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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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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看海底世界吗?”
听到这个小要求,水君大方地一挥衣袖,面前造景的瀑布,忽然凝结成冰,裂成无数冰晶,如发着光的颗粒散在空中,背后光秃秃的石壁裸露出来,它逐渐光洁,平整似镜面,登时一座只为我开放的水族馆显现在眼前,鲜艳的珊瑚如团团花簇,鱼尾迤逦摇摆,壮观的深蓝世界,但我又忍不住想,站在科学的角度,这个深度的海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不该如此明亮。
他见我看得入神,不愿打扰,轻声说:“在你来之前你师傅便给本君来过信了,他要你来,是想送个功劳给你,此番铺垫,想来是要对你委以重任,本君也答应了他会关照一二……”
“这本该是一趟四平八稳的出使,回去后你只等着封赏便好……”
“但谁知你本事这么大,竟差点给自己折腾死,着实让本君始料未及。”
说到后面,隐隐有责备的意味。
我心说那能怪我吗,你早点现身啥事没有,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怪起我了。
可能是我无意中翻了白眼,他解释说:“阿怜他……顽劣了一些,本君替他向你道歉,说起来这其实也是本君的错,当年我们还在母亲肚子里,出于本能,本君抢走了他的那一份滋养,长到百岁,阿怜才睁开眼睛,母亲本以为这个孩子不行了,已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活了过来,故此才起名‘怜’。”
“但阿怜胎中不足,睁眼后仍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哭不闹,好似也没有情感,没有神识,盯着一个地方呆看,像一副在喘着气的空壳,久而久之,母亲对他失去了耐心,自然也没有多少关爱……”
“本君抢走了他的神灵滋养,又再一次从他那里抢走了母亲,实在是于他有愧,所以长大后,他做的许多事,本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会成今天这样,都是本君纵容的结果,还望你能体谅。”
竟向我微微颔首。
要这么说,哪个变态没点苦衷?但也不是每个人都选择伤害他人。
但君王屈尊降贵,我岂能不知好歹,连忙说:“水君言重了!真是折煞小仙了啊!”
“顾念手足亲情,正说明水君乃至情至性之人,云筱钦佩!世间难有两全之事,更鲜少有人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寻常之人遇到水君的情境,恐怕早都抛弃手足,将他与过往一同封存,唯有品格高尚之人,才会反省自身,勇于面对与担当,也只有这样的气量才配当得君王,南海有您,实在是南海之幸。”
孟翊君那个样子,也是怕有人忌惮吧,毕竟是双胞胎,谁为君,谁为臣,这事本身就挺暧昧的。如果孟翊君不羸弱贪欢,而是英识睿断,你还能这样纵容他吗?
想起正事,我恭敬道:“君上借我之手,放琼华神女离去,这件事小仙不会向上禀报,小仙看到的是南海疲弱,内乱将起。”
“但君上也知,这世上不可能是我不犯人,人便不犯我了,不然万事何来的开端?大势不可挡,南海难以独善其身,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小仙还是请君上站一站队……”
“其实,有时候站队也未必就要出兵……”说着,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微布”捧过去,“这是两张中的一张,另一张小仙会带回去交给师傅,单线联系,内容只有你们二人知晓,如果魔君那边有什么动静,还望君上能不吝相告。”
阳奉阴违,当间谍帮忙传递假消息给对方,有时候能赶得上千军万马,我将“微布”的功能一一介绍,只是不知道上神们发一次信息,会不会直接把我抽干。
他不接,问我说:“如果没有琼华神女的事,你原本打算如何应对上面交待的差事?”
“啊?”
“在本君面前还要装吗,你不会是毫无准备,那天就算本君不带你出来,你也出得来,对不对?”
我终于明白银练那句“本尊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了,暗骂一句都是老狐狸,水君和战神早都勾兑好了,让我来走个流程罢了,我却绞尽脑汁,还差点坑死我自己——为什么不早说!嘴不用可以捐!
的确,当时如果他没有现身,我手里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主动投诚,答应孟翊君回天宫当卧底,但我未必能说服他。中策是召唤战神,让他降神于南海,但十有八九会失败,“微布”收发不了信息时,我们已经与世隔绝了,最后兜底的下策,自然是解下金铃,解放“千蛛情丝,大家玉石俱焚,从此我神智不清当玩偶,你们则因果错乱,一个个沦为“千蛛情丝”的提线木偶。
叹了口气,我把“微布”收回袖口,又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外形像金色飞贼的东西。
“君上请看,时间太紧了,还只是半成品,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后招。它叫‘声纳’,两侧翅膀高频扇动时会产生一种凡人听不到的高频率声波,大部分海洋生物会受到影响,轻则不孕不育,重则物种灭绝……”
“但做出来之后我从来没有试过,而且南海并非凡间,此等凡间俗物,多半对南海的万千生灵是没有用的……君上?”
