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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玩物 ...


  •   司机把我送到齐悦小区大门外,过了会儿叮嘱道:“谢小姐你快上去吧,景总说十分钟以后到。”

      他是很少出声的,这次开口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坐在后排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了。他本来也是辛苦,十点半了还让他跑这一趟。深夜里谁不想安安稳稳睡个好觉?这差并不好当。

      听见他催促,我醒过神来,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刷脸进去,接着往27栋出发。

      尽管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十次,我的脸还是不由自主起烧。我从小到大受过的教育,都在内心深处狠狠地啃噬我,不用旁人来指手画脚,亦不用法官来陈述我的罪状,我自己先判了自己无期徒刑,我觉得此时此地的谢妤桐卑劣得不得了。

      世界上任何一个被迫出卖自己的人,私底下都不会太好过。除非他已经全无自尊。

      我没有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毕竟景宴是绝对守时的商人,声称每分每秒都很值钱,要是她来了发现我还没有洗完澡,换上她喜欢的丝质睡袍,她要不高兴的。

      因此进屋以后我顾不上打量这华丽的雀笼,匆忙把自己泡进浴缸里,放了大量的粉色浴盐,在它们融化前顺便给小腿做了粗略的磨砂按摩。最近学业吃紧,景宴给的去美容院的卡一次也没有用,皮肤质感不知道够不够她的标准。
      万幸的是,我有年轻这个筹码。

      刚用淋浴把泡沫冲干净,外边就响起门铃声,我拿轻柔的奶蓝色浴袍裹住身体,跑去开门。

      景宴自然有钥匙也知道密码,但她从不用,一定要我去开。她说这样有被款待的感觉。

      开门之前我还是趴在猫眼上往外看了看,确认来的人是不是她,没有错,是那副深沉冷冽的容颜。

      我哗啦一声打开门,心口满满的,想要说点什么,张张嘴却语塞。也只能沉默。不然说什么呢,是“好久不见”,还是“欢迎光临”?都太无耻了吧。

      她穿着利落的黑套装,化着淡妆,勾魂摄魄的双眼略显疲惫,估计是刚从什么活动过来的。

      景宴进门,同我一样,也没有多余的语言,但她脱掉外套时不经意低头一看,清冷的脸上霎时浮现一抹忍俊不禁的笑,银瓶乍破一样。

      我诧异一会儿,为这个阎王也会产生这样柔软的笑意感到惊奇,随后下意识循着她的视线去看,原来她被逗笑的原因是,我脚上两只粉拖鞋穿反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嘲笑我生活不能自理了。
      她从来没有说出口,但她就是那个意思!我知道。

      我心里忽然生出挫败,不甘心地嗫嚅:“对,对不起。”想立刻想交换过来,光脚踩在门口的小块地毯上。
      是波西米亚风格的五彩毯子,有很多意味不明的多边形花纹。我的脚在上面印下两小片水渍。
      羊绒触感很是舒适,再穿鞋前我忍不住又在上面踩了两下。

      两只原就白皙的脚丫被下方的深色毯子映衬得越发莹润如玉,我自己看得耳朵一热,她说过喜欢我的脚,该不会以为我这是耍心机,故意在□□她吧。

      “犯不着道歉。”她话音落处,我忽感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凌空抱起来了。

      我扶着她的肩,还是有点紧张,每次都希望哪怕推迟一分钟发生也好,好像救赎就能多一点,嘴里结巴道:“头、头发在滴水,床单会打,打湿的。”

      “没关系。”她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

      人可以变成玩具。这是我认识景宴以后才了解的事情。更糟糕的是,不仅仅是玩玩具的那个人会收获愉悦,被物化为玩具的客体也会情不自禁有某种程度的,感官享受。

      我们也许要隔十天半个月才见面,目前为止,最长的记录是二十一天,那次她出差去了国外。据说不相见的时间里她几乎都在发狂般地工作,但每次见到就仿佛把中间分别的时间间隙都填满了。

      这次到了浓烈处,她忽然在耳边问我:“有没有想我?”

      我双手无力地攀着她脖子,咬紧下唇,害怕自己恍惚间说出丢脸的答案,哪怕已经被当成物件来摆弄,也想试图维持住最后一丁点倔强。迷乱的词句被锁住出不了口,取而代之的是眼泪汹涌地从眼眶漫出来,流进了鬓角。

      天一亮我就起床准备回学校。

      因为脆弱的浴袍已经皱皱巴巴,完全损坏,不能穿了,我裹着条暗紫色的珊瑚绒毯子,小心翼翼下床,因为腿软险些摔一跤,幸而及时扶助了床头的小柜。

      我去浴室换回自己穿来的衣服。
      洗漱完毕,站在小花厅西面墙上嵌的一方落地镜前扎头发,听得身后有动静,我扭过头看看。

      景宴靠在门框喝咖啡,在逆光的背景下杯子上方冒着腾腾热气,单薄的藕色晨褛下,她妖娆的身姿若隐若现,格外勾人。像神女,又似修罗。

      我略微失神——这就是昨晚,拥抱我的女人吗?

