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而生》作者未时

5、结束亦开始

　　　　返回远州的当天夏禾便拨通了周磊的电话。
　　“什么！你要做销售？”手机里，周磊惊讶地声音。
　　夏禾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对，我要做销售。”
　　周磊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说：“不是，你不是做销售助理的吗，怎么倒了个个又要做销售呢？
　　夏禾解释道：“是，我原先一直是做销售助理，可现在我要换个岗位，换种工作方式，销售就是我的选择。”
　　周磊说：“你考虑好了，电梯销售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仅要经常下工地，还要应酬关系，周旋在数不清地竞争对手之间，复杂着呢。虽说挣钱多，但那种日子绝不是你这种简单的女孩能应付得来的。再说，就你这形象，往男人堆里一扎那简直是羊入虎口呀！”他停了停，又说，“是，女人做销售天生比男人有优势，更别说还是个美女级别的，但销售也是最接近利益权利的职业，勾心斗角，权谋诡诈，牵扯到各种利益交换，水浑着呢，一个把持不住，都能把自己都给卖了，这种例子多了是，恒远就出过。要不，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女孩子做个内勤挺好的。”
　　夏禾说：“怎么，你对女销售就这么有偏见？”
　　周磊说：“不是偏见，是不想看到你被那种环境给污染了，一块美玉一旦入了泥坑，那还美得起来吗。”
　　夏禾“噗嗤”一声笑道：“要真是块璞玉就不会随随便便沾染上乌七八糟地杂质，行为不洁地人只能说明她内心本就三观不正，利益只是诱因，人心见本性。如果不幸真的染上污泥浊水，那也愿不得别人，证明本心如此。”
　　周磊辩解道：“那不就晚了吗？污点就是污点，一辈子都洗不掉。不行不行，我觉得你还是再认真考虑考虑，干嘛非做销售呢。你看看我就知道了，没背景没关系，想做好业务，哪一天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你非趟这潭浑水干嘛。”
　　夏禾之所以那么坚决地要做销售，是因为她已经做好了改变的决定，而销售则是一项极具挑战的职业。以往她作为内勤每天埋首于林海、贺天美这些冲杀在业务前线的销售身后，所能感受到的世界一尺见方，缺乏成长空间，她要跳出天井，走上一线，去体验未知的世界。
　　她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停顿数秒，正言道：“石头，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就说帮不帮我？你要真不想当这个说客，我就自己投简历，再不济，去其他公司干也行。”
　　听到夏禾说要去别的公司，周磊马上急了：“哎哎哎，你别急吗，我没说不帮呀。”叹口气，又说，“好吧好吧，既然你心意难改我就只能唯命是从了。”
　　夏禾放下心，满意地说道：“那就先谢谢了。”
　　“哎，人长得好看就是有底气，我这爆脾气还没怎么着呢就被你拿捏地死死的。”周磊哀叹道。
　　夏禾笑笑说：“恰恰说明你人好呗，好石头。”
　　“谁让我石头碰上玉，低人一等呢”周磊假意自嘲道。正了正，又说，“公司最近确实在招一批新的电梯销售，我回去先了解了解情况，你等我电话吧。”
　　夏禾感激地说道：“好，再次感谢，事成之后请你吃大餐。”
　　周磊不无调侃道：“呦！这么快就上道了，真懂事儿。好了，等着吧，我会尽快给你回复。”
　　夏禾说：“好的，再见！”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夏禾来到位于远东新区广美中心9楼的恒远电梯公司。通过周磊的介绍安排，她今天直接面试的是销售副总霍名臣。
　　恒远同样占据了一整层的物业，在营业面积上不输万东。
　　走进办公大门夏禾首先听到的是一阵熟悉的设备打印声，听着连续不断地出纸声，毫无疑问，大概率是打印的投标书。夏禾会心一笑，继续向前走去。整个办公区域呈长方形设计，南北两端是被混凝土墙隔开的一间间独立办公室，大厅中央是公共办公区，透过蓝灰色透明玻璃清晰地可以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与万东那种气派、严肃的环境不同，恒远的整体装修风格朴实无华，第一眼就给人一种亲切归家的感觉。
