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小食堂》乐乐大王

67、第67章

　　“柔儿，洵儿心仪之人，你可知是何人？”

　　顾典打着帘子的手，轻微颤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喜悦。

　　“之前我在清渊县，被歹人所害，多靠表哥照拂，才能顺利回京。”

　　赵芷柔靠近轿子些，低声说道。

　　“在清渊县衙住着的那些日子里，我发现了些异样，此处人多嘴杂，还请姨父移步。”

　　赵芷柔说完，身子立刻移开，给顾典让出来下轿的位置。

　　“你们都出去吧。”

　　赵芷柔带着顾典来到府门内侧的待客茶室，吩咐下人道。

　　“是。”

　　几个洒扫的仆人立刻抽身离开，茶室只留赵芷柔与顾典二人。

　　“柔儿发现了什么异样？”

　　顾典眉头有些皱。顾洵辞京去任职已有三个月了，每月一封家书，都是报父平安，字里行间，从未提及过他有什么心仪之人。

　　“表哥心仪之人，是清渊县衙小食堂的厨子，姓昔名颜。”

　　“厨子？”

　　顾洵诧异地睁大眼睛，看向赵芷柔，满眼不信的神情。

　　“最为异样的，还要数这个。”

　　赵芷柔靠近顾典一步，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压声说道。

　　“这个厨子，他是个男子。”

　　此言一出，顾典当即惊得后退两步。

　　“荒唐！”

　　顾典脸上的胡子与眉毛，都快要挤到一块去了。

　　“胡闹！”

　　顾典连斥两声，又抬眼看向赵芷柔。

　　“柔儿，可看清楚了，此事当真？”

　　“此事当真，有次表哥生病，我去探望，刚走到卧房窗外，就听见羞人的呢喃声。”

　　赵芷柔拿帕子遮了遮嘴角，做出羞涩的神情。

　　“但一想到这是表哥的房间，我就有些不放心，隔着窗子轻轻探头一看。”

　　“看见什么？”

　　顾典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儿。

　　“我……我亲眼见表哥，将昔颜推倒在床上，然后就亲了上去！”

　　赵芷柔拿捏着说话的节奏，先缓后急，说完便用帕子遮住脸。

　　“我所言句句属实，若那人不是表哥，我怎会多管闲事。姨父，我告诉你，都是为了表哥好，他早晚要回京高升，这龙阳之好万一被人知道，那可是自毁前程啊！”

　　顾典听完赵芷柔略带哭腔的描述，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这才离京不过百日，顾洵这个孽障便做出这等幺蛾子的事情来，真是枉读圣贤书，辜负顾典二十年来的精心栽培。

　　想到这，顾典伸手捂了捂胸口，差点儿就要站不稳。

　　赵芷柔连忙上前扶住顾典，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姨父，表哥生性纯善，我是根本不会信这事是表哥主动所为。”

　　赵芷柔给顾典端来一杯茶，安慰道。

　　“定是那穷乡僻壤的小民，看表哥一表人才，引诱了他，只要姨父加紧管教，相信表哥必会重走正途。”

　　此刻，正在知县宅看书的顾洵，不自觉打了两个喷嚏。

　　这大热的天，也不可能风寒。

　　顾洵伸出手掌，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温热适宜，并无异样。顾洵放心下来，继续读书。

　　直到太阳落下，月上柳梢。

　　顾洵方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咕噜一声，从顾洵的腹中传来。看书太用神，顾洵竟忘了吃饭的时间。

　　这十几天来，顾洵都不曾到小食堂吃饭，陈思等人也知道此事。

　　因此，到了返点，也就不会有人来喊顾洵去小食堂吃饭了。

　　曾经荒诞无稽的想法，在顾洵这儿，经过十几日的沉淀，似乎已经平息。

　　大概就是一时兴起，过去了就过去了。

　　顾洵叹了口气，父亲倒是曾给他提过婚配的事情。

　　但当时恰逢将要离京，京城高门大户的贵女，谁会愿意刚成亲就要与夫君分离？

　　更别说，让贵女们陪着夫君离京了，她们自小长在京城，吃得精致，住得舒适，最多就是在京城里，换个住所，不能再过多要求了。

　　因此，顾洵的亲事便搁浅下来，待他三年任期到了，回到京城，一切又能恢复正轨了。

　　想到这，顾洵顿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

　　踏着月色出门，顾洵来到常去的几家小吃店所在的街上。

　　奇怪的是，今日这些店铺都早早关门了，街上也没有什么人。

　　辗转来到另一条巷子，也是不同往常，人烟稀少。

　　“哎，大叔，今日怎地人这么少，铺子都关门了？”

　　迎面走来以为挑着扁担的大叔，顾洵连忙拦住询问起来。

　　“后日不是端午节嘛，明日里，家家户户都要包粽子，做龙灯，今晚都早回去泡糯米去啦。”

