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卷了，怎么滴吧》业存

21、万万阶梯一步可登天

　　拇指和食指捏着小小的珠子，甄怿细致地看，这微微泛银的圆球中微缩了一个不甚清晰的图像。
　　甄怿知道，那会是一座炉子的形状。

　　这是铸大娘送给自己的临别赠礼，说是这几日看她做工还顺眼，奖她的。但作为交换，到时候甄怿将剑铸好，要带回来给她看。

　　甄怿奇怪，“那是什么意思？我这柄剑不是已经锻造完成了么。”

　　红绸子缠紧作剑柄，剩下的长布充作剑鞘，重重一把剑就这样潦草地被少女背在背上，居然还有些随性的好看。
　　——她实在没多余闲钱给剑配东西了，凑合凑合得了。

　　东方沉默了会儿，迟疑猜测道：“或许铸大娘没有看出玄石来历，以为是你能力不够才没在剑上多加修饰。等你修为渐渐高了，会再完善这柄雏剑。”

　　若是寻常宝剑，会随着主人不断打磨、添彩，而变得愈来愈高级。

　　甄怿接受了这种说法。

　　因为在这个世界，没有剑修不爱装饰自己的佩剑，哪怕都穷得叮当响了、砸锅卖铁也要聘高价给“剑道侣”绘咒文、添宝鞘、刻法阵……
　　挖空心思让剑升级。

　　可惜抛开她这柄剑本身的气性不谈，甄怿就不会是那种会为旁物花钱的人！恐怕这剑从生跟到她死，都还会是个光杆司令样。
　　看来铸大娘的打算要落空了。

　　“但礼物我很喜欢。”甄怿将银珠上上下下抛着，“我早就想要个随身冶炉了，可惜器道盲盒从不给力。”

　　东方道：“而且这个冶炉不是死物，很适合你。”

　　这座还没被激活的冶炉谈不上品阶高低，因为它是随修者的境界大小而随之变化的，有多大本事炼多厉害的东西。
　　不存在越阶爆神器的好事儿，但也不用每升境界就花钱置换新炉。
　　照甄怿这精打细算的劲儿，恐怕这座冶炉能跟到她当道君。

　　“是呀，别看铸大娘脾气暴，对人倒是大方。”甄怿笑吟吟的。

　　东方：“那是你讨人喜欢。”
　　任谁被一个挨了骂还说俏皮话的小姑娘围着转，心不软？

　　会装罢了……甄怿没再多说，将银珠往盲盒面板里一收，往报名点去。

　　真域招生还真是火爆，不论学宫方还是求学方，都个顶个的热情，直把长街挤了个水泄不通，颇有大学社团招新人的阵仗。

　　甄怿艰难从人群中挤过，径直来到与其他学宫点比堪称冷清的地方，队都不用排。
　　椅上歪着的女子道服凌乱，下巴于空中一下下点着，俨然一副要去见周公的困样。

　　她微笑在桌前站定，“您好，无有归一宗是在这里报名吗？”

　　被甄怿的话一惊，女子哧溜一声滑坐起来，一双眼还带着要醒不睡的迷茫。

　　“啊……”

　　她揉揉眼，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兴奋得直接跳起来！
　　掀倒了椅子又差点儿把桌子带翻，眨眼间的功夫人就已经站在甄怿脸前，握住了她的手。

　　“这位人美心善冰雪可爱的师妹是来我们归一宗报名的吗？！！！”

　　甄怿被她这番热情给整不会了，不习惯身体接触的她默默把手往外抽，“是的，您看我需要……”

　　“啊哈哈哈！！！！！”一把捉回甄怿的手攥住，女修开始仰天大笑，“我绝对是这次报名点里最先招到弟子的！这钱我赢定了！哈哈哈哈哈！”

　　——除了乾禺京城这处，其他地方也有学宫分点，只不过要去真域的无有归一宗，这里是唯一的出发点。

　　被对方疯癫模样震住，甄怿：“……”

　　她忍不住和东方说小话：“无有归一宗就这么缺学生？”招了个新生而已，何至于此啊。
　　东方：“你知道的，毕竟出了个邪头，名声很差。”理解下算了。

　　终于止住笑，女修以一种饿狼盯肉的激动目光，将一张表拍在甄怿面前，“快快快，师妹快填，填了我立马送你上去。”

　　真的很像送人上西天，甄怿心中默默吐槽，细看纸上文字。

　　这是类似于报名表的东西，需要填些基本信息，像是名字、年龄、籍贯什么的，并没有筛选类条件。
　　反正甄怿敢肯定，其他学宫的报名表绝不像无有归一这么简单。

　　她不一会儿就填完了表格，交还给女修。
　　谁知对方看也不看，拿着表拉上甄怿手腕就走，急得跟什么似的，把报名点扔在屁股后头直接不管了。

　　一对一接新生，绝对的好待遇，看来她是真认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人了。

　　甄怿无奈，不动声色地挣开，快步越过她半个肩膀，以示自己不会拖后腿。
　　“师姐，我们现在去哪儿？”

