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流波月

11、执剑人

　　灵犀剑不知是不是寻回剑鞘的缘故，时微觉得脚下御风而行的剑整个都是欢呼雀跃的，因为从陵中回到龙首阁只用了平时用时的一半。

　　龙首阁在雷击之下坍塌了一个檐角，苍天杏树下，道人盘坐浮于半空，双手结印，胭脂色的灵力从他周身溢出，汇成数道灵光，就是时微远远所见的灵力光束。

　　陆离正坐在道人身前辅以灵力，更浓烈更粉更红的灵力正从他结印的双手中溢出，继而汇入老道周身。

　　时微知道，维持整个陵渊所需的灵气需要很多很多，更何况此刻结界已破，道人他恐怕支撑不了一会。
　　“道人，我也来助你！”

　　收起灵犀剑，这把不听话又喜欢惹事的东西得等一会再收拾了。

　　时微学着陆离的样子盘坐结印，清湛的灵光便瞬间大放，道人感受到时微在帮他，一瞬间压力小了很多。
　　大阵在三人的齐心协力下，终于完成。

　　沾染了神息的法印出现在天空之上，八个方位上不同的门聚集灵力，疯狂的吸收着陵渊周围所有能吸收的灵气，阵眼在陵中那一方小鼎处。

　　时微看着阵眼处的灵力已经汇聚成了一股蛇状的风灵眼，那里是——死门？！

　　居然是死门？！怎么会是死门！

　　时微这些时日跟着杏叶中所记也学习了一些布阵之术，若要维持一处境中生机，就譬如此刻陵渊，应该将阵眼设在生门，而非死门！

　　她心头大骇，一瞬间思绪转了千百个来回——道人怎么会将阵眼布于死门？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道人她这是何意？陆离知道吗？

　　她的视线飞快的在两人之间流转，灵力依旧在维持着，道人还未曾睁眼，陆离看着时微的怪异，不禁开口问道:“时微你怎么了？”

　　“陆离，你不觉得这阵有些不对吗？”犹豫了一会，时微终是开口说出了心中所想。
　　“哪里不对？”陆离皱起了眉毛，这阵法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他怎么能看出有什么不对！“明明都一样。”
　　最后一句他是小声说的，却还是被在场的另外两人听见了。
　　“蠢徒！哪里一样了？！平日让你学习布阵你惯会偷懒耍赖，只抱着你那点漆映月！”老道此刻已经清醒，踱步而来。

　　步伐慢悠悠，嘴却又开始倒豆子起来。

　　“时小友想必已经看出来了，不过...你要不再仔细看看？”道人这话是望着时微说的，停顿一瞬大袖一挥，继而笑眯眯地看着时微。

　　时微在道人停顿的时候便已经去观整个大阵了——

　　方鼎于西南，位于坤宫，方鼎是鼹鼠一家的灵器，长埋于地下，属土。
　　这一切都能和死门对的上号，那道人何必多此一举让再仔细瞧瞧。
　　不对！不对！！！
　　时微突然想起来整个陵渊中，陵本就是死气之地，天地轮转不动，无春无秋。
　　那这死门便不是死门了！而是生门！

　　光阴逆旅，生死逆转。

　　是了，这不是普通的八卦奇天阵，而是八卦逆奇天阵！
　　好一个阵中阵！

　　时微从先前的疑窦丛生，就快要沉不住气拔出灵犀剑质问道人何意了。此刻被道人点拨，拨云见雾终看花，只差一点，那水月镜花便又是幻境成空。
　　好在她最后明白了过来，只一瞬间惊愕转为惊艳！
　　“道人深意，时微明了！先前多有怀疑，还望道人莫怪。”
　　“不过，一个雷击，真的要用如此精妙的大阵吗？”
　　道人摆摆手，开口说道:“这是天罚，琅寰是要陵渊从世上消失，老道我啊，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这阵法还算可以，八卦逆奇天阵中有逆阵，只有这阵中阵才能欺天，为陵渊求一线生机！”说完，老道别有深意的看了时微一眼。

　　“什么阵中阵？什么大阵？”陆离望着时微与道人玄乎的对话，他都要被绕晕了，“时微，你和师父到底在说什么啊？”
　　时微无奈看着在一旁云里雾里的陆离，笑着挑了下眉，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他:“我有些事要请教你师父，晚些再和你细说。”
　　陆离得到时微的承诺便也安静下来，看着时微接下来的动作。
　　说完，时微转向道人，招出灵犀剑。
　　“道人，现下可否告知时微此剑渊源了？”

　　道人低头看着那把纯黑质朴的古剑，只有其上灵犀二字泛着盈盈月色，在纯黑之上更显出那抹幽白。
　　“唉，小友随我来吧。”道人轻叹一声，临走之时还支开了陆离让他去云水居瞧瞧精怪们，小傻子听话的走了。

