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华》成文之美

2、开始

　　那天，衣衫褴褛的月如华在寒风刺骨的冬天里，浑身颤抖的躺在寒冷的土地上，漫天而落的大雪也在将他掩埋，仿佛他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

　　可是怎么会呢？

　　有一个人总会来救他的，不止救他，也会救成千上万的人。

　　只是他，月如华，永远都是那人最特殊的一个。

　　琴州，一个被誉为“永安之乐”的城都，却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天灾，人祸，都俱全。

　　百年来从未下过如此大雪的城都，现如今却突发大雪，连绵不绝的下了一个多月。城都道路全被大雪覆盖，山上的路也被封了。贫困的人家无法上山砍柴取暖，集市也因为大雪无法进行粮食售卖，穿的衣服如同蚕丝一样轻薄，寒气入体，吃的粮食如同岩石一样坚硬，难于下咽。

　　可他们尚且还有衣可穿，有饭可吃，有屋檐避雪。琴州虽是“永安之乐”的城都，但是也会有乞丐整日乞讨于街头巷尾之处，只为有一个能让自己饱腹的馒头。到了夜晚，他们就会寻一处能避雨的屋檐之下，找几片能挡风的打芭蕉叶，拼在一起，就此席地而睡。

　　现如今突发大雪，他们既没有厚重的衣服为他们保暖，也没有挺立的墙壁为他们遮挡寒风大雪。

　　一夜之间，冻死街头的人不计其数。

　　可惜他们没有等到一个人，只要再坚持一天，就会有人救他们了。

　　前不久，年龄仅九岁的陆明熙被他的父皇陆正晖昭告天下，将陆明熙封为太子。按照大晟的传统，每一位册封的太子，都要在外游历一圈。

　　陆明熙哪怕九岁，也逃不过这个规矩。

　　沈安是陪同陆明熙此次游历的随从之一，他也是今年科举与许毕真并列第一的状元。此次出行，也是将来陪完陆明熙游历回来，陆正晖正式升他为太子的太博。沈安算是被陆正晖向朝廷宣告，他属于太子党。

　　此时，他正在跟陆明熙说：“回禀太子，琴州的灾民已经妥善安置，并备有炭火，棉被，棉服，稻谷等多种物品，确保他们能安稳的度过这个冬天。并且贪了七十万两的贪官也一一按大晟的律法处置。”

　　他眼前的陆明熙扎着高高的马尾，披着一袭红色的大氅，站立亭廊前。许是因为穿着厚实的缘故，哪怕站着外面，穿着寒风，脸上也是红扑扑的。说出来的话也与往常不同，比平常的威严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

　　“嗯，做的不错，回去以后我会向父皇如实说明此次来琴州的情况。”陆明熙微微点了头，说。

　　沈安不卑不亢的行礼：“多谢太子。”

　　陆明熙望着亭廊前落下的雪，忧心忡忡道： “此次灾情严重，无数难民都饥寒交迫，朝廷听到后连忙筹集灾款百八里加急的送过来。却因那些贪官，导致救济不及时，难民加重。如果不是我们改变原本的计划，正好来到了琴洲，都不知此事会不会就此过了。”

　　“自古以来人们的欲望都是无穷无尽，人一旦拥有了权力和金钱，就会想要的更多。哪怕毁了自己的本心，抢夺不是自己拥有的东西，哪怕残害他人的性命也不足为惜。”沈安望着眼前不足十岁的小孩，低声道，“还望太子以后能坚守本心，为万民立命。”

　　陆明熙立下誓言：“好，我一定会的，绝不辜负沈状元的期望。”

　　沈安欣慰一笑，随之看到陆明熙眼底的一敛青色。心想这几日一直在处理琴州贪官的事，他肯定没有休息好，便提议道：“太子，现如今琴州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要不我们去琴州的梅山赏赏景。民间传闻流传一句话说寒冬琴州，梅山一景，若不得一见，得终身遗憾。太子，我们去看看吧。”

　　“嗯，他们忙活了那么久，也该让他们放松一下，”陆明熙思绪道，“备上梅花酒，梅花糕，梅花灯，我们在月下赏花品酒。”

　　好冷，怎么那么冷。我明明把柴烧的火旺，才睡去的，怎么还那么冷。

　　那日，月如华见许久未下过雪的琴州突然下起了雪，想起之前跑去学堂偷听的到夫子说过。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一旦看到事物与往常不同，便要提高警惕，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比如……