　　女修并不嫌弃她缺乏常识，很耐心地解释道：“真域独立于六界之外，是一种很玄妙的存在，要想入内，只有乘行光柱。”

　　光柱？微微疑惑，甄怿理解不了这个新奇的名词，听着不太像一件交通工具啊。

　　随着女修七拐八拐，很快，甄怿就见到了她口中“咻”一下就到站的好东西——

　　看着眼前被一层透明屏障围起的、从地面直通入天的圆柱，甄怿沉默了。
　　这不是加长版观光电梯么？！

　　女修努努嘴，“进去吧，只有这列通道是没有修为之人也能乘坐的光柱，可以直通我们无有归一。”

　　看样没有禁制，甄怿指出，“这样的话，岂不是随便谁来都可以坐？”

　　叹她天真，女修道：“坐是可以坐，但如若最后没获得入学资格被赶下来，可是要补天价票的！”

　　听完那个恐怖的数字，甄怿不由地捂紧了自己空瘪瘪的小钱包。
　　坐个电梯而已，怎么不去抢！
　　补票规制在前，这下没个把握谁还敢随便去凑热闹？除非钱多烧得慌。

　　甄怿暗下决心，她就是爬也得爬进无有归一宗的大门。

　　本就饱满的信心为了钱直接爆开。
　　入门考核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因为是为新生搭建的光柱，甄怿只能独自乘行，女修改从通用光柱刷学宫域牌上去。

　　她嘱咐甄怿，“到地方了别乱动，乖乖等着我，你没有正式的弟子身份，胡乱在真域中行走是会受到驱逐的。”

　　“我知道了。”点头，甄怿跨步入光柱，穿过透明屏障像穿了层略有阻力的水波，不费劲儿地进来了。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启动这高级电梯，就感觉下头一凉。

　　呼——猛烈气流忽如泉眼喷涌，直接将甄怿冲上了天，她觉得自己像踩了个大型鼓风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已被吐到了终点。

　　恍惚着先从光柱中跨出，甄怿摸着自己翘起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先进的传送工具啊！甄怿简直有种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惊悚。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急剧升空，那短短一瞬间，巨大的推背感几乎要将她心脏挤压出胸膛。
　　他们刚才爬升的高度何止千万米，那是界与界的距离！
　　这不是观光电梯，这分明是无椅式顶配跳楼机！

　　东方语含担忧：“甄怿，还好吗？盲盒中有稳脉丹要不要吃一颗？”他能感受到她的心率极高，脉搏跳得快到像要挣开皮肤飞出来。

　　这么些年，因为没有元力，甄怿还没体验过类似的“高空项目”，头一回就这么刺激，想也受不了。

　　“没、没事，长见识了。”甄怿脚步虚浮，如踩云端，“城里人，真会玩儿……”

　　缓神的工夫，甄怿将四周情况尽收眼底，发现能见区域不过周围方寸大小，再远处的情景全被似云非雾的东西遮挡，看不清晰。

　　东方同她说：“此列光柱直通无有归一宗，想必是为预备役弟子准备，能挡下真域本身对闲杂人等的斥力，但保障范围有一定限制。”

　　甄怿点头，看来即便有心想逛逛这个六界之外的奇域，也要把好奇心放到正式入学宫之后了。

　　“欸？你状态这么好啊！”
　　女修后她一步上天，此时破开浓雾钻到甄怿面前，一脸新奇地看着她，“吐都没有吐，这届新生的素质真是棒。”

　　想当年她可是手脚发软到站都站不起来！

　　甄怿：“……”

　　“所以师姐早知光柱会对新人弟子产生巨大冲击，却不曾出言提醒？”

　　她的话中噙着一点冷意，不很突出，东方却能察觉到甄怿这是动气了——她当然反感被捉弄。

　　女修却没看出自己这位懂礼貌的新师妹有何不快，她对她观感极好。

　　见孩子嘴唇都白了，她心疼得不行，抱怨道：“还不是宗里那几个老顽固！说什么也不肯改掉这捉弄人的规定，非得叫拜宗弟子吃一份苦头不可。”

　　禁止他们做师兄师姐的提示也就罢了，还美其名曰“好让小孩子对前路艰辛心中有底”，呸，分明是尊长们的恶趣味！

　　如此一听，甄怿心情稍霁，当然不会随便撒气到无辜人身上，她微微笑一下，“没事的师姐，我们走吧。”

