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人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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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骏看起来有些忧虑，几乎整个晚上他都保持着这种状态。林志鸿几次试图安慰他，都被徐骏一句话顶了回去。林志鸿脾气好，也不生气，他知道徐骏是在为明天花玉墨的表现担忧。两个人静默了十来分钟，徐骏深深吸了口气，率先打破了半凝固的空气:“对不起啊，我刚才态度不太好，说话没过脑子，抱歉。”
“得了，咱们打小就认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林志鸿宽慰似的坐到徐骏身边，“咋啦？担心玉墨明天表演不好？”
徐骏默认了。
“啧，你学生哪有你想的那么差劲？”林志鸿顿时笑了，“你想啊，玉墨第一次比赛的时候表现的就很好啊，这次也一定差不了。”
徐骏紧锁的眉头松了松，但始终有一抹担忧凝结在心头。林志鸿反而放心了，因为他相信，花玉墨的表现一定会打消好友的疑虑。
安静下来后，他们隐约听到花玉墨的房间传来纸被撕裂的声音和类似于长指甲的猫在木地板上行走的声音。
“玉墨在干嘛？”徐骏疑惑道
“可能是在练琴吧。”林志鸿想到了花玉墨可怜的琴谱，不禁开始为琴谱的命运担忧。
“琵琶的声音这么奇怪吗？”
“那可能是没学会新谱子吧……”
苏与杭透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片深感同情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花玉墨:“我还以为全世界只有我会在练琴练到烦的时候砸琴撕谱挠地板呢，看来全世界都一样。”
赵无眠的表情和苏与杭如出一辙:“我也是，有时候怎么都画不好会气到一画笔把画板干穿，我妈妈老说我脾气不好。”
“抱歉。”花玉墨为自己失礼的行为歉意一笑，“苏与杭也是学乐器的吗？之前好像没有听你提过。”
“嗯，我学过好多种乐器呢。”苏与杭认真地数了数，“长笛、黑管、钢琴。我最不爱学的就是钢琴，都不用上手弹，看五线谱就已经开始头晕了。”
“长笛……隋月半，你是不是也学过长笛啊？”旁边正在斗地主的仇化恩在出牌的间隙随口问道，“对三。”
梅赏枝架着腿，一看自己最小的牌能出手了赶忙出牌:“对四。”
“对八。”隋月生聚精会神地看着牌局，“别提了，我最讨厌学那个长笛了，每天下课大脑缺氧头晕眼花，肺管子都疼。对了球球，你和三妹妹不是一伙的吗？她刚刚好像是管了你的对三。”
“三妹妹！！你怎么能敌我不分啊！”仇化恩一看果然如此，已经开始急了。
“我看这不是能出去了嘛！反正我对四留着也没用。”
“你……”仇化恩对这个乖张的小妹妹无计可施，只能求助于赵无眠，“二妹妹——你管管她！”
“我怎么管？我管得了吗？”赵无眠正认认真真地给木兰景画熊猫呢，哪有工夫搭理仇化恩。
“好看好看，我也想画。”木兰景说着也拿了纸笔，兴奋又紧张地比划起来，“二姐姐，你教我画熊猫吧！”
这边赵无眠温柔地答应着，那边牌局却又吵了起来，花玉墨大概听了听，似乎是仇化恩偷偷往牌堆里塞牌被抓住了，梅赏枝努力翻牌想要把牌找出来，仇化恩一边和隋月生扭打一边挣扎着喊梅赏枝帮忙。
“玉墨，你是不是对艾琳娜有什么意见啊。”苏与杭看了吵成一团的三个孩子几眼，又收回视线，转而去看花玉墨。
纤瘦的少年坐在窗台上，略加思索后坦诚道:“太高傲的姑娘我一向不喜欢，但是艾琳娜……好像的确有高傲的资本。”
冰面上至尊的公主，冻土中孕育的女王，这样少年天才的艾琳娜当然高傲，她的荣耀和美名不分是非地支撑着她的高傲。
“确实，优秀的人一般都有点脾气。”苏与杭朝隋月生的方向努努嘴，有点无奈，“比如我师兄……”
花玉墨轻笑:“跟小时候比已经好很多啦。”
“你也好优秀的啊，但你就没那么高傲。”苏与杭坐到花玉墨身边，很真诚地羡慕着。
“可你才是紫薇星。”
“是啊……那有什么用呢？”少年被厚厚镜片遮挡的含情眼失去了光彩，“一个虚名治不好我的病，一样换不回爸爸妈妈多陪我几天。你知道的，治不好病，我绝不可能滑下去。”
