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猫共徘徊［校园］》逆盐

2、第 2 章

　　散乱的黑色头发和凌乱又层层叠叠的黑色衣料交缠在一起。

　　有闲心的人站在第三人称视角端详这个画面，可能会觉得，这像是一张水墨画一样。
　　墨与类似宣纸的肌理尽显在头发和布料重叠处，深深浅浅的黑，只不过他们并不是在纸上摔成一团。

　　所幸，身后是松软的泥土和草甸，将栽倒的两人牢牢接住。

　　不然来的该是急救车。

　　......身上好沉！
　　愣住的云影这才后知后觉。

　　“喂。”云影拍了拍倒在她身上的人，“你怎么回事？”

　　没有回应。

　　“喂...？”

　　她试探性问道。

　　还是没有回应。

　　云影这才注意到他几缕偏长的头发落在自己的脖颈，有些痒，此刻他紧闭着双眼，长睫毛投下一片浓荫，左眼下方有颗泪痣，面对面的话，跟她右眼下的那颗正好对着，某种程度上，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她想要推开他起身，但由于她穿着短袖，向后栽倒的时候还是不慎被擦伤。

　　手肘处的磨损使她无力支撑着爬起来，尤其是身上还有个并不算轻的家伙。

　　她努力尝试了两次，还是起不来。

　　她只好无奈望天，皎洁的月色重新在天空上点亮，其实月亮从未消失，借了挡住月色的人挪个位置的便利而已。

　　只可惜，她现在实在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她轻叹一口气，认命般躺平：“唉，还以为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结果尽遇上怪人......”

　　“......说谁怪人呢？”

　　那声音有些不悦，和刚才唱歌时的温热有些许不同，但从音色仍然可以分辨出——
　　那是同一个人。

　　云影抬眼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面前那人也恰巧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睫毛依然长得显眼、浓得动人心魄，琥珀色的猫一样的竖瞳，偏狭长的眼型，眉头蹙起，眸子里带着一丝愠色。

　　云影倒是很淡定：“你醒了？醒了就赶紧起开。”

　　“......”

　　他默不作声，倒也不算是“起开”，而是侧身翻滚了一圈，躺在了侧边的泥地上。

　　狸花猫的危险警报解除，于是从空调外机上蹦下来，窝在两人的中间。

　　刚刚还有些紧张的空气在此刻宁静下来，两人望着月亮一言不发。

　　许久，他开口：“......你也来喂猫？”

　　“嗯。”她答，感觉到话就快落下，她奇迹般地开口挑起话题，“你也是？”

　　“......对。”

　　......

　　场面一度沉默。

　　这也许就是尴尬吧，云影想。

　　上台讲话前，总有人会以“怕尴尬”为理由，拜托她去帮忙演讲。

　　如果那就是尴尬的话，她并不会明白，尴尬究竟是何许物。

　　但她不是个傻子，书里面有各种各样对尴尬的解读，她清楚此时此刻的沉默大抵有一丝尴尬含在其中。

　　她识趣地没问那人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而显然，那人也不愿多说什么。

　　冷月无声，两人无言。

　　就这样躺在草丛的泥地，静静地看月亮。

　　“喵~”
　　小猫慢吞吞地从草丛爬出来，重新吃着地上的猫粮。

　　·

　　“音乐社？你问我这个干嘛。”

　　蒋怀秋满脸吃惊。

　　蒋怀秋是音乐社的宣传部部长，虽然人五音不全，但基本的节奏感还是有的，主要是会来事儿，人缘也好，将部门打点得妥妥当当。

　　“要问我音乐社的人...也行，你懂的。”他伸出手来。

　　云影将刚写完的数学作业本放到他手上，力道不轻，交到他手上的瞬间“啪”地一声。

　　“嘶......”他吹了吹自己的手，刚刚那一下可不轻，“你要打听谁。”

　　“男的，会弹吉他，嗯...唱歌也还挺好听。”

　　想了一下，她又补充道：“穿黑的，长得像猫一样。”

　　“你这都是什么形容。”蒋怀秋抱怨道，后半句话他不敢说，在某些时候，其实云影更像只猫。

　　“真是难以想象你语文次次都能年级前三。”他仍在絮絮叨叨。
　　虽然话是这么说，蒋怀秋依然很尽心尽力地在记忆里检索着这号人物：“没有这号人啊。”

　　“对了，音乐社也不唱歌，虽然不知道你找人干嘛，不过你可以问问看，学校里有没有什么自己组织的乐队，我改天帮你去问下。”

　　蒋怀秋一脸八卦：“对了，你问这个干嘛？莫非...我们大学霸云影也食人间烟火啦...？”

　　云影将外套袖子拉起来，胳膊肘上一块不大不小的擦伤，因为上了碘伏，伤口边缘已经变成了黄色。

　　蒋怀秋：“这么严重！这也不像是人造成的呀...那你现在还好吗？”

　　云影“......我要报仇，劝你别多管闲事。”

　　蒋怀秋识趣地闭上嘴，眼里仍止不住八卦和探究。

　　他当然知道云影不是一个真的会去“报仇”的人。

　　——毕竟她这么懒，平时连食堂都懒得跑，经常在教室偷偷泡面。

　　他怎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云影今天——怪，真的怪。

　　蒋怀秋摇摇头。

　　·

　　下午的课上完，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吃晚饭，或者回宿舍休息，两个小时过完接着就是晚自习。

　　云影没去食堂，而是先去了办公室，她是生物老师的课代表，得去问作业。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走廊尽头，实际上她所在的一班离办公室也就一墙之隔。

