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桑野行舟

17、失踪

　　眼下西北地区已被他们全数占领，宋凝他们将一些将士留下镇守，纷纷带人去了绥延城。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有两天，如果要攻入羲夷境内的话，必须在这两天内，因此宋凝他们差不多时间全部聚于绥延城。

　　“大凝！”小包包着脑袋，看到宋凝撇了撇嘴，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乖啊，没事。”宋凝一只手受了伤，包扎着不方便。她用另外一只手抱了抱小包，又冲走过来的宋轩笑了笑，心想，还好大家都还活着。

　　顾川出了营帐，看着他们一群人围成一圈。

　　“寨主你怎么不过来？”张为和邓安看到顾川站在那，叫着他。

　　顾川看了一眼李昭，深呼吸一口气，往他们那边走去，笑着问他们：“大家都还好吧？”

　　“好，都还活着。”

　　“大家先进营帐吧。”李昭看了眼顾川，又看了看周围，提议道。

　　营帐里大家都在说着话，宋凝笑着看着他们，却没看见阿言的身影，她问顾川：“阿言呢？她在哪？我去找她。”

　　见顾川没说话，宋凝笑僵在脸上，她试着再问一句，想着可能是顾川没听到。

　　“顾川，阿言呢？”

　　“宋凝，对不起，阿言她，她失踪了。”顾川已经猜到宋凝的反应，但是他必须得面对。

　　周围安静下来，他们都看着宋凝，宋凝怔在那里，不敢相信。

　　“顾小将军，这是什么回事？”小包将宋凝拉到身边，问顾川。

　　“小包将军，还是我来说吧。”李昭看着顾川，他知道顾川无法说出口，“五天前，我们与羲夷在绥延城外打了场恶战。阿言姑娘那时候在我身旁，她中了箭受了伤，我带着她想离开。然而羲夷人冲上来，阿言姑娘为了救我，让我先走。而我们损失惨重，只能暂时撤退。后来我们再次进攻，将羲夷人击退于城外，顾将军带人找遍整个战场，都没有找到阿言姑娘。”

　　找不到，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这几天顾将军也派人一直在找，但是目前，暂未找到。对不起，宋姑娘，是我没能救阿言姑娘。”李昭很是抱歉，愧疚道。

　　小包感受到宋凝开始颤抖，他抓住宋凝的手，冲李昭点点头：“多谢李将军。”

　　“没事的，大凝，阿言可能躲起来了。”小包安抚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伤是常事，没有人能确保自己就能活下来，更何况还要确保他人。这个道理宋凝不会不知道，但是她接受不了，她无法想象阿言那时候多无助。

　　宋凝扯开小包的手，深呼吸，极力忍住心中那一阵一阵的疼，连嘴唇都要出些血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很平静的跟周边的人道：“麻烦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需要问一下顾小将军。”

　　“大凝……”

　　“姐……”

　　“宋老板……”

　　他们都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宋凝的眼神后，都默默退了出去。

　　宋凝走到顾川面前，她双目通红，极力忍住怒气：“不是李昭将军，是你。是你把她留在战场上，你把她一个人留在战场上！顾川，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宋凝，对不起，我……”顾川知道眼下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宋凝不会原谅他。

　　宋凝咬着嘴唇，颤抖着，她闭上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她睁开眼，一巴掌甩在顾川脸上。

　　“阿言回不来，顾川我恨你一辈子！”

　　营帐外的人都听到了那一声闷响，他们看到宋凝走出来，第一次看到宋凝眼睛含了泪。

　　宋凝翻身上马，带上自己的剑直往城外，小包和宋轩见状，立即跟了上去。顾川从营帐出来，让李昭带一波人跟在他们后面。

　　城外尸骨累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战场上满满都是死去的人，地上的血迹将白雪染红，他们也将被白雪覆盖。

　　宋凝跳下马，一个一个翻着，一个一个找着。

　　不是，不是，都不是，这么多面孔，没有一张是阿言的，没有。宋凝一身暗红行军服，在雪中格外醒目，她跪在那些尸堆中间，那受了伤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她向眼前的小包和宋轩请求，很是无助：“小包，小轩，你们帮我找阿言好不好？”

　　小包走过去弯身将她抱住，轻声安抚：“大凝，阿言她很聪明，不会有事的。”

　　“小包，阿言她怕冷，如果，如果阿言她……”

　　“不会的，没事的。”

　　宋轩转过眼，不忍再看。

　　自从那一晚他们离开绥延城，宋凝再也没有哭过，眼下却抱着自己，哭得如此伤心。当年他们三个人从绥延城离开，如今旧城相聚，故人未齐。

　　荒漠上尸骨遍野，千万人躺于地上，天地间一片肃静。顾川站在城门内，躲在人群中，听着宋凝断断续续的哭声。

　　堇朝永明三年，春。

　　羲夷灭，西北收，威夷将军带领堇朝将士驱赶羲夷部落往西三十里，屠杀羲夷部落几万人，使得羲夷族人百年内不得踏入堇朝半步。

　　同年，右丞相陆卓上奏朝廷，指责威夷将军抗旨不从，非但不及时收兵，且与起义军勾结，屯兵西北，欲在谋反。堇垣帝下旨剥夺威夷将军封号，派陆相之子陆萧为招义将军，带兵十万，于五月领兵出战西北。

