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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宫锁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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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果然卸下怒气,“罢了,没耽误大典就是将功抵过,昭仪聪慧世人皆知,算你无功无过,继续前进。”
“诺。”太仆擦擦额头的汗水,叫声答应。
梁昭仪面如静水,坦然起身,“陛下,妾身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大典在即,妾身不好多在陛下车中停留,为陛下排忧解难是本心,如今烦闷已除,妾身告退。”
“去吧,也辛苦你了。”
徽源略微施礼,离开了。
车马前进之前,昭仪就回到了自己的车马中,这让姝娈有些诧异。
“姑母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我应该呆多久?”徽源姑母笑笑。
“陛下不应该留您继续前进吗?”
“是我自己出来了。”
姝娈不解:“为何?”
徽源缓缓开口:“此行是国家大典,国事为重,陛下绝不会留心儿女私情,我若停留太久,即使我什么都不做在外人看来都是祸国殃民的作为,因此,早些出来,既不会留有口舌,也给陛下解了愁闷,我也不至于拘谨。”
“一箭……三雕?”姝娈想了想,得出一个擦边的结论。
徽源摇摇头,“宫中行事,不用太过于讲求一箭几雕,只要不留有把柄就好。”
姝娈若有所思点点头,乱世之中,应居安思危,步履翼翼。
祭祀大典,圆丘。
天坛之上,祭礼已成,万民所求,天选福祉,夕牲祼神,进熟燔燎,八礼集成,鷩冕终献。
何珘正坐主位,宫妃陪同。
姝娈不易露脸,和辛蓿在从仆人群中等待大礼结束。她远远看见雍容华贵的皇后今日穿着朴素质实,于是揪了揪辛蓿的衣袖,“辛蓿姐姐,皇后娘娘今日怎么素衣示人?”
辛蓿悄声解释:“你姑母把自己准备的华服赠予皇后,大典的本意是为百姓祈福,为国运祈福,穿着质朴更显示出诚意所在,而且你看上面,皇后质朴,陛下尊贵,主子素静,比起来旁边的庸脂俗粉,咱们才是宫中主流,虽然我们不知是谁给金丝动了手脚,但这样一来,皇后定不是谋害之人,谋害之人必定在庸脂俗粉之中。”
姝娈心里一震,“确实如此,姑母也避开了华服受损的危难。”
“一箭双雕?”
辛蓿小声调笑:“你这孩子,今天就在问几雕几雕的,宫中的事儿,慢慢学。”
大典礼毕,何珘注意到了皇后的华服。
“皇后的华服今日有些不同啊。”
皇后顺着何珘的话回答:“陛下有心了,今日大典是为国运百姓祈福,为国泰民安做法,臣妾将雍容的华服换成了质朴的衣服以表诚心,天神若是有眼,看到我们为了布衣之族甘愿行千里路,放下身段,诚心感动天地,今年必将国运齐天。”
皇帝被皇后一番言论感动,他拉起来皇后的双手说:“皇后劳心劳力,还体恤万民,真是德之配位啊。”
“陛下过誉。”
当然了,皇后没有提及昭仪,她看到陛下的欣慰笑容,心里暗夸昭仪的蕙质兰心和运筹帷幄的心力,不免觉得她帮了自己一把。
不远处的徽源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吧,现在是一箭三雕。”辛蓿用臂肘戳戳姝娈的胳膊,“看到了吗?”
“姑母得到了皇后的感激,躲开了他人的谋害,还排除了皇后的嫌疑,对吗?”姝娈年纪虽小,但心里如同明镜。
“你姑母才有国母风范,可惜了。”
徽源冷色道:“大逆不道的话少说,谨言慎行才是。”
“诺。”
姝娈眼睛里逐渐泛起光芒,她好像看懂了自己的姑母,又好像被她的淡泊蒙蔽了双眼,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姝娈在心里留下一个疑问的种子,种子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流淌发芽开花。
又过几日,清晨,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辛蓿走进姝娈的房间里,叫醒了她。
“姑娘,醒醒吧,娘娘有请。”
姝娈慢吞吞爬起来,她一脸迷茫地看着辛蓿,“姑母?请我?”
辛蓿吩咐下人给她拿过来新衣服,又和她说道:“姑娘,进宫也不是仅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总要有一技之长,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你说对吗?”
“姑母要教给我东西?”姝娈眼睛一亮,光着脚从榻上跳下。
“你小心啊姑娘!”辛蓿给她穿上鞋子,“还是个丫头姑娘呢,娘娘如今算你半个母亲,要好好和她学习为人处世,贤良淑德。”
姝娈嘴角和月牙一般翘,“诺。”
天蒙蒙亮,徽源已经在书房等姝娈了。
姝娈半只脚踏进房门,徽源的声音便出:“洗漱穿衣要用一个时辰吗?”