　　时微知道，答案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种种疑惑就在灵犀归鞘的那一瞬，应就有解答。
　　雷罚刚过还留下阵阵心悸，在道人轻叹之时似被抚平。现在时微很冷静，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她想她都可以接受。

　　道人慢悠悠地走着，垂首低眉，结阵耗费了太多心神与灵力，便越像人间的老者般步履蹒跚起来。
　　时微提着灵犀剑跟在后面，步履沉静，每一步她都走的很稳，前路如何，她都要面对。
　　陆离被阿蛮他们抱住好一顿撒娇，缠的桃花少年面颊浮起绯色，生灵依旧生机勃勃，春色依旧满园。
　　陵渊还在，三人虽各怀心思，但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殊不知，一场针对陵渊的巨大阴谋之网在灵犀归鞘之时就已经开始编织。

　　“持剑之人啊，还请珍惜此刻的陵渊吧。”

　　时微似有所感，在那人低语之时熟悉的古怪之感突然袭来。她猛地抬头，脚下停顿，目光如鹰隼一般直直看向未散的雷云。
　　长眉压低，握紧灵犀，这一次是杀意！
　　盯着那些铅灰色，像利箭穿云破月，直射九重宫阙。
　　琅寰之上，那人轻笑:“看来神罚对她的效果似乎没那么好，诸位说呢？”应和之声隐在层云之后。

　　“小友，过来吧。”道人走至龙首阁最上层，“这里便是火漆密信封印之处。”
　　“密信和灵犀剑有关？或者说这二者和琅寰都有关？”
　　“是也不是，陆离有和小友提过他为何会来陵渊吗？”
　　“提过。”
　　时微想起那日初见在檐下细雨中，少年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老道原身是杏花，陆离他母亲本是琅寰的十二花神官，但...”陡然提起陆离的父母，就连时微也只是在与陆离初见时听那小傻子胡言乱语时听到过。

　　道人眼中盈满了悲伤，陷入往事的情绪，那大道至简的双眸竟有潋滟水色，“但犯了大错，按琅寰新律她本就是活罪难逃，死罪难免。她用琅寰灵泽救了一个凡人，那个凡人就是陆离的父亲。”

　　“琅寰便将他们处死，陆离被赶出琅寰，按琅寰新律，被赶出琅寰之人无权使用灵物。”
　　时微想起那时陆离话语中的遗憾之意，他说被赶出琅寰的人是无法用灵石灵珠的。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一段渊源，与他的身世有关。

　　“可，这与灵犀剑和密信有什么关系？”
　　“小友，可否记得我提及的天崩？”
　　“记得，天崩后，四水便不至人间。”
　　“那其实并非是天崩，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天崩后，琅寰改旧律为新律。才会仙凡有别，陆离父亲和母亲才难逃一死，新任琅寰主急需一个巩固他地位和新律的人，而陆离母亲就是那个用来杀鸡儆猴的！”
　　道人提及现任的琅主，语气变得激烈，嘴唇紧抿住，眼圈泛红，“陆离母亲是我胞妹，她惨死！老道又如何不恨！”
　　道人周身衣袍鼓起，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抬头看天，看雷云，看新的结界，看未散的雷劫，亦看那世人口中的琅寰。
　　举目望日，唯独看不见那琅寰。
　　琅寰无动于衷。

　　“老道便带着陆离一路颠沛，那时候天崩才堪堪过去，人间大乱，生灵涂炭，妖魔出世。不能用灵物，在人间便只能用黄白之物才能活下去。我们师徒二人从一只大妖手下侥幸逃出，陆离受了很重的伤。”
　　“老道带着他徒步而行，行至东海边便遇见了这陵渊中的烛龙。”道人伸手指了指龙首阁，已从回忆中平息，徒留两个眼圈偷偷泛红。

　　“那时候他很虚弱，老道用仅剩下的灵力静水深流救了他。谁知那龙已经开了灵智，见我们师徒如此，将他身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给了我们，还给了陆离一口龙息，这才让陆离得以存活。他只托付老道将此物放入陵渊，然后替他守好这里。”老道指了指灵犀剑。

　　时微知道是剑鞘，那剑鞘静静的等在陵中，等着它的主人，再一次将它取出。
　　“您是说，这个剑鞘是烛龙所托？陵渊亦是他托付于您？”
　　“是，老道本不是琅寰中人，对天崩之事也只是道听途说，闻言每一任琅寰持剑之人所佩之剑就为灵犀。”
　　“小友第一次来陵渊，那萤虫便指向陆离，老道便怀疑你与琅寰有关。拔剑之时，老道便知道，那烛龙等的人终于来了。是你不会错的，时微小友。”
　　道人说道，便直起身来，俯首躬身跪拜在时微跟前，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礼节。

