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
自从到达特塔，越靠近银洲岛，海洋的气息逐渐浓郁，熟悉的感觉让齐桑反射性地昏昏欲睡。许言之和西恩说了什么他没仔细听，不过对于他们远离自己进行交谈这一行为感到满意。
齐桑头一点一点的，往下越垂越低，最后身子一歪就要栽下去，一只手及时托住了他的脑袋。
动作很轻地扶起。
距离银洲岛越近，周遭的温度开始下降，托住他的手却是暖的。
齐桑知道这是许言之，但他好困，懒得睁眼，挪了挪脑袋，在他掌心里找个舒服的角度。
许言之愣了愣，西恩探头过来：“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出过远门，路上太累了，”许言之轻声说，“西恩，可以请你安静一点吗？不要吵到他。”
西恩知道自己的毛病，没有生气，忙不迭说好，在嘴边虚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还比了个“OK”的手势，坐回原位。
许言之冲他笑笑表示感谢。
迷迷糊糊中，齐桑感觉那只手把自己的脑袋往上又抬了抬，接着被放到某个依靠物上。也是暖的，但比手掌硬多了。他分辨出这是人类的肩膀。
姿势舒服了些，虽然他还在记恨许言之，不太喜欢这个依靠物，但他更想睡觉，于是闭眼蹭了蹭，企图找到更舒适的位置。
少年柔软的脸和头发从肩膀一直蹭到肩窝，像某种软体动物。
许言之偏头，看见他莹白的鼻尖和长长的睫毛，因为睡得不合心意，眉毛微蹙。这样一个表达着不满和埋怨的表情，被他做出来却乖巧得不像话。
齐桑听见一声无奈的轻叹，脑袋又被托起来。一阵窸窣响动和细微的人声交谈过后，他被放倒在长椅上。软的。
接着，身上也被盖上一层软软的东西。
舒服了。
齐桑眉头舒展，蜷起身子，脸颊往身下柔软的“垫被”埋了埋，顺手把身上的“被子”也往上一扯。
像个小扇贝，嗖一下缩进了自己狭窄却安全的贝壳里。
-
半小时后，海上轻轨到达目的地——银洲岛。
齐桑才睡了没多久就被叫醒，耷拉着眼皮不太高兴。扭头一看，发现自己刚才枕着的和盖着的是两件黑色羽绒服。
都是许言之的。
银洲岛地处寒冷地带，深海科半数以上的研究员常年在这边作业，羽绒服统一特制，比寻常的羽绒服更保暖和轻便。
大陆研究所那边还没有齐桑的码数——按照正常的流程，以他的资历要先在大陆研究所干三至六个月，才能外派过来。许言之说这次情况特殊。
“特殊？”齐桑没精打采地坐着，对他的话提出质疑，“我不这么认为。”
许言之没有回答，只抬手帮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以防寒风。
齐桑穿着的是睡觉时盖在身上的那件。许言之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拉链一拉，帽子一戴，更显得小只。
许言之不由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说：“明明也没矮很多，怎么搞的？”
齐桑一顿，幽幽抬眸：“我听懂了，你刚刚是在嘲笑我。”
许言之笑道：“这你都能听懂了，真厉害。”
这句不是嘲笑。齐桑分辨着。
好像是真的在夸自己。但还有别的什么，他听不懂了。
银洲岛从前还不叫银洲岛，并且是个比现在更大的旅游岛屿。现在被淹得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一，生态环境也远不如从前。一眼望去，雪色覆盖大地，曾经的幢幢房屋早已人去楼空。
要说还有绿色，只剩下稀疏雪松倔强地撑着一片深绿，在风雪中战战兢兢。
“齐，你应该没有来过这里吧？”西恩走到齐桑旁边，“我小的时候，‘海灾’还没有发生，我们家每年都要来这里旅游一次，你看那边的酒店，那个时候是这座岛最受欢迎的主题酒店，还有这家店，卖各种工艺品，都是老板自己手作的哦……”
一串话又长又复杂，西恩中英参半地说着，到最后表情变得哀伤起来：“你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见状，许言之岔开话题：“齐桑，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做银洲岛吗？”
“对了，说到这个——”西恩情绪转换就在一瞬之间，“齐，你有空一定要去看看这里的海底极光！我敢说，绝对比你们国家的诗人描述的月光还要漂亮！”
提到海洋，齐桑总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海底极光？”他挑重点问。
“嗯，这也是银洲岛名字的由来，”许言之回答他，“是在海底深处的一种奇异景观，我们尚不清楚是什么原理，但是我想你会喜欢的。”
祂想了想，就连自己，好像都没有在海底见过极光。
不过海面之上的极光确实很漂亮。
“现在去。”他说。
许言之想说不行，但回想起少年似乎并不喜欢直白的拒绝，于是换了种方式：“现在还没到极光出现的时候，我们先去研究所，等极光出现了，我带你去，好吗？”
果然，同样是拒绝，这次齐桑的反应就温驯许多：“哦，好吧。”
三人穿过已经无人居住的城区，又走了十几分钟，到达深海科研究所。
这里原先是银洲岛的机场，后来岛上居民撤走了，这里就被海科院征用，改造成了研究所。从外表上看，这里就像个倒扣起来的瓷碗，雪白圆润。
齐桑想到走之前吃的小笼包。
也是白的。
……有点生气。
进去后，西恩和他们方向不一样，在入口处分开。
许言之领着齐桑，往里走了一段，经过一道身份认证门，来到自己国家的办公区。许言之敲开其中一扇门。