花玉墨抱着琵琶，忽然笑了。这个世界多有趣呀，他梦寐以求的反而是有些人弃若敝履的，而他几乎不屑一顾的，反倒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
“话说，”花玉墨忽然想起来大家对梅赏枝和赵无眠奇怪的称呼，“为什么都叫她们二妹妹三妹妹？”
“你不知道吗？仇化恩和那俩丫头结拜了。”
“啊？？”
对花玉墨来说，选择《海蓝色人鱼梦》作为冰演的曲目之一是个挑战，毕竟在此之前他的表演重心始终是国风曲目。这次表演也是他要转型练习西方名曲的重要平台，不是比赛自然也不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所以他的选择还是比较明智的。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美人鱼作为作为演绎对象，花玉墨给出的解释是“从小就做梦想当美人鱼，结果长大了只变成了美人，所以想为小时候的自己做些什么。”
实际上，花玉墨看中的是人鱼这个素材，他知道中国的鲛人和西方的人鱼相差不大，对于他这种转型期的人来说比较容易驾驭。为了顺利转型，他认真做了准备工作。
鲛人织出的布料称作鲛绡，又叫龙纱。《魏略·西戎传》里还有鲛绡的制作方法。花玉墨上网查了查，按照书里写的方法，他估计自己还没在海里采到原材料就先凉凉了。没办法，他只能考虑代替鲛绡的可能性。
波光潋滟、质感稍硬还要像海水一样柔顺……
那不就是水光纱嘛！
这件考斯滕甚至是花玉墨嫌省队做的太难看自己跑出去找人订做的，死贵，他还缠着人家各种提要求，就是仗着花了钱别人不会把他扔出去。最后到手了还不满意，还在训练之余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设计图纸，自己动手改了几改才高高兴兴地穿上。
花玉墨穿着考斯滕照镜子时，忽然想起妈妈小时候讲的“鱼头宝石”的故事。他执着地坐在书房的梯子上翻了一下午的书，终于在《宋史》里找到了类似的东西——镂鱼鳃中骨，又称“鱼媚子”。
花玉墨一拍脑袋，那就是青鱼石了。
他真的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青鱼回来，进家门时身后粘着一长串院子里的小流浪猫。进了一楼厨房，还有小猫顺着窗边花架跳到案板边鬼鬼祟祟地去摸大青鱼的尾巴。
花玉墨笨拙地对青鱼石简单进行打磨，又扔进油里浸泡，青鱼石很快焕发出了珠宝般温润的光辉。
他那天就是趁着天黑没人穿着这身考斯滕、额前佩戴着鱼媚子跑进了冰场。雪亮的灯光之下，鱼媚子含蓄内敛的光芒堪比深海里最闪耀的鱼鳞。
半个月后，这块美丽的鱼骨沐浴在俄罗斯的灯光中，它妩媚地展现着自己的光华。海蓝色的考斯滕假裸肤开口周围被流光溢彩的晶蓝色硬制鱼鳞覆盖，臂袖下悬着蓝莹莹的水光纱，在光柱中波光粼粼，浮光跃金，毫不吝惜地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鱼媚子的光华，瞬间牵引住了在场者的视线。花玉墨第一眼却是在找摄像头，找到后，他轻笑着向摄像头挥挥手，像是在打招呼。
战云令坐在自己长春的家里，也冲电视屏幕傻乎乎地挥手。
刘诗涵着迷地紧盯花玉墨优美的身影，眼泪顺着干瘪的脸颊流了下来。
花玉墨转身奔向冰场中央，冰面在此刻化作白色的河流，在银光闪烁的冰刃下川流不息。
年幼的人鱼破水而出，在海中遥望着人类的世界。
少年右臂轻轻抬起，举过头顶，削冰团玉的手指仿佛握住了明媚的春光。花玉墨用力一蹬冰面，纤细的身体在冰面旋转一周，又敏捷地滑出几米，蓝影飘摇。
他边滑边向前伸出手臂，仿佛小人鱼想去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助滑结束，花玉墨冰刃内侧与冰面相撞，轻盈的身体被气流拖上半空，薄纱在袖间波光粼粼。
小人鱼救下了海中的王子。
小人鱼找到了巫婆。
小人鱼拥有了双脚和属于自己永不破灭的灵魂。
花玉墨体力也就算个中等水平，虽然前面的表演基本靠的是表现力和感染力，但终究超过了自由滑的时限，疲惫的绳索已经悄悄盘绕上了他的四肢。这倒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他刚刚躬身转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抻到了腰，先前受伤的位置疼得厉害。
