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兽心》易许兮

16、因果

　　木屋前，空旷的地上站着沉默不语的二人。

　　丹楚回过头，望着厉婴。

　　厉婴转身离开，朝木屋走去，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

　　丹楚站在原地几息，快步走木屋前，叩了叩房门：“厉婴我……能进去吗？”

　　里面没有回应。丹楚静了静，擅作主张，推开了门，霎那间烟尘四起，她挥了挥手，咳嗽几声，透过屋里灰霾看见，厉婴坐在桌边，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床榻。
　　“我……”丹楚正要开口，在视野稍微清晰的那一刻，周围所有一切简单的陈设，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翻滚的浪铺天盖地席卷全身乃至神识的最深处——
　　在天界时，反复做的模糊的梦，仿佛在挣扎着颤抖着想从禁锢里挣脱。

　　她想起不久前，在迷雾里看见的墓碑。
　　这使自己一身冷汗。

　　她讷讷地将视线落在厉婴左胸前洇黑的血。
　　虽说方才和翊珉斗法，厉婴游刃有余，未受到翊珉法术伤害丝毫，但在厮杀动作期间，却震开了原先被匕首刺穿的伤。

　　【天裂危机在即，捕心需尽快。】
　　“我本就万念俱灰，活如行尸。”
　　翊珉离开时给她的传音，和厉婴说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厉婴明明是无辜的，却只因他心脏坚如硬石，便面临被捕心的命运。
　　可倘若不取厉婴之心，将会山崩地裂，万物灭顶。
　　作为天界的神仙，其职责为守护苍生，维护天道。
　　而她丹楚，被天帝选中，便要履行并完成捕心的任务。
　　可厉婴也是苍生的一员啊。

　　“舍我一人，换天地安宁，确实没错。”倏然，寂静的木屋里，响起厉婴没有波澜的嗓音。

　　丹楚攥起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厉婴回头，双目静静望着她：“我亦认为，此乃最佳之策。”

　　“……”

　　丹楚抿了抿嘴，片刻道：“厉婴，我看到墓碑了。”

　　厉婴眸光倏然一震。

　　他嗓音抖了抖，又涩又哑：“什……什么墓碑。”
　　丹楚：“吾妻丹楚。那墓碑里面，有我的气息。”

　　她问：“究竟怎么回事？”

　　厉婴陡然间，指尖几乎微不可察地在抖。
　　他闭上眼睛，眉间皱着，丹楚观察，他好像很痛苦。

　　自从看到厉婴的第一眼，自从踏入西南山，还有这间房，无不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熟悉。

　　丹楚问：“你让我与你夫妻三日。厉婴，我……”
　　她想到自己那个反反复复出现的模糊梦境，和那个如真似假的梦境中，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对自己千万般好的夫婿的面孔。
　　她问：“厉婴，我是你……”
　　厉婴遽然站起，凳脚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丹楚问出的话语。

　　厉婴走出房屋，推开木门的刹那，外头光线照射进来，不亮的房间里，细碎的灰尘在光线里飘舞：“你别问我。”

　　……

　　记得在接到天帝诏令的前一天。
　　丹楚坐在涵玺宫的庭院里，与司命对酌。

　　仙池里莲花怒放，碧云彩霞。
　　“神仙本不该多梦，你说这夜夜做相思梦，已有两月，实是怪事，莫非是某种预兆？”

　　司命笑着端起玉壶，给丹楚添上，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恐怕是你动了欲念。”

　　丹楚：“……”
　　丹楚：“别揶揄我。本上仙清心寡欲千年，动了欲念岂会不知。认真的司命，你觉得我究竟是怎么了？”

　　司命抿了抿挂在玉盏边的酒滴，若有所思，须臾高深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又有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是因似果，似果是因，非因即果，非果即因……”

　　丹楚：“……………”

　　丹楚道：“能直白点吗？”

　　司命直白道：“我书写凡人命簿，自能一眼望穿凡人生命。但你一神仙问我为何反复做这相思梦，我无法解答。不过，凡事皆有因果，神仙也逃不掉。能明白我意思了吗？”

　　丹楚眨了眨眼，她纤长白皙的手指伸向冰盘，拿起一颗酸梅，思索着送入口内：“好像明白了。”
　　又好像没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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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到屋外的时候，丹楚没有瞧见厉婴，外头空旷的地面还有翊珉和厉婴厮杀后留下的痕迹。
　　心头一紧，倏地转头。
　　就见厉婴躺在坑坑洼洼的屋顶，双目无神地仰望天空。

　　“陪我待一待，过了今夜，我就把心给你。”

　　丹楚刚上到屋檐，便听到厉婴无力着说。
　　她脚下的茅草滑落，哗地从屋檐散到土地上。

　　厉婴轻叹了声，抬手在身旁的空处拍了拍，低哑透着无奈，甚至流露温柔：“丹楚，陪我躺一会儿。”
　　丹楚照着做了，躺下时，发间的银雕碎玉簪接触到瓦片，发出细脆的微响。

　　天渐暗，星辰点缀夜幕，她沉默，在厉婴身边躺了一晚上。

　　月色铺洒的西南山，宁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