　　原来如此，顾洵谢过大叔，回县衙的路上，他感觉腹中叫声更盛了。

　　陈思今日不当值，也早早回家去了。

　　顾洵走过门房，绕进甬道，心想今日可要饿一晚上了。

　　走过小食堂门口时，刚才还黑黑的院子，突然有了微弱的亮光。

　　顾洵转头看向已经十余日未踏进的小食堂院子，小厨房里豆大的烛火正左右摇晃着，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将暖玉般的烛光，洒落在小食堂的院子里。

　　顾洵回头定了定神，准备继续往前走，回知县宅去。

　　谁知刚迈出去一步，腹中又是“咕噜”几声，饥饿感顿时将顾洵围绕起来，让她寸步难行。

　　这十余日，顾洵从未主动想起过昔颜，陈思他们也似乎有意，从未在顾洵面前提到过昔颜。

　　昔颜这个名字，就像写在沙堆上的字，随风一吹，便在顾洵的世界里消失无踪。

　　不过去小食堂吃顿饭，还能怎样？

　　顾洵咬下唇角，调转脚步方向，就往小食堂的院子里走去。

　　今日天气炎热，昔颜去集市来回热了两身的汗。

　　昔颜好容易挨到吃完晚饭，衙役们都早早地回家包粽子、做龙灯去了。

　　浴房终于无人使用，昔颜这才带了换洗的衣物，悄悄锁了浴房的门，痛快洗去一日的疲累。

　　顾洵从知县宅走时，昔颜恰好去沐浴，小食堂黑咕隆咚一片。

　　待顾洵回来，昔颜也是前一步刚刚回到小食堂，燃起蜡烛，正在擦干头发。

　　顾洵迈步走到小食堂外间门前，看到两扇门紧闭着，便伸手“当当”两声，叩响了门。

　　“谁呀？”

　　今夜除了值守的门房，县衙里已无衙役了，这时会是谁呢？

　　昔颜正想着，门外一道熟悉却久未听到过的声音响起。

　　“是我。”

　　顾洵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昔颜此刻刚换好衣服，准备睡觉，连束胸衣都未穿。

　　一听是顾洵来了，昔颜又手忙脚乱地穿起束胸衣，套回衣服，连忙去给顾洵开门。

　　吱呀一声，面前的门开了。一双纤纤的素手，先映入顾洵眼帘。

　　借着皎白的月光，顾洵抬眼望去，只见昔颜一头青丝随意地垂散在肩上。

　　额间几缕发梢轻扬，昔颜原本就是小小的脸，半藏在垂发间的下巴，更显窈窕起来。

　　一双眼睛晶莹，月光投进去，激起寸寸秋波不止。

　　顾洵望向昔颜的眼神一顿，恍惚中，他仿佛看到画中所绘的神仙妃子。

　　昔颜虽是男子，这一番打扮，却比女子还要动人，她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一般，让顾洵不禁生起丝丝怜意。

　　看到顾洵目光落在自己的长发上，昔颜才暗道糟糕，只顾着穿束胸衣，却忘记束发了。

　　昔颜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请顾洵进来，她随即转身向里屋走去。

　　湿发打湿了昔颜肩上的衣服，回想起刚从昔颜低头一瞬间的神情，顾洵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

　　“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昔颜把里屋的烛台挪了出来，放在厨房一角两人的餐桌上，接着问道。

　　还是熟悉的嗓音，却带了微微湿润的气息。

　　这烛台一看，使用的时间就挺久了。

　　原本黄铜色的烛台外层，已经有些墨黑。

　　烛台上方，豆苗大小的烛火跳跃得很兴奋，正如顾洵的心，坐在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今天竟然多了些莫名的慌乱。

　　“我肚子饿了，去了外面，铺子都早早关门，所以来这儿碰碰运气。”

　　“来这怎么叫碰运气呢。”

　　昔颜对着顾洵莞尔一笑。

　　那笑容，在暖玉般的烛光下，仿佛罩了一层光雾，直入顾洵心口。

　　“大人想吃什么？”

　　“就……有什么吃什么吧。”

　　顾洵口气淡淡道，他的目光仍旧停在昔颜未消失的笑容上，不愿离开。

　　“那就吃面吧，大人之前胃不好，我将面煮烂些，晚上吃也容易消化。”

　　说着，昔颜便拿出另一只烛台，举到顾洵面前的烛台，借火点燃，放在灶台旁。

　　新燃起来的小火苗，渐渐由小变大，照亮了昔颜的四周。

　　昔颜挽起袖子，一条系在手腕上的发带，显露出来。

　　昔颜习惯于睡前将发带缠在手腕上，只见她右手轻轻一挥，左腕上的发带便到了手上。

　　抬臂，拢发，绑带，扎紧。顾洵眼中不过短短几个的动作，昔颜肩上长垂的青丝，已变成了利索束起的发髻。

　　顾洵从未发觉束发的动作，也会如此灵动好看。

　　还没看个真着，昔颜已经开始动手热锅了。

　　多日的不见，臆想中的陌生。

　　夜色氤氲间，顾洵停在昔颜身上的目光中，顿时化作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