小毛病,休息几天就好了。
      然而休息几天息红泪的胳臂腿还是伸不直,虽然她嘴上不说,从她的表情顾惜朝也看出来她走路的时候身上疼痛,所以顾惜朝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朱大夫那儿。没想到就遇到了戚少商。
      戚少商是送老戚过来。那天批斗会的时候老戚受了些外伤,不过那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跪得太久太直牵动了腰上的旧伤影响比较大。朱大夫给他做了好几日的推拿,这些天才稍微好一点。朱大夫说和老戚因为腰伤这些年也没能做些剧烈的运动,体质变差了也有关系。
      “总之,好好调养就是。”朱大夫说完这句话也知道白说,戚家可没有什么条件能调养,所以他就补了一句,“好好休息。”
      顾惜朝背着息红泪过去的时候老戚已经在内屋睡着了,戚少商在外屋陪着朱大夫下棋,看见他们进来,朱大夫就把手里的棋放下,说:“一会儿继续。”
      戚少商把棋路记下:“不许耍赖哦。”
      朱大夫就呵呵一笑,也没当真,把息红泪从顾惜朝背上接下来,扶到椅子上,然后问:“怎么了?”
      “没什么,是惜朝瞎操心。”息红泪应了一句。
      可是朱大夫甚至没再问顾惜朝就发现问题所在,他捏了捏息红泪的关节,没有用力息红泪眉毛就皱了一下:“关节都肿起来了,还没什么?”
      顾惜朝忙迎上来:“能治吗?”
      朱大夫沉吟了一下:“不太好办,这种毛病不好治,治好了也容易复发,更何况时下……算了,我先给她开点药,先吃吃看,平时呢,有条件的话拿热水把毛巾沾湿了,在关节上敷一下也好。”
      顾惜朝点点头。
      “我这儿背阴,其实也不适合在这儿多呆。要不这样,我给你抓药也得一阵儿功夫,你先把你娘送回去,一会儿再过来取怎么样?”朱大夫提议。
      顾惜朝想想也好,就又把息红泪背了起来。息红泪一边说着不用了她可以自己走,一边又拗不过顾惜朝还是让他背了。
      戚少商一直看着顾惜朝走出去,感慨了一句:“他倒是很疼他娘。”
      “你也疼你爹。”朱先生又是呵呵一乐,“诶,疼用在这儿不太对吧。”
      “意思差不多嘛。还下不下了?”
      “我要抓药。”
      戚少商哼了一声:“耍赖。”
      然而他也没真当回事,只是嘴上说着,同时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好,然后就靠着窗口坐着,等着顾惜朝回来。
      顾惜朝花了一些时间安顿息红泪,他说如果她累了就上床睡好了。息红泪还坚持要把晚饭先热上,顾惜朝好不容易说服她晚饭他来做就行了,她才上了床。顾惜朝给她掖好了被,才出了门。
      等他又回到朱大夫那里时,朱大夫也靠在藤椅上睡着了。藤椅也被压得嘎吱嘎吱作响,手臂上的肉都压得出了痕迹,不过朱大夫睡得很熟,喘息吹得胡子呼哧呼哧地飘动,想来也是没当回事。
      “你才来。”戚少商说了一句,“他说桌上那些药就是留给你的,怎么用都已经写在纸上了,你回去慢慢看就行。”
      “哦。”顾惜朝拿起桌上的那张纸,有些复杂,看来真得回去慢慢看,于是就将它收好,转向戚少商,“你不会就是为了等我吧。”
      “我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戚少商用下巴指了指屋里,“现在睡觉都蜷着,真是老了,看了都心疼。”
      顾惜朝看了一眼内屋里睡着的老戚,的确是蜷着,而且只能侧身睡,翻身都困难。不过看来现在睡得很熟,也算是幸福了。他想了想就在戚少商的旁边坐了下来。
      “你干嘛?”
      “反正也不急,我娘也在家睡着,陪你等会吧。而且你背伯父回去,好像比较辛苦。”
      顾惜朝想说的是,老人家难免有些重。不过戚少商看上去是误会了:“嗯?你说我没力气?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谢谢。”顾惜朝瞪了他一眼。然后他深呼一口气,“谢谢你。”
      “你刚说一次了。”
      “我是说你照顾我娘。”
      “哦。”戚少商把脸别到一边去,“应该的嘛。”
      “总之谢谢。”
      “反正之后只要不再找我爹麻烦就行了。”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顾惜朝停了一下,“不过我尽量。”
      “要是真能行的话,该是我谢谢你。”
      顾惜朝就笑了:“我看,林跃进也不会找伯父麻烦了。毕竟斗争伯父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大反应,都死了个土匪了。”
      “穆叔叔的事你们处理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人也死了,材料也交了,只能这样了。”
      “这样。”戚少商苦笑了一下,心想的确也不能指望他们什么,“只可怜穆叔叔的女儿了。”
      “当时也是没有办法。”
      “我爹说想要收养她。”
      “嗯?”
      “穆叔叔的女儿啊。”
      “他没说让你直接娶了她?还安排了个归宿呢。”
      “土匪家可不是什么好归宿。”
      “她自己家也是土匪,估计不会在意的。”顾惜朝拍拍膝盖说,“算了,不提这个。诶,这是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
      “你没听见吗?叽里咕噜的。嘘。”顾惜朝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戚少商就没有说话。
      屋子里面的确有些叽里咕噜的声音,挺久了才发现是人声,伴随着一些哼鸣。两个人左顾右盼地看了许久,然后戚少商噗嗤一声,指着藤椅上的朱大夫小声说:“说梦话呢。”
      然而他回过头来看着顾惜朝时,顾惜朝神色里充溢着惊恐。于是戚少商又仔细地听了听。
      朱大夫说的是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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