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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海棠花动 ...

  •   这一眼好似秋水崩江,东方既白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只觉得此时此刻,他好像不止牙酸,还有点心酸。
      又酸又涩,好比吃了一个没成熟的梅子,一股子酸水直接淌到肚子里,烧得他心烦意乱,扰得他心神不宁。

      好歹调整了几息,让心尖那点搔首踟蹰的情绪淡去,也差不多想通了个中缘由。
      他单手摸了摸下巴,扯长嗓音“嘶…”了一声。

      直到将明月枝的魂“嘶”了回来,直到明月枝不再盯着他看,直到明月枝从他腿上爬起来,才低下他那张在烈日下被晒得粉白的一张脸,挤在明月枝的面前,对上她那双泪眼朦胧的秋水眸,伸出骨扇点上她的眉心,弯唇揶揄道:

      “啧!瞧瞧,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莫不是在给我哭丧?”

      一句话说罢,也不等明月枝回答,他便自顾自摊开双手没心没肺地摇头,挤眉弄眼地促狭:“那属实是没…必…要。”

      “……”
      明月枝感受着掌下温热的体温,还有蓬勃而有力的心跳,梗着脖子一时半会都没能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而东方既白却不知她心里回转了多少次,只是见她依旧不语,便只好懒洋洋张开了双臂,轻叹一声后,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状。

      “好吧,那本少主就牺牲一点,可以给你一个拥抱,以表安慰。”

      “……”
      明月枝睁着一双秋水涟涟的大眼睛看着他。
      沉默,沉默是她震耳欲聋的表达。

      “本少主还没主动抱过人呢,说来还是你占便宜了。”
      东方既白轻咳一声,忙不迭地为自己解释起来。旁人听着,倒是有点王婆卖瓜的意味。

      “……”
      但明月枝显然没有领悟到,她只是滚了滚喉咙。
      无言,无言是她难以启齿的脏话。

      论狗东西的狗脸皮为什么这么厚?

      她刚刚才将那点悲意咽下去,人在悲伤哭泣之时,位于胸腔下部与腹腔上部之间的横膈肌往往会发生痉挛,如此便会时不时打上一个嗝。
      须知她方才只是去与自己的膈肌做战斗了,好不容易安抚了膈肌,却没想到给了这狗东西揶揄促狭她的机会。

      其实早在他同她说话的时候,她便回过神来了。
      他们现在是在无常境中,除了小江道友依旧是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衣外,其余人都换了打扮。

      南明子大师是弘明的打扮,薛灿是徐小草的打扮,而她是叶前辈的打扮,之前她穿过红色的喜服,现在她穿的也是青绿的长裳,而非自己的青缥色衣衫。

      至于东方既白这一身雪衣,自然也是他在这无常境中所扮演的那个人的穿着。

      但这狗东西偏偏不直说,除了静静看她闹笑话外,还必须得在口舌上占占她便宜。
      她真是活该担心他那么久,这下遭报应了吧。

      明月枝收拾好心绪,深吸一口气,斜眼睇向东方既白:“东方既白…你能要点脸吗?”

      东方既白只是微微挑眉,撇撇嘴角,鼻腔里哼哼几声后,才拖着嗓子道:“哦…别人能抱,我不能是吗?”
      这话里的语调微凉,说不清是调侃,还是埋怨。

      明月枝还没品出究竟哪里不对劲,反驳的话便已脱口而出:“谁抱…了?”

      倏尔间,她又想起来了,当时她唤醒小江道友的时候,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稍稍亲密一点的举动。

      但那也不算抱啊,顶多算手部与颈部短暂接触了一下,她没好气地斥他:“那分明是正经事,怎么被你说得这么不正经?”

