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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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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床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团子时,许言之进门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这场面,似曾相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蛋糕香气,走之前还空空如也的垃圾桶里此时多了一个包装袋。许言之辨认出这是齐桑在食堂买的一块草莓蛋糕。
这是把吃的藏哪儿了?
“齐桑?”
床上的人没反应。
许言之想起来医院那次探望,还真是似曾相识。
齐桑以前也是这样么?睡觉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就算醒了也谁都不搭理。
“齐桑,醒醒,我陪你回家拿衣服,”许言之站在床边继续叫他,“早去早回,晚上食堂有火锅自助,回来得早还赶得上。”
提到吃的,被团子终于动了动。
齐桑不喜欢从睡梦中苏醒的感觉,他迷迷糊糊听见许言之提到“火锅”,才终于睁开眼。
这好像是一种很好吃的人类食物,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就挺爱吃的,每次都点加麻加辣锅……但他不太懂为什么都吃哭了还要吃。
人类真奇怪,喜欢折磨自己。
他还不饿,但有点好奇这个叫“火锅”的东西是什么。
齐桑万分不舍地从很舒服的窝窝里探头。
少年白皙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乱糟糟的头发像一朵炸开的小蘑菇。他眼睛亮亮的,含着懵然的睡意,直勾勾看过来。纯真,无害,干净。却又仿佛隔着看不见的雾,令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疏离人世的遥远。
明明五官没有变化,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以前的齐桑看人都是用鼻孔看的。
齐桑:“火锅?”
许言之回神,点头:“火锅。”
齐桑收回用来搭窝窝的触足,爬出被子。
看着瘪下去的蚕丝被,许言之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把被子撑起来的。还撑那么圆。
就像筑巢的鸟,在里头搭了个窝。
齐桑穿好鞋,随手扒拉两下头发。这是人类整理仪容的动作,人类好像很在乎这个,他学会了。
“走吧。”他催促道。
整齐了,但没完全整齐。
许言之忍不住抬手把他睡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顺了顺。又想到刚才的被子窝,出于善意建议道:“以后睡觉的时候,最好别盖着鼻子,呼吸不畅,对身体不好。”
齐桑并不能理解:“我没有呼吸不畅。”
虽然这具人类躯体是有点闷,但他还有那么多触足呢,每个触足呼吸一口,还能循环换气。
想到这他又有点郁闷。从前无论是冰川还是深海,都没有氧气啊,祂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可是人类居然会因为缺氧而死,好麻烦。
许言之已经大概摸清了他的说话逻辑,没有多纠结,只点头说了声那就好。
齐桑在许言之的陪同下回到家。得知儿子刚上岗就要出差,齐母万分忧心,亲自替齐桑打包行李。那架势,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揣进包里,生怕齐桑在外受苦受累。
“桑桑,这个香水喷雾我也给你拿上,”齐母边收拾边念叨,“外面肯定比不上家里,你从小就认床,带上这个,能有点家的味道,睡起来就没那么难受。”
在一旁帮忙的许言之顿了顿。
认床?齐桑今天下午在他床上睡得挺香的,哪里像个认床的人。
最后登山包都塞满了,齐母还想往里头塞件羽绒服。银洲岛靠近极地,是个很冷的地方。
还是许言之拦了拦:“阿姨,研究所会发统一的羽绒服,是针对那里的环境特制的,不会冷。”
齐母这才依依不舍地把衣服挂回去。
最后许言之帮忙背着一大包东西,领着两手空空来,又两手空空走的齐桑回到海科院。、
“出发时间是明早五点半,”许言之背着又重又大的登山包,却丝毫不累似的,“今晚你就还在我宿舍睡。”
齐桑没意见。这个人类的床和被子都很舒服,还有一股很好闻的海浪的味道,他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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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说好的火锅自助。
两个人,一口锅,菜随便拿。
选汤底的时候,许言之问:“能吃辣么?”