　　“拜见琅寰执剑人。”

　　时微一时听道人说至天崩，又是烛龙所托，什么琅寰执剑人，巨大的信息量让她没反应过来道人给他行了一个如此大的礼节。
　　她仓促的站起来避让一旁，不小心打落了搁置在案几上的剑，剑鞘脱落，灵剑锋芒外泄。
　　她轻轻托起道人，“道人这是何意！时微怎能受您如此大礼！就算我真的是持剑人，这些时日您待我如徒亦友，也不该受您这一拜！”

　　道人直起身来，看着那剑芒如极光般透亮，苍青色的幽绿剑芒像是冥府地火裹住漆黑的剑身，此刻显得格外神秘。

　　“老道行至陵渊后，烛龙已经龙身化境。于是便在这里与陆离安了家。”
　　“直到那一日火漆密信的封印解除，再然后就是小友你到陵渊了。灵犀归鞘，陵渊亦在，老道才算不负烛龙所托。”

　　时微拾起掉落的灵犀剑，若真如道人所言，那为何她想不起任何与烛龙有关的事情，至于琅寰执剑人的身份，她一时半会仍不能将自己联系到那给她古怪感觉的琅寰上。

　　她轻轻抚着灵犀剑的剑鞘，与纷繁复杂绘着纹路的剑身不同，这剑鞘过于质朴了些，忽略那灵犀二字，若是不曾得见琅寰持剑人的风采，当不会识得此剑。

　　时微想都没想，便将灵犀二字用法术盖住。她不喜欢这把剑。喜欢惹事不说，还不听她的话。

　　将这一切做好，时微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人:“道人，陆离他知道他父亲和母亲的事吗？”
　　“陆离被赶出琅寰时还不到三岁，识海因为过界渡河而受创，再加上大妖那一难，这孩子其实活的辛苦。我并未告诉他这些事，还望小友替我保密。”

　　道人再不复提起陆离便胡子翘起来的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像所有对待晚辈的长者，爱怜他身世凄惨，舍不得他受半点凄苦，风吹雨打他都可以迎面挡住，天塌地陷亦他来受过。
　　“苦难只留给老道我就好，只是老道怕若陵渊我守不住了，这天地之大，陆离又该何去何从。”

　　“不过好在，小友你来了。”
　　“道人，您放心，陆离是我的朋友，我会照顾好他的。”想起初识那天的小傻子，时微心中软的不像话。

　　“不过您为何说守不住这陵渊？”
　　时微透过高阁中的窗棂望去，雷云消散，永昼的天空中再也没有那铅灰色的云，只余下被灵气洗涤过一碧如洗的苍穹。

　　“烛龙化境，老道虽怀疑与琅寰的新主脱不开关系，但不敢确定。身微力小，我只能守好陵渊。”
　　道人叹了口气继续说，“但是雷劫并非冲着陵渊和烛龙而来，布阵之时，雷罚突然降下，我想应该是陵中出了什么事情。而那里只有灵犀剑鞘。”
　　“神罚之雷一直在等的其实是灵犀剑，或许该说是你——小友，灵犀剑的持剑之人。”

　　时微听完，想起在陵中所遭遇的怪事，还有那一道她为了平复心境曾挥出的那道剑气。

　　剑气裹挟着灵犀剑意，在陵中散开，这才吸引了灵犀剑鞘。

　　不管烛龙与她是什么关系，能用火漆密信和灵犀剑鞘将她引至陵渊，得知她的身份，解答她的疑惑，应该并非敌人，这一趟亦不虚此行。
　　至于那久等不至的雷罚，只在灵犀归鞘之时降下，还有那刚刚熟悉的古怪感觉和汹涌杀意并存的恶意。
　　或许琅寰才是她时微的敌人。

　　既然琅寰要陵渊消失于世，那她时微便让琅寰不立于天地！
　　八卦奇天逆阵为陵渊求一线生机，亦为她时微求一线生机！只一线，便足够了！

　　时微想到此，握住了灵犀剑，站起身来冲着阁前空地走去。
　　灵犀剑似是能猜到他主人将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兴奋的剑身嗡鸣，那灵犀二字光芒大绽。

　　时微站定，扬眉浅笑，那双在这平平无奇的素白脸上显得异常美丽的明眸也沾了几分奇异流光。
　　眼波流转，抬手拔剑，袖起而落，一气呵成！
　　灵犀剑身如芒似雪，苍青色的剑气便随着那一式剑法挥出。如游龙般尾曳着苍青流火穿过结界向着那荆棘雷劫而去。

　　这一式，叫斩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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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装杯时刻ing
陆离:师父和时微说什么悄悄话呢？
道人:男妈妈一枚吖～感谢在2023-06-08 23:11:04~2023-06-13 20:4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沧骨曜月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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