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竹马扔进坟墓》吟之

18、决裂

　　周一回学校，海灵还是晕沉沉的状态。

　　她趴在桌子上，宛如没了翅膀的大雁，奄奄一息。

　　“眼睛怎么肿成这样？”谢嫣在她眼前挥挥手，关切的问。

　　“没事。”海灵把脸埋进臂弯里，闭上眼睛。

　　谢嫣摸摸她的脑袋。

　　“我们晚上出去吃饭，我再和你说吧。”海灵声音闷闷的。

　　谢嫣没有多问，只是回答了好。

　　——

　　“什么？”谢嫣一筷子拍到桌上，“秦朗说他喜欢...”

　　“你小点声！”海灵竖起食指。

　　“哦好好，”谢嫣压低声音，“秦朗说他喜欢林心瑜？”

　　海灵点头，眼睛又湿润了。

　　“你别哭哇，那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应该是的。”

　　谢嫣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秦朗他什么眼光？虽然说林心瑜确实好看，但是阴沉沉的不觉得像鬼吗？”

　　海灵呼之欲出的气息在喉咙拐了个弯又回到肺里，她想说林心瑜沉默不合群是有原因的，如果她有个贪官爸爸，也恨不得把头埋在胸里，越低调越好。

　　算了，这件事连说出口都觉得膈应，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两人吃完饭往回走，到了二楼谢嫣停下脚步，五官皱在一起，“灵灵，你有纸巾吗，我好像要拉肚子了。”

　　“有的有的，”海灵抬起腿，把书包搁在大腿上，“怎么会突然拉肚子？”

　　“可能我刚刚又吃热的又吃冰的。”

　　是了，谢嫣吃完饭后喝了一杯热奶茶，又吃了一个冰淇淋。

　　海灵把纸递给她，“你的胃在闹情绪。”

　　谢嫣捂着肚子，接过纸巾拔腿就是一个百米冲刺，声音从远处飘来：“你先回去吧。”

　　海灵进了教室，白板上不知道贴了什么，一堆人围着看。

　　海灵刚开始没在意，以为又是什么学校通知，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

　　微微转头，看到林心瑜。她明显也是刚刚才到教室，她站在后门，手上还提着塑料袋，盯着前方的白板处，表情惊恐，脸色煞白。

　　海灵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往前门走去。

　　还没等海灵走近，有人把纸上内容念了出来：“貌美转校生竟是贪官之女。”

　　声音不大，正好全班都能听到。

　　现在离晚修还有半个小时，但是作为高三生，已经有一半的学生回到教室。

　　随着人群侧身、带着惊讶的表情回头，海灵看到了那张纸。

　　是林心瑜和她爸爸还有妈妈的一家三口合照，以及林心瑜爸爸被抓的新闻，被人打印成彩色海报，贴在了白板上，并用红色笔标注了那句全班震惊的话。

　　海灵定在原地。

　　人群越来越多，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海灵想上前，撕掉那张海报，可双腿仿佛灌了铅，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想起了秦父秦母的悲愤，以及秦朗那句“我就是喜欢她”。

　　脑袋在快速转着，良心扯着她往前走，私欲拉着她原地踏步，她感觉自己快撕裂成两半了。

　　班级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吸引了别班的同学，他们好奇的趴在窗台上，一边说着“天啊，想不到她竟是这样才转学的”之类的话，一边回头打量着林心瑜。

　　最终，良心占了上风，宛如解开了禁制获得了自由，海灵往前踏出一步。

　　第二步还没踏出，秦朗走了进来。

　　海灵瞪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扒开人群撕下海报，然后环视教室一圈，目光停留在海灵身上。

　　他朝她走了过来，带着傍晚日落的寒意。

　　海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秦朗在她面前站定，举着手里的海报说：“这是你做的吗？”

　　一瞬间，周围都安静了，大家屏着呼吸，面面相觑。

　　海灵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降下去，张口闭口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秦朗叹了口气，眼神依旧冰冷，“海灵，上周五知道的事这周一就被捅了出来，我很难不怀疑你。”