　　比如什么，他不知道了，那个时候他被学堂的孩子发现，吓得连忙跑了。怕死夫子追来，要他交听了这堂课的学费，不止这个课，还有之前的。

　　这位父子仁善，收的学费不过平民百姓种的寻常农作物，简单的吃食就可以让各自的孩子读书。可他还是给不起，因为他是流浪儿，是乞讨为生的。平日里求了的只够自己饱腹，哪有多余的给夫子。哪怕他日夜可以不吃，省出来。但那些都是捡来和乞讨来的，那些要么都沾满了泥土；要么有一股膄味；要么就是别人不想吃扔掉的；脏的要死，夫子怎会瞧上。

　　他没有亲人，唯一一个和他亲的。早几年就已经在乞讨的时候被人打死了，只给他留了个肉包。他本来想把肉包跟那人埋在一起的，毕竟那人是因为跟别人抢这个肉包才死的，肯定很想吃这个肉包，要不然怎么跟别人抢的要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呢？

　　但是，那人人都死了，包子吃都吃不到，给他了，不是很浪费。他就在那人的坟前吃了起来。他边吃边心想，这肉包有什么好的，干嘛非放着不放，他们要抢，就给他们得了。现在好了，那群人又要嘲笑我是没有人要的小孩了，真是老头子，不懂得变通。

　　之后，他吃完了那包子，但他觉得这肉包一点也不好吃，很咸，咸到他眼睛都有了眼泪，咸到他的眼睛好几天都没有好。

　　那人没有名字，那人让他叫自己为老头子。他不肯，他按照别的孩童叫他同龄的人爷爷，他也跟着叫爷爷。他也没有名字，但他爷爷说小孩没有名字会被人看不起，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爷爷的大字也不认识几个，说他是在有狼的山里见到的，说就叫他小狼吧。

　　可他不是一个真的小狼崽，不像狼那么凶猛，没有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冲上去，被别人按着打。以至于，他永远离开了他。

　　那夫子还说过一句话，说人死的时候会回想起以前的一些人和事。

　　那他现在就要死了吗？所以才会想起以前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

　　可是他不能死，那时下大雪时，他偷了一户人家的半袋土豆和柴火，还有一张破烂被子，藏到这个山洞。这个山洞是之前他和爷爷住的地方，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东西放哪里去。他还想着等雪停了，就捡柴还给人家呢。

　　可是现在呢？

　　他还能爬起来吗？

　　能。

　　一定可以的。

　　只要出去捡很多的柴火回来，把火烧起来，就可以了。

　　现在他要出去。

　　他裹着被子一直弯腰捡着地上干枯的木枝，被子被他用绳子绑住了，它不会掉。他把树枝捡成一小捆一小捆就会把它们放在地上同一个地方。

　　他捡的时候在想，他爷爷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大冬天冷的受不了，才跑出来捡柴火，才在狼群里捡到了他。

　　捡他的时候爷爷肯定在想，谁那么狠心，大冬天把孩子抛弃，还放在狼群边，是想他死吗？

　　他想到他爷爷骂骂咧咧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他爷爷见到不平，都会上前帮助的人。平时从不抢比他小的孩子乞讨而来的东西，遇到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孩时，也会拉着自己上前帮助小孩，还会把他本来就不多的食物分一半给别人。

　　真是傻过头，自己都吃不饱还管别人的死活。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傻老头，捡了一个没有用的死孩子，长大了却没有帮他从别人手中抢过一个肉包子。

　　唉。

　　他抬头望起天下落下的大雪，心想，这一场大雪害死了多少人啊……如果让他知道他又会伤心了吧。

　　“前面好像躺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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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月如华在迷糊之中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盖着一件红色大氅，身旁的火堆也烧的火旺。只是这里不是在他的山洞，是在冰天雪地里的外面。

　　“你醒了？”陆明熙一直守在月如华身边，见他有所意识的清醒了过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刚刚看你躺在地上，就把你带到火堆这里来了，有没有暖和一点。”

　　月如华对眼前的人有所防备，沉默不语。

　　陆明熙见他不说话，也安静了下来，将目光转向了沈安。

　　沈安一直在陆明熙的身后，陆明熙一转头就与的视线对上，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对月如华道：“这位小公子，你应该饿了吧？这里有梅花糕要不要吃一点。”

　　月如华本想拒绝，但是想到自己已经这几天都是一天一个土豆，而且山洞里的土豆都快吃完了。而且这大雪天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待在家里，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没有办法能乞讨到吃的。然后，月如华就点了点头。