齐桑想了想,说:“加麻加辣。”
“……很辣的,”许言之当他无知者无畏,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拷打,“点个鸳鸯锅吧,一般辣就好,不然明天胃不舒服。”
齐桑斩钉截铁:“加麻加辣。”
许言之:“。”
好吧。也许小孩儿就是很能吃辣呢。
然而事实证明,很多事情不能由着孩子任性。
齐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吃个火锅会吃哭,也终于遭受了加麻加辣的社会拷打。
“这个……怎么是这种味道,”齐桑双眼通红,辣得声音都走样了,一贯平稳的语气产生些许波动,“好痛,不……不好吃。”
许言之想笑,又觉得笑了不太道德。何况看着真的很可怜。
他起身离席,两分钟后带回来一瓶牛奶,拆开,插好吸管推过去:“先喝点牛奶,解辣,也养养胃。”
齐桑已经辣得眼冒金星,他晕晕乎乎地想着人类食物攻击性真强,下意识地伸出触足去卷牛奶。
祂最满意也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触足,透明的,像云又像雾,长长的,能帮自己做很多事,在深海里还会发光。
但是在陆地上,人类是看不见的。
所以当许言之看着牛奶凌空而起时,差点没被刚放进嘴里的毛肚呛着。
他闷闷地咳了两声,把喉咙的不适咽下去,就这么看着那瓶凌空的牛奶凑到齐桑嘴边。而齐桑,将吸管叼进嘴巴里,咕嘟咕嘟地吸了两大口,自然得仿佛身躯上长着一只看不见的第三只手。
他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甚至看见了那只“手”。朦朦胧胧,如同眼花的幻觉。
……那东西显然不能以人类的肢体来形容。
这会儿食堂人少,他们座位偏僻,没人注意到这短短几秒的异状。除了就坐在齐桑对面的许言之。
眼看齐桑要被辣得神志不清,许言之若有所思地看他片刻,终于整理好思绪:“齐桑,太辣就别吃了。还有……牛奶要翻了。”
他说着,伸手扶了扶那瓶悬空在他嘴边的牛奶。
手掌像是从冷雾中穿过,一股冰凉的风从指间滑走。
这种触感,很熟悉。几个小时前,他曾在陈启音的实验室里感受到过。
——就在齐桑兴致勃勃地观察完实验室里的设备,而他随手将某个歪掉的仪器扶正的时候。
齐桑辣得正晕,忽然感觉触足被碰了一下,顿时一个激灵。
从没有人类碰到过祂的触足。
他清醒了些,目光直直射向对面的人。而对方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还好么?”许言之面色如常,微微蹙着眉问,“我看你很难受,还是先别吃辣锅了,剩下的东西都涮菌汤锅吧。”
齐桑后知后觉,看了眼被触足拿着的牛奶,罕见地有点宕机。
这种场景在人类眼里……应该挺奇怪的?祂知道人类视野有限,无法看清自己的全貌,还很胆小,总会被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吓到。
所以这段时间对于触足的使用,祂觉得自己已经很照顾人类的感受了。
齐桑想着,在许言之的注视下,眨了眨微湿的眼睛,慢吞吞地抬手,将牛奶转移到人类能看见的肢体上。
嗯,这样应该就不奇怪了。
“不,”他抓着牛奶瓶,拒绝了许言之的好意,“我要吃。”
许言之无奈:“可你刚才还说不好吃。”
齐桑抓紧牛奶瓶:“我要吃。”
这是祂第一次被食物殴打。祂没受过这种罪,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不能容忍的后果就是,齐桑走出食堂时是懵的。
他捧着今晚上被许言之投喂的第三瓶牛奶闷头吸,视线不知落在哪里,显得呆呆的。
这得是辣醉了。
许言之不由感叹:“见过醉酒的,没见过醉辣椒的。”
对吃吃喝喝格外敏感的齐桑歪头看过来:“酒?”又是一个自己知道的名词,一种饮料,这具躯体的主人也很爱喝。
“……这个就算了,”许言之判定他并不适合饮酒,“你还小,不能喝。”
齐桑皱了皱眉:“我说过,我比你们……”
“比我们所有人都老,”许言之感觉自己真的在面对一个酒鬼,半哄半骗地,“好,知道了,现在回去睡觉,好吗?”
睡觉,是他喜欢的事。
齐桑觉得真神奇啊,这个人类比从前那些信徒还要了解自己。总说些让人满意的话。
祂决定以后把触足再收好一点。
可别吓到这个乖巧的小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