      “说的好像你有多正经一样。”东方既白轻轻哼了一声。
      明月枝满脸迷惑:“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你摸我了。”他说得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你看,你的手现在还在我的胸口上。”
      振振有词的模样,让明月枝恍惚间差点以为他是在向她讨要说法。

      “……”
      明月枝被他这话噎得气结。

      果然,跟这种脸皮极厚的狗东西是不应该讲究什么朋友之间的苔岑之契、云树之思的,显得矫情又多余。

      多亏了被这一通打岔,眼眶里最后一点试图涌出泪腺的咸水也被她成功地倒逼了回去。
      她的眼泪多宝贵,怎么能为狗东西流泪。

      于是明月枝笑了,被气笑的。
      正待她将手掌按在东方既白的胸口处狠狠拍了一下算作教训时,倏然间又想清楚了东方既白方才这话里的不对劲。

      她与小江道友的事情发生在那间新房里,当时除了他们俩,可没有其他人。那东方既白是从何处知晓这件事的。
      她带着狐疑的目光看向他。

      “你当时在哪里?”明月枝有些好奇,突地似乎又有些恼怒,“怎么不出来见我呢?”

      他若是能看见她,难道不知道她寻了他多久?

      东方既白没觉得她这怒意来得有何不妥,反而笑了笑。大约是见这人总算露了点朝气,收起了那副让他心惊胆颤的表情,他倒也松了一口气。
      就算现在看起来是在跟他吹胡子瞪眼,那也比泪眼汪汪立马就要下金豆子的模样好,没得给他吓一激灵。

      说话语气便终于正经了起来,他徐徐道:“其实…我们在境中见过很多次的。”

      “那你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明月枝微微蹙眉,她的确没有寻到与他相似的人,难道是在那群宾客里吗?

      东方既白轻叩了下骨扇,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才解释道:“因为你看不见我。”语调里有些难以察觉的低落。

      “什么意思?”明月枝凝眉,只看着他,却还是不解。

      东方既白笑笑,侧眸看向了明月枝的手,被他用白纱布细细包裹住的手。那里之前有一道伤口,很深很长,因为她握剑握得太紧了,又过于害怕,所以反倒让灵力伤了自己。
      那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他身上流过,最后落在地上,落成薄薄的一滩。

      他唤了她好多好多声,可是怎么都唤不醒她。他害怕极了,幸好,幸好…

      他抬眸,认真看向明月枝的眼睛,眸光里似乎有些润意,他轻声道:“明月枝,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与沈修水交战的时候,我也在你身边啊。”

      所以知晓她的害怕,知晓她的愧疚,知晓她的遗憾与祈祷,他全都听见了。
      所以他说不要怕。

      他看向她,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两人此刻本就坐在一张榻上,明月枝还在昏迷时,更是整个人都躺在他腿上。
      如今虽然清醒,可一张美人榻到底也不大,两人距离不过咫尺,连鼻息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明月枝想,她这一刻明明是没有感觉到风的,但她偏偏从榻旁花几上摇曳的海棠花上看见了风拂过的痕迹。

      “咳…”
      明月枝捂着胸口,扭头轻咳了一声。
      又借着余光悄悄觑着那人的神色,见他正要伸手来拍她的背,她忙躲了一下,摸着胸口做出一副已经好了的模样。

      可这人面上的神色是这般温柔无匹,说话的语气又这样的认真,与他向日来的恣意散漫截然不同。

      若不是真的能确定他就是东方既白,她只以为这人原不是条烛龙,而应当是根膏烛,此刻莫不是里面换了根蜡烛芯子,温柔得让人寒毛倒立。
      她一时无言,只好故作忙碌地将目光看向四周。

      “猜到了吗?”
      偏生身旁的人不放过她,还在问个不停。

      “你是…那把剑?对不对?”她低声呐呐,可旋即反应过来,她并未做错什么事情,为何仿若做了贼,心虚不已。

      不过就是柔情脉脉了些,他的眼睛毕竟生得极好,况又背着光,如此一来,看起来温情款款得仿佛要吹皱一池春水也并不奇怪。

      果然,一双生得美丽的眼睛十分危险。看什么都深情,便会叫人一不小心堕进情网里了。
      连她这样心志坚定不为美色所动的人都差点动摇,几乎误解了他这颗视她为知交好友的拳拳之心。

      再者,朋友之间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她与他已经隔了好几个三秋,如此当是老友久别重逢,便是异常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般想来,真是越想越有道理。