      她生得又高大又美丽,某些角度还非常帅气,但脱掉衣服的时候……身材却又具有喷薄而出的女性魅力。很难解释那么多矛盾的特质会在同一个人身上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

      假如我们,不是处于这样一种上位者和下位者的微妙而残酷的关系中的话,我很难保证我不会爱上她。人说到底是视觉的动物。

      我一如既往不敢多看,快速扭头,垂下眼睫整理自己包里的几样小东西。

      也许是见我没说话,她反而先开了腔:“你干脆搬过来这里住?反正,房子也空着。”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每次她有兴致了,都要叫司机去接我过来,多安排一个步骤挺浪费她精力的。多一个中间人,哪怕这人再守口如瓶,也多少增加了尴尬,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但如果我搬过来,就完全变作等她临幸的后宫了,一天天的,表演“望夫石”吗?

      我把昨天晚上临出发前塞在包里,觉得搞不好会用到,而且现在果然也需要用的丝巾拿出来,对镜将它系在脖子上,遮挡住斑斓的吻痕。一面说:“那个司机大叔话挺少的,你说过他是你的人,应该不会说给你丈夫知道,你不用担心。”

      我原本可以义正词严地拒绝她,比如说学校不允许学生无故长期外宿。比如我还没准备好。只要坦诚说话,哪怕是拒绝,景宴其实不太会生气,她受不了的是别人阴阳怪气内涵她。但我偏偏就要这样扎她一下,提醒她她是有家室的人,别太过火了。只因我不肯一个人背负这包袱。

      周遭明显气压降低。
      有一种冷空气凝成固态的窒息感。
      不得不承认,我和她,似乎在灵魂层面有一些特别的连接。每当她情绪不好,我就觉得周身发冷,就算是夏天牙齿也有打颤的趋势。而当她心情愉快,我也能察觉身畔有温暖甜蜜的气息。
      不过也许仅仅是我自作多情的想象,入戏太深以至于偶尔失却了身为玩物的自觉。

      我从镜子里看见,她把白色骨瓷杯往墙角空空如也的棕色螺旋形书架一放,动作太粗暴,发出重重的“咣——”的一声,紧接着她人走过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指尖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她的脸,而她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双眼内眸光闪烁。

      她默了两秒,朝我脖子以下看了看,眼睛低垂盯着我胸口的位置,淡淡说:“去买几身新衣服。”

      “干,干嘛。”

      我自以为性格坚韧,然而只要靠近她的身边,进入她的磁场内,就会极速降智,心态不稳就算了,往往脸颊还立刻发烧,说话也不利索了。这就是被彻底玩弄过后的应激障碍。

      “穿得太土了。”她一点也不留情面,“影响我食欲。”

      “……我见你的时候穿的都是你给的睡衣。”我试图争辩。她休想控制这座房子外的那个谢妤桐。“平时穿什么有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东西。”她似乎察觉了我的内心活动,用森冷的语气笼罩住我,目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不管你是住这里,还是不住这,穿衣服还是不穿,都是我的。明白了吗?”

      ……东西……
      只有辱骂别个的时候,人才会这么说话。
      我眼圈肯定红了,眼周又酸又胀,视野里也迅速泛起朦胧的薄雾。

      她却突然笑起来,压低了语调柔声说:“亲一个,嗯?”

      我挥开她的手,拎过包快速地冲出了这座牢笼。关门时特意把门摔得巨响。我懦弱至此,只能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来表达不满。

      景宴的司机只管接人,送是不管的,她倒是自己有开车,让她送我就更不现实,我几乎都是自己打车回。

      出租车师傅听我报出学校的名字,问我是否是那里的学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赞叹起来:“哎,小妹妹真聪明啊,前途无量哟,我女儿今年高三了,最想考这个大学,就是成绩还差点火候。”

      这样的恭维听一千遍也还是依旧悦耳。

      只不过现在听到,不再如同两年前,心里是纯粹的轻快,但还会令我忆起最初入学时那种在云端漫步的心情,好像我这一生会从此顺遂,因我考取梦中情校。

      如今看来,那时候的希冀竟是一种错觉,是暴风雨间隙命运给我的温暖的慰藉,让我有勇气活下去。那时候称得上轻松的我,好像已是前世那么遥远。
      现在的我,罪孽深重,在双面世界里沉沦,已经看不清明天在哪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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