　　她来到前台，接待人员恰好不在，就在她仔细寻望之际，一个温柔地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您好，请问找谁？”
　　夏禾转过身，只见一个打扮朴素，身穿深蓝色工衣的女孩正抱着一摞A4纸包快速向她走来。
　　夏禾上前一步，微笑说道：“你好，我来参加面试。”
　　女孩将A4纸放到前台桌面，客气地说道：“你面试什么岗位，带简历了吗？”
　　“销售。我叫夏禾，已经跟霍总提前约过时间。”夏禾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份简历朝女孩递了过去。
　　女孩接过装订精美的简历看了两眼，然后指着大门旁边的休息区说道：“霍总这会可能还在开会，你先稍等一下，我去看看。”
　　夏禾点了点头说：“麻烦了，谢谢。”
　　女孩走后，夏禾在旁边的沙发区坐了下来。
　　没两分钟，女孩就折了回来，笑着走到夏禾面前说道：“霍总说先让你到他办公室，你跟我来吧。”
　　夏禾早就站起了身，连忙说道：“嗯，好。”
　　穿过走廊，她们来到北侧最里边一间办公室。
　　女孩敲敲门，在听到一声“请进”之后，两人这才推门进去。
　　办公室会客区，一张长条沙发上正坐着一名年轻男子。他眼神如炬，西装笔挺，黑亮的寸发梳理得十分光洁，整体气质给人一种儒雅和风度翩翩的感觉。夏禾判断，这人从年龄上看绝不可能会是霍名臣。
　　女孩对那男子显然也不熟，两人只是微笑示意。
　　女孩对夏禾说：“你先在这里稍等一下，霍总马上过来。”
　　夏禾点头道谢。
　　女孩走后，男子放下手中的册子，抬头望向夏禾。他指了指旁边一张单人沙发，说：“坐。”
　　夏禾点头微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男子从茶几上拿出一盒速溶咖啡说：“咖啡喝吗？”
　　夏禾忙摆了摆手说：“不了，谢谢。”
　　男子放回咖啡，倒上一杯热茶递给了她。
　　“谢谢。”夏禾起身接过杯子，也没有喝，顺手放在了面前桌上。
　　男子端起咖啡杯，打量了一下说：“来面试？”
　　夏禾礼貌点了点头：“嗯，是的。”
　　男子轻抿一口说：“什么岗位？”
　　夏禾犹豫了下，答道：“销售。”
　　男子默地点了下头，他放下杯子忽然朝夏禾伸出手，笑笑说：“施哲，也是销售。”
　　夏禾微微一怔，随即伸手与他轻握了握说：“你好，我叫夏禾。”
　　俩人手还未来得及分开，门突然开了，一个脸色红润，中等微胖的男子大迈着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看两人笑着说道：“都认识了？”
　　“都是销售，随便聊聊。”叫施哲的那名男子起身笑道，“会都开完了？”
　　霍名臣冲站在面前的夏禾笑了笑，转头对施哲说道：“再不结束我都都要炸了，整天就那点事儿，销售追单，维保催款，安装上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无奈似地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说，“老大要见你，你先过去，我这边忙完随后就到，这么久不见，你们先好好聊聊。”
　　“好，我这就过去，你先忙。”施哲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放置在旁边的随身行李包，然后眼含深意地对夏禾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霍名臣一边往房间里面办公台走去，一边说：“来，这边坐。”
　　夏禾紧跟着走了过去，随即在霍名臣对面坐下下来。
　　霍名臣随手拿出了夹在笔记本里夏禾那份简历，快速翻看起来。也不知看到何处，他忽然抬起头，问道：“你是学工民建的？”
　　夏禾点下头，答道：“嗯，是的。”
　　霍名臣眼神转了下说：“这么说，你对建筑工程很专业了。”
　　夏禾笑了笑，谦卑地说道：“不能算特别专业，除了书本上的知识，有过一段工地实习的经历，对房屋的基本结构，建造流程多少有些了解。正式毕业之后就进了万东，做销售助理，一直到上个月中旬，因为。。。”说到这里她有些犹豫了。