　　“乖。”女修热情又大方，掏出准备好的小瓶子来，“你没有修为受不住，喝个山楂露缓缓吧。”

　　东方看过没问题，“喝吧，不算是药但能缓解恶心，喝了会舒服点。”

　　甄怿这才接过，“谢谢师姐。”酸酸的甜水冲散了嘴巴里的苦味，从喉咙滑入胃部，一路带走那种淤滞的闷气。
　　她舒服多了。

　　女修已经把她划作门中一分子，介绍道：“咱们无有归一是群峰聚首、傍山为宗，每座峰头代表一元道，各峰峰主为该道的主讲师。”
　　“现在，师姐带你入的是外山山门。”

　　抬首，万阶山梯在眼前铺展，向上延伸直至浓雾尽头，像条单用眼睛都丈量不尽的天路。

　　“无有归一”四字气势雄浑，恢弘的外山门高高伫立，明明看得见却摸不着，确定不了具体位置的它忽近又忽远。

　　女修道：“咱们无有归一的大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你慢慢来，不着急。”她悄悄挤了下眼，像是在暗示甄怿什么。

　　甄怿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条通天梯。
　　可想而知，若是单凭一双腿，她恐怕走上一百年也爬不到头。

　　这算什么，考验吗？

　　不，甄怿认为这并不是一道入宗考核题，甚至连题都算不上，充其量又是个捉弄人的把戏。
　　她相信只要自己气喘吁吁爬了，到时候不论到不到得了顶端，归一宗都会让她进门。

　　可她不喜欢狼狈，她要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出彩。

　　“无有归一、无有归一……”唇齿间反复碾过这个名字，甄怿思索，怎么才能进入这山门呢？
　　灵光一瞬乍现，她捉住了，眼眸闪亮。

　　——或许首先，你要先弄懂人家宗门的大名。
　　所谓无有归一的真意。

　　闭眼，甄怿在想象中将这万万级阶梯捏合作一道，坚信自己足下有跨山越海的神通，能将所有虚无都缩聚。
　　耳畔，心跳的重响砸下，极稳，她大胆岔步，不顾惊呼声的干扰，不担心自己一脚踩空、崴脚摔地，自信地一跨——

　　无有之间，一生万物，万物归一。

　　重重山海似从脸边倏然刮过，甄怿身形一晃，只用一步跨一阶，走完了遥不可及的山路，站在了山门之中。

　　一步——登天。

　　她睁开眼，松快地笑了，转头冲下方正处惊愕的女修打招呼，“师姐，您看我这山爬得还行吗？”深黑的眼珠宠辱不惊，气质极沉静。

　　入门后方知山梯内幕的女修都惊呆了！
　　她原想着让小孩象征性爬会儿，坐半路歇着慢慢等，等一日期限到，自己就带她上去呢。
　　没想到她居然自己悟出了关窍！

　　“可太行了！！！”蹦到甄怿脸前，女修的喜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师妹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摸了下鼻子，甄怿欣然收下赞美，微咳了声，就等来东方的夸奖。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聪明才智，果然轻松破解谜题。”

　　甄怿佯怒：“好哇，原来你知道这里头有鬼！”

　　东方笑：“我还知道这‘鬼’在你面前不堪一击。”入山门到底是第一步修行，打基础不可荒废。

　　甄怿：“行吧，看在我们东方老师说话好听的份儿上，原谅你了。”

　　这归一宗的大门总算是进来了，可惜预备役弟子只能止步于外山，还没有资格入内。

　　所以女修去旁边帮她交表登记的时候，甄怿就听话走进广场，准备在这里等她。

　　不想她却不是女修口中第一个报名的新生，宽阔的广场上，已有一人站立等候了——

　　少年站姿松垮，一袭鲜艳的红色长袍勾勒出他漂亮的身姿，各类华美配饰不啻珠玉，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异色宝光，并着精致的丝绦在双耳处迎风飘扬，将人的注意力凝聚在他出众的五官上。
　　容貌英俊，有点儿禁欲系冰山美男那调调。

　　可惜一张口，滤镜就全破功。

　　少年闻声看来，注意力刚落在甄怿身上，双眼就唰得一亮，甚至兴奋到大喊道：“甄怿，你终于来了！！！”

　　说着边摇着手臂边冲来，活脱脱一只甩舌大金毛，还满嘴东北大茬子味儿。
　　如此情景，甄怿不免扶额，应了声，“嗯……”

　　“太子爷。”

　　阳光下，奔来的少年满身行头华贵夺目，显然是个爱打扮的，发间却不加任何装点——
　　只稳稳插着支旧竹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