忽然他用神力将金色飞贼托起,穿过透明石壁,送入眼前那片蓝世界。
意思是要试上一试,我没办法,一个响指打开开关,只见悠哉曼舞的鱼群刷地一下,四散逃窜。
我装出大惊失色,赶忙说:“同样的东西还有100个,小仙愿将此物赠与水君,望它能在水域各主叛乱的时候助水君一臂之力。”
这100个我到底能不能拿得出来,不重要。
对这句话正确的解读是:
一、我原本可是打算把这100个全撒在南海的。
二、天宫能用它来对付你的敌人,也就能用来对付你。
而且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神君做出来的样机,要是出自上神之手,威力恐怕更是惊人。
或者根本不需要“声纳”真的有用,天宫在研究专门克制南海的武器——光凭这一个信号,就足够他晚上睡不着觉的了。
水君等一众神仙自然不怕,但鱼虾这样的微小生物不也是他的子民吗,放任不管,破坏了海洋内部的生态环境,最后也会反噬到他们这些居住在此的真神。
说“献宝”只是好听点罢了,水君自然明白我是在威胁他,眼睛斜睨过来,打趣说:“你一个小丫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想的办法竟是要与本君动武?”
我告饶道:“小仙也不知会这样……但六界之中,确实属南海的生态环境……最为吃亏,怕光怕声,几乎什么污染都怕,对温度变化更是敏感,海水温度每升高一度,就伴随着几百个物种灭绝。”
我的意思是:你们南海这带病带伤的,就别瞎掺合人家神仙打架了,能苟就苟吧。
说着一指远处那片红彤彤的珊瑚说:“如果君上不信,大可以将小仙手上的暖炉放过去,只要一个昼夜,珊瑚便会白化,再有一天,彻底枯死……”
在他的目光下渐渐息声。
他笑着问我:“这就是你说的你什么也没准备?”
我摆出个苦瓜脸,表示我也很无奈,解释说没想真用,只是在谈判中提一嘴而已,地球是我家,保护海洋环境,人人有责,他说:“罢了,谁叫你是那个人的弟子,一脉相承,像也是应该的。”
三句不离银练,这时我已经知道他俩交情匪浅了,甚至有点基……刚刚我的话确实犯上,句句当诛,作为补救,我讨好他说:“师傅也一直都惦记着君上,临行时让我把这个送给您。”
他看到我摊开掌心,里面是那颗战神送我的黑珍珠,这也是我身上唯一一件与战神有关的物件,别的我也拿不出了,阮师兄说这是男子从义乌批发哄情人用的小玩意。
礼轻了些,有些拿不出手,但却是战神亲自碰过摸过的,绝对是开了光的,货真价实,说不定上面还留着他的余温,聊胜于无……
水君您就拿去,一解相思之……互寄遥思吧!
男人抬起眼睛,风雨欲来地说:“这是本君送他的。”
“……对,师傅让我将此物带来,就是想让我问一问水君,可还记得当年送他东西的情谊,这么多年,师傅一直都随身带着,水君是否也是一样,像他惦念你这样惦念他?”
说完,我在心里擦擦汗,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南海珊瑚礁里生活着一种罕见的贝类,只有它们能孕育出珍贵的黑色珍珠——我此时才回忆起银练的话!原来他早就告诉过我珍珠来自南海!
他忽然笑起来,仿佛释然了,说:“你果然很像他,从来不会因骗了人心虚脸红,反倒会想方法遮掩,难怪他将‘惊鸿’给了你……”
水君思绪飘远,想当初地说:“他曾有过六柄剑,其中竞天一剑,气势恢宏,断碧霄,主沉浮,是不得不拿起之剑。而‘惊鸿’普普通通,无甚来历,却是他选中的第一柄剑,就和他人一样……”
这样感怀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就如他那个人一样,惊鸿一瞥便印在心间,再难忘记。
“但你也不像他,遇到琼华神女的事,他想管也不会管,在他心里,总是在做着很多取舍……你师傅是个可怜的人,多陪陪他吧。”
手伸过来,将我要给他的“微布”接了过去。
***
才一走进厅堂就仇人见面,气氛剑拔弩张,我向水君行礼,他不屑一顾,我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孟翊君。
“都坐吧。”水君杉杉来迟,明天我和兰亭就要启程回天宫了,最后一晚把我们聚在一起,有点说和的意思。
座位的安排也是考虑过的,我的左手边是水君,右手边是兰亭,对面才是墨桓和墨怜两兄弟,水君也怕我们真掐起来,他护着哪边都不合适,当然了,要真打起来,肯定还是护着最不能打的那一个。
孟翊君早不是初见时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看着我冷冷发笑,难听的话刚要出口,水君就让他闭上嘴,没想到他还恨上我了,简直是恶人先告状。
墨桓温润儒雅,倒是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兄长样,敬了我一杯酒,我哎呦一声,笑道:“您的酒我可不敢喝啊,这样的美酒,喝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杯啊!”
气氛僵住,墨桓放下杯子,酝酿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笑容,解释说:“芳慈早年受了刺激,有时不是太清醒,如果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云长使切勿见怪。”
全推到自己那个“负气回娘家”实际上与人私奔的媳妇身上,意思这全都是误会,造谣。
我也迎上一张笑脸,说:“这是自然,兄长疼爱弟弟,天经地义,什么叫您把孟翊君按在身下疼爱,避开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疼爱还分是哪种疼爱吗?云筱都听不懂夫人在说什么,定不会信她那些胡话的。”
以为不把话说破我就不能挤兑你了吗?听罢,墨桓脸色难看,隐而不发,孟翊君冷笑一声,奚落说:“兄长,我说什么来着,云长使人不可貌相,你还不信。”
“阿怜,云长使明日就走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也不能全靠水君一个人撑着,兰亭适时出面解围,叫我注意与上神说话的语气,我叫道:“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
见我情绪逐渐失控,兰亭果断让我闭嘴,威胁说要再留我“多住几日”,双方默契地管好自家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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