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格哈卡加四 ...
-
走在莉莉身后不远处的修卡保持着微微低头的谦卑动作，余光里那些触手在他眼里和枯叶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看到了那颗眼珠。
被无数触手保护的巨大蓝色眼珠，它泡在浑浊的沼泽里，像死了很久的冻肉。
修卡脚步踩在眼珠上的冰层附近，那只眼球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
需要新躯体的古神盯上了没有灵魂的机械人偶。
一股淡淡的魔力刺破冰层，落在修卡手心。
那朵让莉莉他们错愕的玫瑰。
“莉莉，我……”我没有，不是我。
触手瞬间疯狂，它们顺着古神的意志破开坚冰，企图将修卡拉进地狱。
好戏开始了。
机械人偶违背主人命令，为了一朵无聊的玫瑰花把情况推向最危急的情况，那个满心满眼对他都是信任的小魔女，现在应该后悔极了。
崩溃，歇斯底里，究竟什么样的表情会代替那让魔讨厌的依赖，不过无论是什么表情，都会让夏特愉悦。
夏特展开蝠翼飞到半空，安静地看着挣扎在触手群里的主仆。
这个小魔女都没有看他一眼，让魔有点……不爽。
好了，让我听听。
她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真是期待。
那些触手开始攻击魔力最先出来的点，也就是修卡站着的位置。
无数黏腻触手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将他缠绕成仿佛触手怪一样的东西，躲开触手攻击的莉莉稳稳落在远处，她咬了咬牙，目光盯着被触手围在正中心的修卡。
表情看起来很不错，是即将吐出恶毒词语的模样。
割骨般的风吹散莉莉的话，但从修卡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她说的话一定一定很让人难过。
修卡眼眸代表失控的猩红色甚至变回了忧郁的蓝。
没听到什么的夏特凭借那副表情也能猜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无聊地轻笑一声，扇动蝠翼准备离开。
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例外。
风卷着莉莉的最后一句话飘过夏特的耳廓。
“……所以，修卡你别乱动，等我救你！”
蝠翼挥动的动作微微停滞，夏特猛然回头看到莉莉的脚下升起巨大的紫红色法阵，斗篷被吹起，像盛开的一朵紫鸢尾。
她没有说任何夏特想象中的恶毒诅咒，而是在想办法把机械人偶救出来，莉莉卷发随风飞扬，炽热醉人的酒红色点燃了夏特心里死寂的火。
他突然提起了兴趣，俯视着那个娇小的魔女。
莉莉周围开了几十个魔法阵，她用更多的魔力将缠绕修卡的触手吸引过来，咬牙将所有魔法阵甩出去，触手像闻到血腥味的狗，疯狂追逐那些魔法阵，用柔韧的腕足绞碎它们。
莉莉深吸口气，迈步跑向修卡。
她脚下踩出清晰的声音。
一步步踩裂冰层，触手跟随她的动作在后面不断钻出。
但用魔力来引开触手不亚于饮鸠止渴，远处的冰面也接连发出喀喀声，沉寂的触手苏醒，一望无际的萨拉沼泽成为了触手的海洋。
斗篷被风卷走，穿着白亚麻睡裙如同白鸟的魔女，双足踏在直冲过来的触手上面，膝盖弯曲跳起，她在抓住修卡伸出来的手时，眼睛亮得发光。
“别怕别怕别怕，抓住我！”
她的身影不止刻在了修卡眼里，也沉重的落在夏特死寂的心脏。
莉莉觉得自己好像在拔萝卜，她现在无比讨厌修卡手上那副白手套，根本握不紧，那些到处飞的魔法阵已经被破坏得只剩下五六个，莉莉忍住再次用魔力，全靠力气要把修卡从里面硬拖出来。
等出去格哈卡加她再好好骂修卡也不迟，想看花什么时候不能看，便要在现在，啊啊啊，等出去了给他弄一车花让他好好看个够啊！
夏特降落一些高度，对莉莉循循善诱：“他明明知道用魔力会导致危险还这样做，放弃他吧。放弃他，我可以直接带你离开格哈卡加。”
“你有空说那些废话，倒是过来帮忙啊！”
莉莉愤怒出声。
“当然可以，松开这只坏掉的机械傀儡，我带你离开。”
修卡干练精致的黑色燕尾服被沼泽淤泥污染，莉莉手背浮现淡淡青筋，一口白牙因为用力紧咬在一起。
心中只想着怎么救出修卡的莉莉，没有注意身后一根腰粗的触手在朝她袭来。
夏特左手手刀面无表情地挥下，金色电弧瞬间笼罩威胁莉莉的触手，那只触手抽搐几下，猛地缩回。
信任，爱意，这些夏特没有拥有过，甚至想都想不出来的东西，被莉莉全部堆给没有生命的机械人偶。
这让从来没有过其他情绪的夏特，感到一种很微妙的变化。
