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今天脑补了没》易风承辞

3、第 3 章

　　“这脉象……”杜神医捋了一把自己的长胡须，两指搭在晏施桀腕上，“少庄主，老夫再切一会儿。”
　　晏施桀心中好笑，点头道：“老先生请便。”
　　这借尸还魂本就是奇象，自己这死相忽萌生气，更是诡闻。

　　炉火正旺，暖意融融的浔靖轩内，晏施桀青衣轻裘，悠然坐于席上。
　　他完美继承了晏河卿与宜欣公主的品貌仪态，鹤骨松姿，丰神如玉，一双略显凉薄的丹凤眼深邃明澈，仿佛心无旁骛，却又无一丝尘埃可入眼下。
　　轰然碾过的十年岁月再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倒多了一分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独特魅力，举手投足间，雪色烛灯下，就是一副流传千古的风流画卷。

　　“我儿这般仪态，以后不知得迷倒多少姑娘，”宜欣摇摇头，抚掌笑叹：“定要嘱风挽将你看紧一些。”
　　“母亲何出此言？”晏施桀无奈道：“虽有幼时情谊，毕竟我与风姑娘已多年未见，若她本无心与我联姻，我宿晏山庄如此作态，反倒会生出嫌隙。”

　　前世晏施桀无心婚嫁之事，蔺风挽囿于父辈婚约，一直陪他耽搁到了花信之年。好不容易定下婚期，又莫名重来这一世，也不知道前世怎么样了。
　　一则两人成婚名正言顺，乃宿晏山庄众愿所归，二则父母大仇未报，古真尚游走于中原，晏施桀哪有心力去谈情说爱？倒不如做一对形式夫妻。

　　现在想想，蔺风挽也是一朝郡主，怎能受这种委屈？倒不如还她一个潇洒自由身，自主姻缘。
　　他以己度人，以蔺风挽的洒脱自在的性子，也不见得会困于小女儿情事吧。

　　“好好好，不说这个。”宜欣看透了自家儿子不解风情的本性，年纪尚轻也懒得劝他，便回过神，问那诊了半天的老神医：“杜神医，如何啊？”
　　“奇了，”杜千章收回脉枕，拱了拱手：“想必再如何诊断也不会改变脉象，老夫就说结果吧。”
　　“愿闻其详。”晏施桀道。

　　“少庄主体内，自心脉处有一股微弱的生机，如丝如缕，将断未断。”杜千章斟酌着道：“老夫行医近七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情形。”
　　“一身生死系于一缕生机？”宜欣忍不住紧张皱眉，抓紧了手中丝帕。

　　“夫人不必忧心，此生机虽微弱，却如朝阳勃发，生生不息。依老夫推断，少庄主再将养个一旬半月，自会苏醒，可少庄主今日就醒了？老夫的困惑正在于此。”
　　“桀心念双亲为我忧惧，况且魔教未除，不宜耽搁。”晏施桀嘴里说的好听，心里却明白多半是因为那奇怪的重生，转口道：“杜老先生，母亲为我憔悴多日，不若也看看？”

　　杜千章虽有神医之名，却没有乖张的性子，医者仁心，自然没有不允的，便重拿出脉枕垫在宜欣腕下，以轻纱相隔，搭在她腕上。
　　俄而讶异地抬头看宜欣，收回手说：“是喜脉。”
　　“什么？”宜欣惊呆了，只觉心跳都加速了几分。

　　宜欣摸着自己的手腕无意识地滑动，她不懂医理，只靠这动作平复心情罢了。
　　晏施桀早有预感，前世他母亲便是差不多这时候怀了身孕，也难免心中一喜，可恨……当时魔教趁虚而入，宜欣连次子一面都未见上。
　　“恭贺母亲，”晏施桀掩去眸中的杀机，惊喜地笑了笑：“没想到我也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可是我这样大年纪……”宜欣不安道，却纠结得像个小姑娘，低声道：“……我问问卿卿……”
　　“夫人这胎怕是有些凶险。”杜千章抚须道，顿时给宜欣泼了一盆凉水。

　　“虽有些冒昧，”晏施桀起身，向杜千章低头行了一礼：“可否请神医在山庄多住一段时间，为我娘调理一下身体。”
　　杜千章虽古稀之年，却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迟疑了一下方才答应：“少庄主的病症老夫百思不得其解，若你愿让我研究观察，老夫少不得就得在宿晏山庄常住了。”
　　“求之不得。”晏施桀道。

　　“我为夫人写张调养的方子。”随侍旁边的侍女连忙取来纸笔，杜千章行云流水地写了一页：“早晚各一次，至于少庄主……”
　　杜千章仔细看了看晏施桀的面色，欣慰道：“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①少庄主已无大碍，只是仍需好生将养，原本该再沉眠半月休养生息，如今既苏醒了，也要多歇息。”
　　“自然。”

　　晏施桀想到前世他恢复神志的日子，也不得不暗叹果然是游侠神医了。
　　又心里思忖，他提前醒来是重生带来的变数，若没有重生，也就和前世一样半月后苏醒，蔺风挽只是凑巧遇上他醒来。

　　如果真是如此，救他性命的是谁？
　　古真族的至毒尸蟾香，别名“无可解”，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就过去？
　　*
　　晏施桀斜靠在坐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册，却非经史子集春秋兵法，而是闲书。
　　这是在遵医嘱：静养。