　　两军于朔城相遇，陆萧被杀，剩余部将竟归顾家军。十日后，顾家军以清君侧名义赴皇都，饮马陵水河，诛杀奸臣陆相及其同党几千人。

　　十月，堇垣帝以身体不适，退出朝政，让位于太子，是为堇成帝，取国号为永成，封顾川为大将军。

　　宋凝站在绥延城外，看着无边荒漠，等了那么久，她还是没能看到阿言的身影。攻入羲夷后，她带人翻遍整个羲夷境内，都没有找到阿言的身影。

　　如果只是失踪，那就还有一丝希望。她一直在等，坐在城门外等。

　　陪着她留下来等的是宋轩和小包。然而小包作为将门之后，抗击蛮夷后被皇上召见，他看着宋凝，不放心也不想离开，但不去是为抗旨，宋凝也要他去，小包不得已要动身前往皇都。

　　临走前几日，他们去了城外。当年火烧绥延城，当时埋葬宋老爷的墓也无处可寻，他们在宋凝母亲的墓旁边立了两座衣冠冢。

　　“爹，绥延城咱们夺回来了，您可以安心了。”小包接过宋凝递过来的周家军的旗帜，插在墓旁。当年宋凝将旗面拆下，一直带在身边。

　　“姐，吃点东西。”宋轩拿了几个包子，递给宋凝，在她身旁坐下，一起看着远处。

　　宋凝咬了口包子：“小包走了？”

　　宋轩点点头。

　　半个时辰前，绥延城城门口。

　　“照顾好大凝，我完事后就回来。”小包上了马，走之前跟宋轩嘱咐道，“你也要好好的。驾！”

　　走了许久，小包回头，宋轩依旧站在城门口。

　　他叹了口气，回头继续往皇都去。几日后，他便到顾府门前，顾川正在门口等他。

　　“顾小将军，别来无恙。”小包朝他抱拳。

　　顾川回了个礼，转手拉着小包进将军府：“小包，我准备了好酒，就等着你来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你可别想在兑水了。邓头，张半瞎子！叫兄弟们出来。”

　　他朝里面吼了声，邓安他们嘴里还吃着东西，从里屋跑出来。

　　青云寨的人因击退蛮夷有功，皆受到当朝嘉奖，本来都给他们封了府邸，但他们习惯跟顾川住在一块，三天两头的就往将军府跑。眼下顾川风头正甚，兵权又在他手中，谁也不敢多言。

　　本来小包是打算在客栈里住着，但顾川一定要他住将军府，说什么快半年未见，必须得好好喝一场。

　　当晚，将军府很是热闹了一番，邓安他们都喝趴在桌上，顾川也红了脸，他抓着小包的手呵呵笑着。

　　“小包，小包，我跟你讲，呃，”顾川打了个嗝，眼神迷离，“我如今，很开心，那些杀我全族的人，几乎都被我杀了，除了那狗皇帝，我……”

　　小包下意识地捂住了顾川的嘴，把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堵了回去。虽然顾川几个拉着他喝酒，但因为他明天要上朝，这群人也有数，也不敢让小包多喝，目前也就他还清醒着。

　　“顾小将军，隔墙有耳。”他提醒道。

　　顾川把他手掰开，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转身趴在地上，吐得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小包无奈，顾川吐完后趴在地上直接睡了过去，他把顾川扶正，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沾了些水，在他脸上擦着。

　　“哎呀作死哦，又喝醉。”

　　小包正想着该怎么把他们一个一个弄回屋，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婶拿着锅铲就冲过来了。那大婶也不客气，手里的锅铲直接往他们身上敲，还不忘嘴里念念叨叨。

　　“都给我起来回屋睡。”

　　大婶对着顾川也不客气，往他脸上拍了把掌。顾川睁开眼，看到是大婶，跟撒娇似的往她身上靠。大婶嫌弃的看了眼，一手他甩在地上，转身小跑出去，不一会儿带了好几个小厮过来，让他们帮忙把这群人弄到屋里去。

　　小包没有见识过这阵仗，这些人在沙场上砍杀蛮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眼下却跟小孩似的低着头被大婶教训。他看着大婶忙活着，又是吩咐下人准备醒酒汤，又是让他们守在屋里，看着顾川这些人，怕他们半夜起来想喝水。

　　“大人见笑了。”吩咐完后，李嫂子看到呆在一旁的小包，抱歉地冲他笑了笑，“这群孩子闹起来就是没个正样，明明都做了官了，还跟土匪似的。大人，天色不晚了，早些休息。”

　　小包朝她施了个礼，道：“叫我小包就可以了，不知该何称呼您。”

　　“叫我李嫂子就行。”李嫂子叹了口气，看着小包：“这几个混小子，不是喝酒就是耍混，醉醺醺的，一身酒气，看着就烦。虽然在峈山的时候，他们都跟酒鬼似的。早知道我当年就不应该教他们喝酒。”

　　李嫂子想想还是有些懊悔，早知道当年该多给他们念些书才对。如今也能当个知书达理出口成章的文官，结果现在。

　　“您要是睡不着，就陪我说说话吧。”李嫂子见小包没离开，她心里也有些烦躁，恰好拉着小包坐下。

　　小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