　　如同泡在海里，冰冷水争先恐后涌入肺中，海灵感觉呼吸一次都是一种艰辛。

　　他竟然，不顾从小到大的情义，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她。

　　她应该否认的，海灵心想，她应该告诉他这件事与她无关。可话就是说不出口。

　　海灵倔强地盯着他，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秦朗以为她是在默认。本来看到她微红的眼睛，他心下不忍打算就此作罢，可一想到周五晚上秦林川的一番话，他压下的情绪又沸腾起来。

　　那天，秦林川在海灵走后，对他说：“海灵那么好的孩子你看不上，偏要去找什么阿猫阿狗，果然物以类聚，你就配不上人家！”

　　秦朗忘记当天的骂战是如何结束的，只知道自己从那一刻对海灵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厌烦感。

　　他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为什么这么做？”

　　“是啊，我为什么啊…”海灵反问。

　　“嫉妒？憎恶？还是因为…”秦朗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喜欢我？”

　　“轰隆”一声巨响，接着，是雨砸在地上的声音。黑压压的乌云天网终于兜不住了，豆大的雨水像是积压了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全发泄了出来。

　　人群中响起惊呼声。

　　那么隐私的少女心事被无情剖开暴露在众人面前，羞耻与愤慨交织，失望与难过缠绕，海灵听见自尊心破碎的声音。

　　眼眶终究装不下愈来愈多的泪水，泪泉划过面颊，留下湿润的痕迹。

　　喁喁私语声越来越大，海灵觉得自己带着头拷站在囚车里，旁边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甚至于下一刻，就会朝她扔来一把白菜。

　　秦朗看见海灵的眼泪和她保持沉默的模样，心生藻意。

　　“你真的喜欢她，到了不顾原则的地步？”海灵开口道，声音像是吞了刀片：“你知不知道那样对叔叔阿姨…”

　　秦朗最烦有人拿他爸他妈压他，语气不善，“你真当自己是我爸妈儿媳妇了？”接着微微侧身，朝人群说到：“林心瑜是我喜欢的人，再有人欺负她，就是跟我作对。”

　　说完也不看海灵，在几十张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径直出了教室。

　　海灵浑身颤抖，几欲跪下。

　　都说刀尖易伤人，其实恶语才最诛心。

　　刀尖是实体的，不是透明的，可恶语像什么？

　　恶语像是一把看不见的枪，那些标点字词就是弹药，随时把你射成马蜂窝。

　　谢嫣终于回来了，她不明所以，看到海灵想跑过来抱她，但是注意到她湿润的脸庞和失神的眼睛，硬生生停下脚步。

　　又好事者问她：“海灵是不是喜欢秦朗？”

　　谢嫣猛地转身，问道：“你听谁说的？”

　　“秦朗啊，他刚刚来我们班了，”说着朝白板努努嘴，“还说写着林心瑜她爸是贪官的海报是海灵贴的。”

　　谢嫣气得差点晕过去，朝围观者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我今天一天和她待在一起，怎么没看见她贴这玩意？！嚼舌根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完才反应过来，“卧槽？林心瑜她爸是贪官？”

　　不过也没忘记正事，她转过头，看见海灵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看着书。

　　只不过走近后才发现，有水珠一滴一滴打在纸页上，字迹晕开了一片。

　　……

　　林心瑜目睹了全部过程，在秦朗说她是他喜欢的人之后怔了两秒，趁着他还没走远赶紧追了上去。

　　“秦朗！”她追上人，稍稍喘了口气，“你刚刚说…”

　　秦朗停下脚步低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愿意？”

　　林心瑜红了脸，“不是…我是怕老师那…”最近严打很厉害。

　　“我本意是为了帮你，老师那我会去解释，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林心瑜打断他的话，“你说过我要学着反抗…我爸爸的事是他的不对，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可他们欺负我，就是他们不对了。”

　　秦朗静静看着她，可涌上心头的烦躁感越来越浓烈，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倔强的脸，秦朗狠狠闭上眼睛，压了下去。

　　“好。”他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