花玉墨在乐声消失的间隙扑通一声摔到冰面上，好在他及时调整姿势，摔倒时让双膝重重磕在冰面上，强忍本能着用手环抱住肩膀，尽量表现出经过设计的样子。
救场成功是成功了，疼他也是真疼。他明显感觉到冷汗已经把考斯滕的内衬打湿了，膝盖估计是摔青了。
音乐重新响起时，花玉墨暗咬着牙以双膝为轴，在冰面旋转半周施施然起身。
膝盖的骨头发出一声悲鸣，花玉墨严重怀疑自己的膝盖能否承受住接下来的几个跳跃。但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硬上了。
冰刀锯齿于冰面一点一压，花玉墨纵身一跃，如同水中惊起的沙鸥般直扑天际。两周半带着残影的旋转过后，他终于稳稳落回冰面上，膝盖的疼痛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滑行和旋转后，他第二次做了躬身转的动作。他单腿站立，腰肢柔软地向后弯去。花玉墨没有单手提刀，而是将右臂向后舒展开，波光粼粼的纱绡映衬着雪白的肌肤，让他看起来仿若八音盒上的人偶，精致而动人。
膝盖的疼痛还在加剧，花玉墨却不管不顾，衔接上一串漂亮的连跳——3T＋2A。最后一跳落地时还真是出了瑕疵，全靠着腿部力量稳住重心，结果疼得险些第二次跪到地上。
花玉墨趁着滑行略微缓了一口气，随后垂下双臂，手指轻轻搭上右侧冰刀，腰肢下弯，右脚冰刀拉到头顶，身体呈现出标准的水滴状。
浸泡在想象中海水的现场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发出了惊呼。
最后一幕，蓝衣少年如同扑花的蝴蝶一般，轻柔地旋转两周，随即压低重心，极速滑行一段后右腿为轴，膝关节落在冰面，左腿侧蹬，身体柔顺地低俯，左手抚上冰面，右臂向后高高扬起，左手指尖顺力向前推去。
以第一排观众为圆心，现场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
少年拂去额前汗水，礼貌地向两侧看台行礼致意。
花玉墨一蹬冰面，纤巧的身形翩若惊鸿，飞速滑向挡板。迎接他的是徐骏笑眯眯的脸和一群纵情欢笑的伙伴们。仇化恩第一个扑上来，一双小狗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激动地一把抱住花玉墨:“玉墨你太厉害了！快教教我怎么才能做到那么强的表现力！？”
“去去去去！”没抢过仇化恩的隋月生像赶苍蝇一样把仇化恩赶走，转向花玉墨时，桃花眼中的波光浮现出讨好的笑容，“玉墨，我以后再不叫你弟弟了，改叫师傅。收了我吧师傅！”
花玉墨哭笑不得地捂住脸，第一次对隋月生没有了嫉妒。
梅赏枝和赵无眠看着自家结拜哥哥这不值钱的样儿那叫一个气，上去赶紧把人拖走别添乱。苏与杭也凑过来，关切地暗暗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向花玉墨投去连镜片都挡不住的关切目光。花玉墨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心底控制不住地涌起了几分暖意。
木兰景着迷又好奇地盯着花玉墨额前温润如玉的鱼媚子，想伸手触碰又不敢。最终，女孩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师兄我能看看你头上这个东西吗？”
花玉墨顺从地取下鱼媚子，将它放在木兰景的手心。梅赏枝和赵无眠也凑过来，三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到哪里能买到这么漂亮的饰品。
他回头看向冰面，美丽的人鱼似乎还在翩翩起舞。
裙裾飞扬，双腿妖娆。
然后化作泡沫，在第一缕阳光中消逝。
最终，人类的灵魂升入天国，不死不灭。
在最初的故事中，人鱼所追求的，从不是虚无缥缈的爱情，而是一个永生不死的魂灵。
花玉墨收回目光，疼痛被抛之脑后，他迫不及待地想去问问他的教练和观众，今天的表演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4.人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