　　霍名臣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他随手将简历放到桌面，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的情况周磊大致都跟我提过，毕竟年轻履历简单，好在你做过几年销售助理，对电梯行业，尤其是销售也算是很通了。”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人民医院那件事我听说了，归根结底属于意外，责任不全在你，我表示理解，这点你放心。”他垂了下眼皮，又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想做销售？”
　　夏禾原本还在为怎么解释自己离开万东的事而忧心，此时听到霍名臣如此善解人意的说词，她不觉心头一热。同时也隐隐感受到，恒远与万东那种直接，强硬地做事方式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她整理好思绪，有条不紊地回答道：“我一毕业就入职了万东，做了3年销助，一直处于幕后工作。直到发生上次那件事我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行业和世界多么地无知和愚钝。通过那件事，我得到了惩罚，同时它也警醒了我，人生不该如此平庸，我必须做出改变，而销售是最直接的改变方式，那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霍名臣貌似得到了他满意的答案，不觉朝夏禾投去赞许地目光，他说：“你说的没错，销售就像一把启动无限宇宙大门的钥匙，你的生命会因此丰富起来。但是，你所期待的那个世界或许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它开满了玫瑰，也同时长满了食人花，当你站在顶峰时，山下一定是尸横遍野。这一路需要经历许多困难和危险，多到你难以想象，难到你可能会坚持不住，期间需要有非常强的意志力和执着才能达到你想要的人生境界，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准备？”
　　夏禾深深沉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说道：“改变本身就是一种改变，在做出决定的那刻我就做好了准备。我目前确实无法保证未来会不会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况，但我十分清楚，以往的那种生活我是绝对回不去了。所以，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咬着牙也要坚持。”她眼神坚定，炯炯有神地说道，“霍总，我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霍名臣突然收敛了笑容，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身型瘦削，外表清秀，完全没有经过社会上半点摧残地单纯女孩，而在她说出这番话时眼神中却透着如此震慑心扉的果敢和坚毅。这一刻，他决定留下她。
　　话聊到这里，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霍名臣缓缓站起身，朝夏禾伸出一只手，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那就，欢迎你加入恒远。”
　　夏禾愣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时，内心澎湃不已。她不敢相信地握住了霍名臣的手，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谢霍总。”
　　面试结束后，霍名臣带着他精心挑选好的人员简历来到总经理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内，一张中式檀木茶桌前正迎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不久前刚从霍名臣那里离开的施哲，一个是恒远创始人兼总经理霍南樾。
　　霍南樾与万东总经理费文天年龄相仿，都是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头中等偏上，身材消瘦却精干有型，古铜色的皮肤上印刻着些许皱痕，眼睛不大，却极有神，不时透着锐利地精光。
　　霍名臣心情甚好，从背后拍了拍施哲的肩膀说道：“不错不错，在外企混几年就是不一样，立马摆脱了我们老农工的形象。怎么样，回来这几天还适应吧？”霍名臣顺手拉过一张木式圈椅在茶台边座处坐了下来。