“回禀姑母,娈儿从未如此早起,行动是慢了些,将来不会了。”
“哥哥在时,从未给你请过夫子?从未上过早课?”
姝娈虚汗一出:“父亲请过夫子,但是那时的我仗着父亲宠爱,母亲疼惜,夫子来上课也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徽源摇摇头,“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你要谨记宫中的日子不好过,你要多学多做。”
“姑母教诲深重,娈儿记下了。”
辛蓿命人搬来一把古琴,品质上乘,雕琢白玉金丝,琴身优美,共有七弦,弦弦雅音。
“你来。”徽源把姝娈拉到古琴旁,“给我弹两首乐曲,我听听你的天赋。”
姝娈轻坐古琴旁,衣裙垂落,天真清秀,玉白的手指拨弄琴弦,声音悠长悦耳,辛蓿暗暗赞叹不已。
“姑母,您看如何?”她饶有自信,扶平琴音。
徽源淡然一笑:“不错,你可否给我讲讲琴律?”
姝娈张口便来:“古琴初为五弦,周文王囚于羑里思念爱子伯邑考,加一弦,是为文弦,武王伐纣再添一弦,是为武弦,琴上取音有散、按、泛三法,散声是为空弦音,按音为实音,左手按弦、右手弹奏奏音,泛声为左手指当徽位处虚触琴弦、右手弹奏促使琴弦发生分段振动,因而生出的泛音。”
“文武二弦本是传说,孔子复礼乐,将这古琴也列为其一,为的是用古琴诉说文人墨客的心肠所思。”
姝娈不解:“姑母,您问我这个做什么?”
徽源解释:“学琴,琴理不通,乐律不知,学来有何用?不如在榻上睡大觉。”
辛蓿夸赞姝娈的琴技出奇的好,“娘娘,恕奴直言,姑娘的琴技单单我听就非同寻常,不是普通人家琴师教出来的孩子。”
姝娈回想起曾经琴师日日上门教学的那段日子,父亲素日里的慈眉善目瞬间严苛起来,非要让她练到手指发红才肯罢休。
“女子不学艺,不学女红,身上只有顽皮的性子,为父怎么能放心你嫁入他门,将来在夫家两只眼睛干瞪着,羞不羞?”
父亲佯装生气,攥紧一只竹板就要敲她的屁股。
姝娈哭声连连,开始求饶:“父亲!您总是让我弹弹弹,琴律就那么多,我弹了个遍有什么意思!”
“弹琴不是让你学曲,是让你动心忍性,增益其所耐力,你以为让你跟教坊女子一般,陪人耍乐子的?”梁朗一声比一声高,惹得梁母频频皱眉。
梁母抢下竹板:“你呀,做父亲没个父亲的样子,和女儿说话如此粗暴,又不是朝堂之争,何至于此。”
梁朗扭头气鼓鼓地暗骂:“不是你惯着她,她能一个月才学会三首曲子,虚度光阴啊,虚度光阴!”
姝娈抱住母亲的手臂撒娇:“母亲,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父亲不学琴律,怎能知其中苦痛,大丈夫的狭隘想法。”
“大丈夫不学琴律,学兵家法事也不容易,女子才德要兼备,你父亲看你不愿读书,才严格要求你练琴,若是你愿意好好读书,他就不强求你练琴了。”梁母把竹板扔在脚边,对女儿温声细语道。
“女子练琴为嫁人吗?女子读书就是为了嫁人吗?父亲明摆着想让我嫁与贵胄豪门,他好能借机攀附。”姝娈嘴里还是不放过父亲,好像父亲平时里的温柔宠爱在今日化作了一滩水蒸发掉了。
梁母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什么话,若是你父亲是这样的人,早就给你寻了亲家,还为你操心课业吗?男子女子各有苦楚,你父亲就是想让你在未来的路上端正自己,腹有诗书,琴艺高超,好儿郎才愿靠近你,即使无儿郎,你也是闺中佳丽,别人不敢妄待。”
一霎时,姝娈回到景卢宫中,周围环境变换,竟然多了一分落寞。
辛蓿问她:“刚才娘娘问你,你有什么夙愿?”
“我……”
“不妨大胆一些说出来。”
“我……”
“是没有?”
“我……”
徽源摆摆手,“年纪尚小,你别催她。”
姝娈想了想,说:“姑母,我想一身才学,做一个遗世独立的女子。”
“冷冷清清,无依无靠?”
“处事之中,越冗杂越有葬身的危难,不如遗世独立,避开那些心思复杂的人,随遇而安。”
辛蓿脸色不太好看:“小小年纪,就有了避世的念头,是个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