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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眼镜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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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剧场里,何处枝在和真真假假几个申有时对峙过之后,终于在只言片语中确认,那个在旷野的正中央办公的人,确确实实是申有时没错。
在那里,在争吵中,他们认清了一个事实。
如果在空白剧场里,他们这样多年的朋友,也认不出彼此的脸,以至于发生背叛、抛弃、争吵的行为。
同样的,其他半熟不熟的人,他们也不可能认得出来。
他们之间短暂的隔阂,错不在何处枝,也不在申有时,而是错在有人捂住了他们的眼睛。
那么,是谁的手呢?是谁在离间他们呢?
就在那时,何处枝记起了几个剧场里那双炽热的眼睛。
是林梦雨吗?
她微张开嘴不出声地问。
申有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脑袋不清醒地说着“旷野里全是人”和“影后”之类的胡话。
可何处枝懂了,那是在提醒她,他们在空白剧场里,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一切都可能在话剧厅和巨幕厅原封不动的呈现出来。
他们需要提防,不管他们是不是主角,不管象征着镜头的画面有没有切到他们这里。
他们都需要谨慎。
那时,他们达成的共识,是林梦雨和裘钟这两个人只是在胡闹,在捉弄他们。
于是,当裘钟和申有时滚作一团的时候,何处枝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那是她最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自己的大意,让申有时掉入了裘钟的陷阱,再也没能醒来。
何处枝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无底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明明之前旷野上全是平整的土地,连个浅坑都没有。
但这个细节,早已不在何处枝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因为不久后,她就发现了更隐秘的信息。
申有时出事后的第一个早上,何处枝经历过很多次的解离,她一度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所听所见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又或是剧场。
她在辨别事物的本质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注意力,以至于她一度昏厥。
可那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直到她发现了申有时眼镜的秘密。
那副申有时宝贝得不得了的眼镜,那副何处枝抢夺多次、也不曾将它从申有时脸上摘下来的眼镜,可在最后一次空白剧场时,申有时竟然主动提到可以把眼镜借给她戴戴,何处枝本来以为那只是申有时善心大发。
可是当她慌乱中将他的眼镜戴上遮住自己红肿的眼睛时,她不知道触碰到了哪个机关,两个薄薄的眼镜片上,画面如洪水一般涌来。
她应接不暇。
申有时的眼镜,是一个微型摄像头,想必又是公司研制的、便于他出外勤收集视频素材的工具。
可是他完全将它用于了记录何处枝的剧场之旅上。
从与林梦雨结盟起,至他最后一次空白剧场止,他贯穿始终。
何处枝突然就明白了申有时为什么执着于每一场她的演出,他都要掺和一下子。
他是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啊……
镜片上的小小画面流转到他们三个人为了解救裘钟,而集结在空白剧场的火车上的那次。
何处枝甚至想象得到,申有时坐在巨幕厅的座椅上,双眼轻合,精神已经飘进了空白剧场,而身体则歪斜在座椅上极力支撑的样子。
她看到镜片里,同样歪斜的乌泱泱的观众脑袋上面,故事的情节正在大屏幕上徐徐展开。
不知不觉中,何处枝就又重温了一遍当时的剧情。
只不过这一次,是以观众的视角。
急不可耐地光影在眼镜上飘忽而过,何处枝却发现了一个短暂却突兀的画面。
她将视频倒了回去,暂停在了火车剧场闭幕时,大屏幕上出现的最后一帧画面上。
那是一家便利店的内部视角,整齐摆放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右侧的玻璃橱窗,和一闪而过的角落里的柜台。
那是收银台的视角。
那是裘钟的视角!
何处枝可以说服自己说,在她成为空白剧场冉冉升起的新星以前,裘钟都是那里当之无愧的男一号,他就像是活在楚门的世界一样,独占着所有观众的注意力。
故事的主线放在他那里完全正常。
可是,空白剧场即是人的精神活动在画面上的演绎,人,是主角,是一切剧情的中心。
那么,大屏幕上又怎么会出现一帧摒除了所有演员、且与剧情毫无关联的画面呢?
而且这一帧画面的视角归属,是如此的清晰。
那一幕空白剧场里的演员里面,只有裘钟有站在收银台里侧往外看的权利。
何处枝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整个空白剧场的背景画面,都是裘钟一个人精神世界。
他是那个世界的主宰。
而其他演员,不过是在他构建出来的世界里扮演各自的角色罢了。
裘钟,他是一切的源头吗?
何处枝开始回忆起有关他的一切。
裘钟和其他所有的演员都不一样,他不需要沉睡,他甚至可以身体在便利店打工,而精神却在空白剧场里畅游。
而其他人,当他们的精神在空白剧场时,身体是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
裘钟,他不一样。
何处枝不经想起来,他们刚认识那会儿,裘钟就能准确地说出她生气的时候爱吃冰消气。
当时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和巧合罢了。
可是现在,何处枝不再这么认为。
她回忆他们相处的种种细节,可从未在裘钟身上发现同样的习惯,甚至林梦雨,也没有这样的习惯。
这只能是一场预谋。
在何处枝频繁前往便利店观察“电击男”的时候,她就已经处于被观察的位置了。
只不过,一明一暗,而他的意图足够隐蔽。
当时的何处枝轻信了他的话。
直到这时,裘钟的狼人身份才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他并不单纯。
长久的沉默如烟如雾一般,在何处枝和万池白的身边缠绕。
万池白依旧坐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躯折成庞大的一团,像一只松狮一样守在何处枝身边。
何处枝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悲凉。
他可能和她一样,也是出卖了什么,换得一寝安睡罢了。
何处枝记得,魁梧的他,也有双腿被人打得只能挪动的时候。
她一直以为,像万池白这样的人,身上顶多只会留一些小伤口,就像初次见面她偷袭后,在他脖颈上留下的划痕一般。
除此之外,何处枝不相信能有人制服得了他。
如果有,那一定不是武力上的压制,而只能是权利上的倾轧。
何处枝移开目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啊我想起来,你老板刚说让你给他送瓶水。”
巨大的松狮站了起来,被骗的小狗愣在原地。
她不忍心利用他。
可她还是设计了他。
从万池白站起来的动作起,他就在无声中承认了,他的老板,小卓的老板,支配他们的木偶师,就在今天的典礼上,在观众席上,甚至就在何处枝身边。
“对不起。”她说。
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