　　“何老师，今天的作业是什么？我提前写黑板上。”

　　办公室进门靠墙的最后一个座位上，生物老师何静婷正在批一张请假条，见云影来了，她将假条收起来：“云影，你来了！”

　　她是一班的生物老师，也是十班的班主任。

　　她拿起手边的练习册，翻了几页：“A本66-70页，第8题你跟他们说，不用做，明天我直接讲。”

　　“好的。”

　　云影转身准备回教室。

　　“对了......”何静婷犹豫了一下，将她叫住。

　　“什么事，何老师？”

　　“可以帮我把这个拿去十班，给进门讲台边上那个座上的同学吗？”她从书底下抽出刚刚那张假条，“就跟你的位置是一样的。”

　　哦，飞机座啊。
　　云影立刻就会了意。

　　这样的设置，很多班都有，不足为奇，反而云影班上的飞机座比较特殊。

　　她答应道：“好。”

　　十班在办公室楼上，她默默走向拐角的楼梯。

　　熟悉的轻音乐流入耳中——每天都是如此。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欢迎收听今天的广播......”

　　——随之而来的是广播站的开场白。

　　整个教学楼回荡着这个声音，只不过传播范围太广，声音在室外听总有些失真。

　　再加上每天都是同样的开场白，高校里对投稿也有限制，题材和内容总是只有那么几个，听久了，难免有些枯燥。

　　云影踩着音乐的拍子上了楼，她对此早已烂熟于心。

　　楼梯与楼梯之间交界的空档，有一扇镂空的窗户，并非完全镂空，而是做成了花纹的形式，听招生简章说，这是请人专门设计过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名的设计师。

　　不知道是谁设计的，无所谓，这也正常，因为高一下半学期开始，就没有美术课了，连同美术课一起消失的，还有音乐课。

　　蒋怀秋曾经半开玩笑说，这楼梯怎么看怎么普通，也不知道是为了招生吹牛，还是这设计真有那么厉害。

　　结果被老高加了整整两题的“厚礼”，可见待遇不薄。

　　总之，这扇镂空的窗，没有将教学楼和天空隔绝在外，无论是阴天还是多云，走廊的白天是不用开灯的。

　　而此刻差不多黄昏，阳光西斜，透过这扇窗将碎金洒在楼梯，没有镂空的部分在地上形成阴影，透过的光则像是一朵一朵盛开的金色毛茛花。

　　云影就踏着这层金光上楼。

　　她的左侧，有个高挑的黑色的身影正匆匆下楼，与她擦身而过。

　　那人没有穿校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T，原本脖子上并不显眼的细链因为光线，反射出耀眼的光斑。

　　下午时分没有穿校服是很正常的，有人会利用这段时间回宿舍洗澡，这段时间也没有纪检部的查仪容仪表，晚自习完了就可以回去倒头就睡，这样的大有人在。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云影走到十班门口张望。

　　——飞机位并没有人。

　　于是她走进教室里，想将请假条放他座位上。

　　无从下手。

　　虽然自己的座位也很乱，但她对自己的座位非常熟悉，想要的东西伸手可得，哪怕再乱，都没有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反而觉得便利。

　　而眼前这张桌子的乱更像是冷清的乱，像是很久没有动过，发下来的卷子在桌上堆成小山，目测是一周的量，却都是白纸一张，完全没写过。
　　这样还要续假条？

　　她犹豫了再三，将字条放在了桌子的正中间，她用目光扫视这张桌子，终于找到一支水性笔，她将笔压在那张假条上，确保不会被吹跑。

　　又因为担心送错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她想了一下，又将请假条拿起，想核对一下上面的名字。

　　暐...什么...光？

　　什么鬼，还带繁体字的？

　　她决定放弃辨认字条上的字迹，像蒋怀秋放弃数学压轴题那样干脆。

　　她转头，问坐在后面刷题的同学：“同学，字条上这个人...是坐在这儿吗？”

　　他只是扫了眼，确认那是一张请假条，便十分笃定道：“对，你放那儿就行。”

　　云影将纸条放下，又重新将水杯压上去。
　　大功告成。

　　“哟，韩哥！”
　　背后那人忽然再度开口，调侃似的语气，嗓门儿还不小，云影被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转头，那人正对着门口的方向打招呼。

　　刚刚那个擦肩而过的黑色身影重新映入了眼帘。

　　还是背着夕阳光那种，仿佛小说的主角出场一般。

　　显然，云影根本不吃这套，虽然人家也不是有意这般登场。

　　“是他的吗？”云影眯起眼睛，指了一下门口，朝后座同学问道。

　　“对，就是他。”

　　云影走上前去：“同学，你的假条给你放桌上了。”

　　“好，谢谢。”

　　这飞机位的哥们还挺有礼貌，不错。

　　感谢他为反飞机位刻板印象事业添砖加瓦。

　　云影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等等。”

　　等等。

　　那声“等等”话音未落，她便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顿住脚步。

　　这个声音，她不会忘。
　　——就是昨天唱歌，并且导致她摔倒后擦伤的那个“罪魁祸首”！！！

　　她转身，总算是看清楚了那人的样子，不出所料。

　　昨晚回去以后，退一步越想越气，尤其是在拿碘伏处理擦伤处的时候。

　　但那人真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已经没有什么怒意了。

　　被某人猜中了，她还真是懒得动怒，那样多少有点费事儿。

　　现在擦伤的地方也不疼了，她找不到任何值得她情绪波动的点。

　　云影问叫住她的人，也就是“怎么了？”

　　他突兀开口：“之前...是你在照顾空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