　　陆明熙见他点了头，还没等沈安开口。他拿起梅花糕，边递到月如华手中，边说道：“这个很好吃的，很甜。”完全没有他往日的稳重。

　　月如华接过后饿急了，重重咬了大一口，大半个他都吃下去了。

　　“咳咳。”月如华吃的太急被呛到了，咳出来声。

　　陆明熙见他如此，连忙拿水喂他。

　　月如华喝水之后好了很多，说了声：“谢谢。”

　　“没事，”陆明熙笑道。见他又沉默不语，提议道：“你家在哪，我送回去你回家，好不好。”

　　月如华一时愣住了，心想，家，我哪有家？那小山洞算不算，现在只住我一个，但之前有两个人一起的。

　　随后，他灿烂的笑了，指着不远处，轻快道：“有啊，我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的山洞里，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月如华看见陆明熙和沈安错愕住了，低下头，掩盖住他的神色。心想，嘲笑我吧，像我每日跟别人乞讨的时候一样眼里充满了蔑视，讥讽，还有厌恶……我本来也什么也不在乎……突然，月如华感觉到他身上被人抱住，那力度感觉很轻，但却让自己无法松开，又感觉就像把自己当做珍宝一样。

　　“那里很冷吧？”陆明熙看见月如华在笑，可其笑不在眼里，他不知为何心一疼，上前抱住了他。

　　月如华一时错愕，摇头回道：“没有很冷，我有被子。”

　　陆明熙随后笑道：“那如果我去了你的家，你愿意把你的被子分我一半吗？”

　　月如华说：“愿意。”

　　陆明熙笑着说：“那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跟我在一起，我也愿意分你一半被子，分你一半食物，分你一半玩具。只要你愿意跟我去景州，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愿意分给你。”

　　月如华发问：“你是骗我的吗？”

　　陆明熙笑道：“怎么可能，我绝不骗人。”

　　可是这世界上哪里不骗人的。月如华没有说这句话，只说：“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陆明熙放开月如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块月白色的圆玉佩出来，塞到月如华手里，道：“这个是我母妃给我的玉佩，她说可以在这上面雕刻自己喜欢图案，但我一直没有想到刻什么好。现在我把这个交给你，等我想好了，来找你拿。但如果我以后没有做到我说的，那你就把这个买了拿来换钱，维持你以后的生活。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月如华看着自己手里这玉佩，心想。真的要离开吗？可是这里有我和我爷爷的回忆，有我爷爷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只是，他望着他眼前的陆明熙，想起了他爷爷说过的一句话。狼狼，如果能走远了一点就走远一点，不要待在这里，这样或许你就能过得更好一点，不用和这糟老头子一直待在一起。或者你不想走远也行，那就替我的坟拔拔草，不让草长得几丈高，然后从河里勺点水，洒在我的坟前，磕几个头拜拜我就行了。

　　又想起去年琴州的富豪王员外七十岁死时，32人抬轿，摆了三天的酒席，那几天连他们乞丐可以吃一点肉沫，可想而知，办的有多盛大。

　　那时，他爷爷还在，他看到这场景就说：“如果我死时有这种阵仗，就真是死而无憾了。”

　　他那时怎么说来着，好像骂了他，说：“你那么想死啊，行啊，从河里跳下去，我保证不拦你。”说完，他就气哄哄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爷爷笑呵呵跟在他后面追着他跑。

　　回忆于此，他笑道：“好，我愿意跟你一起去景州。我现在可以实现你什么都愿意分我一半的话了吗？”

　　陆明熙笑道：“当然可以。”

　　月如华笑了，说：“我没有名字，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啊，”陆明熙惊讶道，“就怎么简单。”

　　月如华道：“对啊，就这么简单，不愿意啊？”

　　“愿意，”陆明熙正在思绪给他起什么名字，一抬头发现一轮明月，借着明月微微月光，他看见了月如华。那一刻，他的心动了一下，想起书里的词，说：“今晚月色如华，不如叫月如华，可好。”

　　“好，”月如华点头，笑着说：“很好，这名字很好听。”

　　爷爷，你看到了吗？我有名字了，是跟我同龄的一个孩子起的，我以后也会给你办一个比王员外更大的葬礼给你的。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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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月如华就跟着陆明熙起身会景州了。琴州这一趟游行，算是结束了。在此之前，月如华把他之前从那户人家偷来的被子，土豆，柴火，找陆明熙要了二十两银子，还了回去。幸好，他那一人家都平安无事，安稳度过了这场大雪，否则他这辈子都寝食难安。

　　这一场大雪，让琴州都沉寂在了白色的雪山之中，也让月如华获得了新生。

　　景州，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