“你们来了。”两鬓斑白的学者放下手里的笔，起身迎上来，走近了，他上下打量齐桑一番，“小齐，还好吧？这一路过来是不是挺累的？”
齐桑歪头看他，在脑海中搜索对应的人。
张副院，许言之曾经的导师，很看好齐桑的才能，向海科院引荐过“自己”。
“是有点，他这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见他不说话，许言之替他开了口，“老师，现在情况稍微稳定了的话，我先带他去宿舍把东西放一放。”
这一路上张副院和他保持着终端通讯，把他们急急召回来的紧急情况现在暂且稳定下来，他也就没有那么急了。
“好，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儿。饿了吧？吃点东西，晚点再跟我去实验室。”
吃和睡，是现在的齐桑唯二关心的。
许言之带着他先来到住处。
宿舍两人一间，意外又不意外地，齐桑和许言之住同一间。
这里的住宿条件确实比不上大陆海科院的那个，虽说也有独立卫浴，还有个可以当做小厨房的灶台，但所有东西挤在一个空间里，再看着一上一下的高架床，就连祂都知道这代表着睡眠降级。
齐桑郁郁寡欢。
他的郁郁寡欢并不外露，但对许言之来说看出他的情绪已经愈发得心应手。
“我之前一直没有室友，上铺空了很久，你想睡上面还是下面？”许言之好脾气地道，“我帮你铺床。”
齐桑看看上铺，又看看下铺，最后望向床尾的楼梯，说：“好麻烦。”
许言之点头：“好。”
他开始收拾床铺。
研究所内部很暖和，齐桑脱了外套坐在一旁，看着他手脚麻利地清空自己原本睡的下铺，把新的床上用品铺上去——研究所统一发的垫被比较硬，他在上面又多铺了一床自己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软被。
莫名地，齐桑被他这个举动取悦到，心想好吧，看在这个人类又变得懂事的份上，祂决定先暂停生气。
铺好床，许言之邀请他验收：“试试？”
齐桑埋头滚了上去。
“怎么样？”许言之倚在床边问。
少年的声音从软被里传来：“软。”
这就是满意的意思。许言之笑说：“那就好。想吃什么？”他隐约察觉到齐桑也不喜欢被说饿，于是跳过这个前缀提问，直接提问。
然而现在齐桑还惦记着他出发前说的那番话，虽说暂停生气，但对食物已经失去兴趣：“不吃。”
许言之没勉强，准备出门一趟：“有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齐桑：“难吃的。”
许言之：“比如呢？”
齐桑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又酸又臭的东西。”
它在路上有点饿，本来想从触足里翻点储备粮来吃的，结果发现有些食物竟然变得又酸又臭，和原来香香甜甜的味道完全不同。
气得祂下飞机后趁许言之不注意全扔了。
许言之理解了一下他的思维逻辑：“大多数情况下，只有馊掉的食物会散发这种味道。”
齐桑：“没错，馊了。”
“……”这是经历了什么。
“还有，”齐桑想到什么，“讨厌橙子。”
都不是“不喜欢”，而是“讨厌”。用词好重。
许言之想起在医院神秘消失的橙子和苹果，沉默片刻，点点头说好，离开了宿舍。
宿舍安静下来。
齐桑趴在床上，把自己往被子里埋。
从进这间宿舍开始，许言之身上那股海洋气息便浓郁地包围着他，搞得他更不想动弹了。
为什么许言之身上会有这样特别的味道呢？
明明是个人类。
-
他其实没有睡多久，在床上趴了没一会儿，噪音就来了。
这个信号频率给祂的感觉并不友善。和实验体7988不同，是完全野生的、难以驯服且充满攻击性的。尤其对人类。
——是导致自己要跟着来过苦日子的那个罪魁祸首，大概是感知到祂，疯狂地散发信号频率请求沟通。齐桑觉得它烦，隔空警告了一波，然后封闭感知。
这应该就叫礼貌屏蔽吧。
齐桑是被饭菜的香味熏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许言之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大碗放到桌上。他里面穿的是一件高领毛衣，脱了外套，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棕色的围裙。略显陈旧，应该用了挺长时间。
香味儿勾人，他抻着脖子张望一眼，是两碗面。
“醒了？起来吃饭吧。”许言之反手解着围裙说。
吃完去办正事。这句话他没说出口，想也知道齐桑不爱听。
齐桑习惯性地抓两把头发以示尊重，慢吞吞爬起来坐到饭桌前。
面的卖相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可以说清汤寡水，唯一的“色”就是汤上绿油油飘着的几根青菜和葱花碎。闻着却香得很。
有海鲜的味道。
齐桑夹起两根观察。
“这是用鱼肉、虾肉和小麦粉做的，”许言之顿了顿，“是淘汰掉的实验样本。”
齐桑想起实验体7988，有点嫌弃：“实验样本，是可以吃的吗？”
7988无论是长相还是闻上去的味道，都不是个美味东西。
“大部分当然是不可以的。不过有小部分淘汰掉的，既没有研究价值，也没有危险性，那就和普通的生物没什么区别了。这种情况下，有三种处理方式——”许言之说停下来，看着齐桑。
齐桑也看着他。
两秒后，少年歪了歪头，像是领悟到什么，并无好奇心地开口：“哦，怎么做。”
“……”许言之意味深长，“要么，放归海洋，要么，在研究所作为观赏生物养着，还有么……”
他拖长尾音，筷子敲敲碗边，叮叮咚咚，以作暗示。
或者说明示。
齐桑若有所思，吸溜一声，唆了口面。
“好吃。”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