      明月枝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说话也理直气壮了。

      “你在无常境中,是作为常自在存在的,对吧。”
      明月枝看向自己的手,再次重复道,握剑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还有那时候突然涌入身体里的灵力。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在旁边啊,原来那个时候是他在帮她呢,她还以为是她被逼到绝境突然爆发了,还以为她孤立无援,注定要以死相搏呢。

      也是,她怎么没想过呢。常自在是唯一一把拥有剑魄的灵剑,无常境的主角除了她能看见的活生生的人,还有那个不能为他人所看到的剑魄啊。
      她在所有她能看见的人中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那就应当考虑她看不见的人啊。

      不过…

      “那我为什么看不见你?”常自在是叶前辈的本命剑,她作为扮演叶前辈的人,为什么看不见扮演常自在的东方既白呢?

      听到这个问题,东方既白倒是皱了皱眉:“我不能确定缘由。”

      他顿了一会,才说出他的推测:“但无常境毕竟是沈修水所造,很有可能是沈修水没有见过常自在的剑魄,因而无常境也无法构造境主未曾见过的事物。”
      “所以你才会看不见剑魄。”

      明月枝思索了片刻,这个推测倒也不算错,不过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灵光一闪很短的一瞬间,她还没抓住,脑海里的那点片段就倏地飞走了。

      “其实我觉得有点不对,但我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了。”她直白道,那大约是在她彻底从境中清醒前的一段故事,但正因为如此,她对这段故事的记忆已经很淡了。

      东方既白点点头,他其实也不敢断定,只能说是推测。

      见明月枝皱着眉头仿佛要陷入冥思,他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既然想不起来,不如便暂且先放着。我们现在需要从这个境中境里走出去,大师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

      “我知道…”一提起这事,明月枝骤然想起前几次自己从这无常境中总结出来的规律,遂兴冲冲地同东方既白商量,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来,你拿刀捅我一下,只要我受伤了,咱们就能从这个幻境里出去了。”

      东方既白:“……”

      “真的,我试过,这可是用人工总结出来的经验。”明月枝极力强调,像是要说服东方既白伤害她这件事是可行的。

      东方既白拧了拧眉,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行。”

      她在无常境中受的伤都是真实的,目前腹部受的伤可都还没愈合,连肋骨都是他刚刚接上的,更别说内伤一大把。
      纵然有结璘魄在身,也难保不会出现一个万一。

      这人明明对很多弱小的东西都有怜惜之心,为什么偏偏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仿佛遭受多大的痛苦对她来说都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是经历过什么呢?玄微宗并没有过度体罚弟子的传闻,难道是她在进入玄微宗之前遭受过什么非人的痛苦吗?

      东方既白轻轻叩了叩扇骨,片刻后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再退一步说,她提议的这个办法,就算有用,但也极有概率会重启整个幻境循环。如果他没猜错,大师的清明阵大约已经白费过一次了。
      当然,在无常境中被清明阵唤醒的人不需要再被唤醒第二次,只是让所有人聚集在一处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月枝也后知后觉想通了其中关节。

      “那我们还是在这里先找找线索吧,不过…”她低声道,语气难掩低落,她似乎还是拖了大师的后腿。

      但见了她这垂头丧气的模样,东方既白又忍不住轻轻一笑。

      明月枝这人吧,说努力也努力,说聪明也聪明,但这人最难得的,是长了一副澄明而柔软的心肠。因为柔软,所以总是自责过度。
      但又因为澄明,所以大约又能称得上一句洒脱,再难的事情,经人点拨后,不过须臾便能立马抛下胸腔间那点扰人向上的垂丧之气,再度抖擞起来。

      他出言劝慰道:“你要相信大师有所预料,为咱们宽量的那三个时辰中肯定也考虑到了这种意外,所以别将意外事件也揽到自己身上。”

      “还有一点很重要,我们所处这个小幻境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展露出一丝一毫的危险,说不定我们会在这里有些意外收获。”

      明月枝思绪一顿,旋即敛眸顺着东方既白的思路想了想,突然发现这种分析倒是很有几分道理。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更改,不如多多考虑眼前的境况。

      很快,她便进入了状态,抬眸看向东方既白,同他道:“那我们首先要弄清楚,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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