像在地狱里喝酒，他那个花花魅魔朋友总有无数女魔簇拥着接走，而他可以彻夜喝到天明的那种。
咕唧——
刚才还全是冰的沼泽，污泥融化沸腾吞噬的速度逐渐加快，修卡只剩上半身还在沼泽上面，他抬头看着莉莉的脸。
她额头渗出细汗，紧抓着他的手用力到泛白，柔软的皮肤快要陷进他冰冷没有温度的身体里，强忍担忧着急的神色，用尽全力和扯着他的触手群较劲。
修卡齿轮做的心脏似乎咬合出了问题，砰砰地在胸腔响个不停，溅射出火花。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发呆，哪怕莉莉这种脾气好到天际的人都忍不住有些生气，“你倒是也跟着用力往上爬，我没多少力气带的动你了。”
触手都快把他整个身体拖进去了，莉莉眼神转动看到了修卡身下的沼泽池。
比木屋还要巨大的蓝色眼珠浮动，缓缓在修卡脚下停住，它U型瞳孔兴奋地不停收缩，眼球背面数不清的紫黑色血丝飘荡捆住修卡的脚腕。
莉莉在看到眼球的那一瞬间福至心灵，这些所谓古神眷属不过是它的血管，整片沼泽都是古神的身体。
莉莉手上一轻，抓住的只剩下那只白色手套。
下意识伸手去抓修卡没有皮肤，□□机械手的莉莉腰间突然一紧，隔岸观火半天的夏特终于出手，把莉莉带离了这片沼泽。
俯视看下去，修卡被深紫色的触手吞噬，那颗眼球缓缓移动，露出下方黑洞似的嘴，修卡在那巨大的黑洞中，小的像一粒芝麻。
如果夏特不出手，现在它口中的芝麻应该是两粒。
咕唧——
修卡抬头看向莉莉，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就被黑洞直接吞噬。
不知名的古神在吞噬修卡之后，整片沼泽的触手突然寂静，紧接着便是派对一样的狂欢乱舞。
夏特扇动蝠翼飞到沼泽尽头，声音冷淡，“你要是想陪他死，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放下去。”
悲剧话剧似的告别，夏特不仅没有共情，反而毫无波澜。
莉莉最后看了一眼修卡消失的位置，轻轻摇头。
“不用了。”
夏特银白色短发被风吹起，他猛地升高躲避触手的袭击，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也对，等出了格哈卡加，有很多机械人偶等你去买。”
他们已经能看到萨拉沼泽的对面，隔着一条天谴的尔拉莱大陆，天谴中间是一条巨大的瀑布，哗哗水声让两人的对话都像隔着千里之外。
不过夏特却在水声中准确捕捉到了莉莉的话。
“修卡会回来找我的。”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莉莉听到了。
“我会回来的，别担心。”
夏特扬起的唇角压平了些，一脸不感兴趣的冷漠：“那提前祝贺你们主仆团聚。”
瀑布溅起的水落在夏特脸颊，没让他觉得凉快，心底却升起一种说不出的烦。
*
哈直城地处尔拉莱大陆的边缘区域，号称尔拉莱大陆的脊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任何国家，哪怕是打得热火朝天，仇似海深，进了哈直城也得安分下来。
它东临法罗丹亚遗迹，南边是巴伦纳克最小的管辖地，左边隔着萨拉沼泽是常年浓雾弥漫的格哈卡加，也是巴伦纳克和敌对国亚瓦约德之间微妙的缓冲地带。
也因如此，哈直城拥有大陆上最丰富的美食种类，这条街第一个摊位卖巴伦纳克特产烤肉，第二个摊位说不定就是法罗丹亚遗迹中快要失传的羊奶冻。
城内有整片大陆最大的传送魔法阵，冒险者们都在这里进行休整补充物资，或者借用魔法阵传送到需要冒险的地点。
城内居民有剑士，魔法师，一些兽人和让人讨厌的亡灵法师。
相比于路上衣着夸张，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自己是冒险者的勇者标配四人组，酒红色卷发扎成两个丸子，一身白亚麻长裙的莉莉反倒比他们要显眼。
身侧夏特已经收起蝠翼和恶魔角，英俊的脸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两人走进哈直城，莉莉抬头看他，理所当然地跟他告别，“我们的契约是走出格哈卡加，现在契约完成，再见。”
莉莉一直认为他们是单纯的交易关系，夏特没伸手救修卡也可以理解，他没有义务，当然也没有陪她继续找母亲的义务。
她也不会因为这些事迁怒夏特，他出手会感激报答，没出手也不欠她跟修卡。
莉莉没看夏特的反应，抬脚就走。
周围熙攘的人声里，恶魔低沉的嗤笑溜进莉莉耳朵，“别再见了。”
“看见你就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