　　施哲笑笑说：“干我们销售这一行，哪有适不适应这一说，走南闯北，到哪儿都一样，早就习惯了。”
　　“说话都这么有深度了，历练的相当不错嘛。”霍名臣不无得意道，“要不说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现在一线市场下沉，二三四线城市崛起，江南又是人口大省，房地产和交通基建项目都处于爆发期，有做不完的市场。想打仗，人手又不够，我愁的天天睡不着觉，还要被老大抽着鞭子催，不容易啊。”说着，眼里含冤地望了霍南樾一眼。自己笑笑又说，“现在好了，你回来，我们一起把江南市场做大，做强，早点把第一从万东手里给抢过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看了看施哲又看了看霍南樾，问道，“对了，这次回来施哲是留在远州还是回恒阳办事处？”
　　施哲望了望对面的霍南樾说道：“我听老大安排。”
　　三年前，原是恒远恒阳办事处销售的施哲被突然送进了美国OT电梯任职厂家销售。一方面是为锻炼其业务增长，二是深入学习国际大公司的企业管理经验和市场经营模式，为恒远长远发展做准备，而做出这项安排的正是霍南樾本人。
　　一直没有开口的霍南樾，这才说道：“恒阳是我们的根基地，市场稳定，有奇安和陆杰两个人把着暂时还撑得住。公司现在主要业务都在远州，未来几年还需要大量的人员和资源投入。在安排施哲进OT之前我就已经想好让他留在远州发展，销售上有他帮你我放心。”
　　霍名臣攥起白圆的拳头轻轻朝施哲擂了一拳，高兴地说道：“太好了，这样我就又能多个帮手。你不知道，前几天刚丢个医院的项目，心疼死我了。”说着突然看向霍南樾，心里埋怨道，“老大，要说这事儿都怨你，上次废标多好的机会，你非阻止我干嘛。”
　　施哲看向霍名臣，疑问道：“什么情况？”
　　霍名臣猛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前段时间远州人民医院扩建楼项目电梯招标，开标当天，万东的人因为出了点意外投标迟到了，医院那边竟然随便找个借口就把整场标给废了，没过几天，二次招标启动，这盘大肉还是给万东吃了。内幕昭然若揭啊，我原本计划和其他几家代理商联合发起投诉，谁知道老大死活不同意，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到嘴边的肉又给别人端了。”
　　施哲笑了笑说：“别说老大不支持，是我，也不赞成你这么做。万东什么来路背景，整个江南电梯圈谁不清楚.....尤其是医院项目，更是无孔不入，一家独大。如果我们现在硬碰硬地怼上去，只能是自讨苦吃，捞不到好处不说，还得摔个粉碎，得不偿失。”
　　霍南樾为两人续上茶，不紧不慢地说道：“施哲说的也是我的意思，只有你不理解。凡做事一定要稳扎稳打，不可冒进，现在还不是跟万东硬碰硬的时候，再等等吧。”
　　“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霍名臣心有不甘地说道，“我是觉得机会难得，既然抓住了机会，再有瞿副院长的关系支持，这个项目我们稳赢，实在是太可惜了。”
　　“摸了老虎的尾巴会是什么后果？”霍南樾说，“它会反咬你一口直到狠狠把你咬死为止，万东就有这个实力和脾气来回敬你。一次失利对万东不会带来任何影响，若有人明目张胆动了他的羔羊，那梁子也就结下了，以后的项目竞标，还有没有我们好过的时候。”
　　霍名臣愤愤不平地说道：“依您的意思，以后再遇到万东我们就得躲起来不成？”
　　霍南樾说：“竞争也要拿出点真材实料来，光明正大的去竞争，靠投诉揭发这类手段拿下的项目只会被人当成笑柄。打铁还需自身硬，练好内功才是关键。”
　　施哲适时补充道：“我赞成老大的说法。万锐锋投资领域众多，打着圈的走，做事太张扬了，迟早会出事。政治背景是他们天然优势，我们也并不是没有长处，虽然暂时失去政府公建项目这块大蛋糕，我们依旧可以靠住宅，商业攻占更多的市场份额，就算是以退为进吧。”
　　霍名臣叹口气，说：“你们说的我明白，物极必反嘛，道理我懂。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想法，我也就没什么好埋怨了。”停了一下，说，“科技馆电梯项目马上也要启动招标工作，估计会跟人民医院新区项目同时进行，到时我准备跟施哲来个迂回战术，打万东个措手不及。蛋糕这么多，我们两个联手总要抢一块回来。”
　　施哲立即表态道：“没问题，按你计划，我全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