　　消失多时的锦瑟掀帘而入，身侧还跟着一位黑甲蒙面的黑衣人。
　　“属下逆寒拜见少主。”
　　晏施桀应声抬头，“副阁主怎么有空来了？”

　　四方影阁副阁主逆寒，处事低调，波澜不惊，前世为他不动声色化解了不少难题。
　　按道理说影阁副阁主不该和少主太接触，但晏河卿沉迷闭关无心琐事，影阁的日常行动都是阁主自行安排，遇到与山庄交接的事务或接山庄任务时只好同少主和夫人交代。
　　逆寒没言语，而是让锦瑟给晏施桀转交一块铁牌。

　　正面是一只火红色展翅欲飞的朱雀神鸟，形态勾勒出一个极具意蕴的“南”字，背面则刻“十四”。
　　晏施桀心头一跳。

　　“禀少主，您要找的‘南十四’，朱雀堂内并无此人，这是上一个南十四殉职后所留。”

　　影阁的影卫起初只有序号，上一个死了，下一个接上来，只有入得主人眼，或在影阁有些地位的影卫才能拥有独立于外的名字，前世南十四两者皆在，是晏施桀觉得南十四念起来好听，兼之习惯如此称呼，一直不曾赐名。
　　在四方影阁之前是四方炉，恰似炼器的炉鼎，是四方影阁专门培养影卫的地方。每年冬末最深寒时节开放一次，有资格出来的人可做影卫，能力不足的继续关着。

　　犹如炼器，能从四方炉中出来的皆非凡铁。
　　晏施桀这才想起，他的南十四就是这一年的冬末新鲜出炉，十五岁的小年纪简直不像个影卫。

　　“是我想错了，”晏施桀扶额，“逆寒，你掌管四方影阁，可知道一个少年。”
　　晏施桀描绘桑尘的样貌：“身高七尺三寸，体形比一般少年单薄，桃花眼卧蚕眉……紫瞳。”
　　旁边的锦瑟讶异地捂了捂嘴，这是什么人，为什么少主连身高体形都记这么清楚？

　　好在逆寒不仅记得此人，他还深有印象：“少主，此人难成影卫，不该放在身边。”
　　“哦？”晏施桀挑了挑眉，竟还有人能未卜先知，现在就预判了将来的背叛？

　　“你以为他如何。”晏施桀问。
　　逆寒沉声道：“天资有余，忠心不足。”

　　“属下看过他的档案，十二岁入四方炉，三年时间，已获准出来的资格，如此天资，属下生平仅见。”
　　这资质恐怖到什么程度呢？历史上曾有一届宿晏山庄的庄主为培养一个心狠手辣实力高绝的继承者，狠心把儿子丢进四方炉，五年才爬出来。

　　修炼之道，怎可一蹴而就？谁不是数十年苦修，方成大器。
　　有如此天资，谁会甘心做一个小小影卫。

　　晏施桀自然清楚南十四的天赋如何，他好奇的是：“怎看出他忠心不足？”
　　“一则，在四方炉历练不仅习得影卫的本领，也灌输忠诚的信念，短短三年，效果不显。”
　　“二则，此人于七日前出逃，至今未归。”

　　晏施桀缓缓放下手中书册。
　　他不清楚前世有没有这件事。
　　他中蛊昏迷了一整月，南十四是七日前出逃的，若他在未来半月前回来，晏施桀就能完全不知情。
　　他对南十四向来信任，无事也不会去翻属下的档案册子。
　　屋内的气氛略略紧绷。

　　“既有天资，且无忠诚，此等人物，恐会成为祸患。”逆寒屈膝跪下，沉声道。
　　晏施桀垂眸，食指轻敲桌面。现在的逆寒就有这样的顾虑，为何前世却任他独宠南十四呢？晏施桀不欲多想这样无聊的问题，只胸腔中升起一团火。

　　原来所谓的背叛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早有预兆。
　　晏施桀气急反笑：“那就抓回来！”
　　*
　　青州，乱枭道。
　　尸横遍野，食腐肉的秃鹫在上空盘旋。
　　不远处，黑衣少年靠在巨石之后，四肢冰凉，头颅低垂，不知是生是死。
　　良久，他垂在地上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掀开眼帘。
　　那是一双紫色的水晶。

　　四方影阁全力追捕......
　　桑尘一下子记起了时间段。
　　这是他那年出逃为晏施桀寻找治病之药，被四方影阁发现出逃，遂追捕。
　　但不该如此兴师动众才是，怎会突然这么多人？
　　上一世的死亡的恐惧感犹记于心，只是想起，心便如针刺之痛。
　　可难道是这样，便不找了么。

　　一切都还来得及，但前提是他的庄主能活下来。
　　躲过刺来的银针，桑尘不复刚刚的虚弱，纵身一跃，飞至崖下，无人敢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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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身犯险，也不愿意回来么——
　　晏施桀坐于榻上，翻着手中的书本，对于刚刚逆寒汇报的，心中反复咀嚼难忘。
　　上一世南十四临死前未说出的遗言在脑海中想象了千万遍，他只想赶快看到南十四的身影。
　　这一世重生，血海深仇还未结下，那他便好好的，好好的看住他。
　　沉叹一口气，锦瑟正好进门来添茶。
　　“庄主大病初愈，怎得还整日唉声叹气？”
　　说到这，锦瑟又想起了之前晏施桀提起的那个南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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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黄帝内经·上古天真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