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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论教 ...

  •   陆洺风没有忘记提醒段恒再做踢腿以防止弄出筋疙瘩,段恒之后一直有点蔫蔫的。

      一天过去,陆洺风照例哄睡了灵儿又来和段恒一起,段恒现在比刚刚习武的前几天已经适应了很多,没那么累了,这时候正一边看书,一边按照陆洺风告诉他的方法打坐耗腿。

      陆洺风看见他正在看那本兵法,见段恒正对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发呆,连他轻手轻脚地进来也没有察觉到,于是伸手在段恒面前打了个响指。

      段恒一惊,抬头看他。

      陆洺风近来总是觉得段恒可爱,这时候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段恒收了书,答道:“我在想什么典故可以作为例子,明天讲给灵儿和赵念明听。”

      “你这先生当得也太称职了,他们学兵法有什么用?”陆洺风搬开段恒的腿,极其自然地揉了揉,问:“疼么?”

      段恒连忙推开陆洺风的手,笑道:“你手劲也太大了。还行,不疼。”笑容里却带着点不好意思。

      陆洺风收了段恒的书,吹熄了灯,躺下来,对段恒道:“你不如帮我研究研究每天该给灵儿讲什么故事?”

      段恒有些倦怠的接话道:“我要是讲故事,讲得全是吓人的故事,灵儿要不爱听了。”

      陆洺风心想他竟然还记着这一茬呢,笑道:“比如呢?”

      “讲东郭先生和狼,讲农夫和蛇……”段恒说到一半,忽然闭嘴,陆洺风没察觉到异常:“怎么不说了?”

      段恒:“你对我有恩,我怎么反而跟你提起的都是这些?我不讲这些,我要讲结草衔环。”

      陆洺风哈哈大笑起来,道:“阿恒,你也太可爱了。”

      段恒仍然有点懊悔,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灵儿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你又是这样的纯善好人,她更应该懂得一些道理,这世道难处,如狼似虎,为人心若太软太善,要被人欺负的。”

      陆洺风闻言,心中一动,掖了掖段恒的被角,问:“你是这么想的?那你还有什么想对灵儿说的?”

      “你说过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段恒轻声道:“灵儿有你这样的爹,你一定会好好照料她,可是你也总不能照料她一世,一个人在这世上想要活得从容有余,还得是自己真正有本事才行。”

      段恒这些话正和陆洺风心中所想不谋而合,陆洺风此时此刻,更对段恒更有种说不出的怜爱与喜欢,他叹了口气,道:

      “我虽然不是灵儿亲爹,但这些年来一手带大她,也渐渐明白了何为为人父母之心。我是从来笃信人生天地间,不论是男是女,都得靠自己。按世俗道理,将来待灵儿长大,给她找个好人家似乎才是正道,可我却觉得能让灵儿有的选,比这些都要重要的多。”

      段恒侧头看陆洺风,陆洺风也正低头看他,于是两人目光对视。

      段恒的眼神,明显是很受震动的:“你说的对,陆大哥,你这般慈心,已经强于全天下不知多少父母。”

      “全天下的男人,十有八九都不值得托付,”段恒笑了笑,道:“能像你这么想的,千里挑不出一。灵儿被你养大,要是按照你这样的标准去找,恐怕就难了。”

      陆洺风听段恒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道:“你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感触?”

      段恒:“见得多了,就知道了。十个里面有九个好色,贪权好利,鲜有真心,不择手段,又会用无毒不丈夫来做矫饰,有权柄的低视轻贱旁人,有力量的就逞勇暴虐……”

      陆洺风:“……阿恒?”

      段恒不以为意,继续道:“世上男子,于感情亦多有不贞,我很少见到权财皆具者没个三妻四妾的,陆大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陆洺风隐约觉得段恒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顺着他说:“你问。”

      段恒:“一个女子,有个丈夫,她的丈夫位高权重,随意风流,这个女子于是也去找情夫,你觉得公平么?”

      陆洺风:“……”

      陆洺风想不通段恒的思路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他只是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点烧了。

      段恒又道:“世上从来都没有公平的事情,以律法来论,男子娶妾没有问题,女子通奸,那可是可以用私刑杀了的。”

      “这世道不管什么样的女子,都得受男尊女卑的规训,而规训是强者予以弱者的枷锁,女子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从夫,夫死从子,其实一生之中可以做主的事情何其之少。而她们所受规训,会令她们于情爱之上看得太重,我见过的痴情女子可真不少,那是可以为了心上人,连抛弃性命都在所不惜的——千万别把灵儿教成这样。你要让灵儿有的选,那正是强者之道。”

      陆洺风默默听着,听到段恒终于转回了关于教养灵儿的话题上,一边觉得段恒说得很对,一边又在心中不住翻腾,这孩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怎么他这二十二年的人生,听起来丰富的仿佛神仙下凡历劫似的?

      ——而且这种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论调,陆洺风从前赶路时,从痛骂丈夫的农妇口中听到过,从段恒这说出来,这算怎么一回事?

      陆洺风压下心中疑惑,道:“你说的有理,什么德言工容之类的东西,我是决计不会拿这些来教灵儿的,我盼望灵儿这一生能活得舒心快意,心性强悍坚韧犹如野草,能不惧风霜雨雪,能有识人之明,决断世事的胆魄。”

      “所以得聪明,兵法教谋略算计,识人心认人性,当然得学。”段恒又道:“灵儿确实招人疼,我才跟她处了这么十来天,就觉得从心底挺喜欢她的,忍不住地也会想到她的将来,就是她有时候有点娇气,要不得。大哥,你太宠着她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最后只能养出来不经风雨的小花。”

      陆洺风:“有么?”
      段恒笃定道:“有的。”
      陆洺风心虚地问:“比如?”

      “比如我们三个练武,你只舍得说我和念明,灵儿跟你笑一笑,你就舍不得说她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陆洺风顺着段恒的话回忆了一下,只得点头。

      段恒:“所以你待灵儿得和待我一样才行,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慈母多败儿,慈父也是。”

      陆洺风深以为然,跟着点头,想了想,道:“你说的是,之前我和常神医也聊到灵儿的病因,我总怕多提伤到灵儿,但常神医说心病终须心药医,让她有能力不再畏惧她所恐惧的,才是办法,常神医还说过你那天对灵儿讲的话是对的,阿恒,你今天点到我了,总之,有你教灵儿聪明,我是放心的。”

      段恒有些困倦得闭上眼睛,道:“人品的确也至关重要,跟着你是歪不了的,只是要想做大善人,得先是大能人,我踩过的坑,一定教灵儿绝不再踩一遍。”

      段恒是有点困得迷糊了,陆洺风听了这话,却忍不住轻声追问:“你踩过什么坑呢?”

      段恒闭着眼睛,不答,陆洺风知道他是装睡回避,连忙道:“好,我不问这个了,我换一个问题,你回答完我再睡——阿恒,我见过的天下的男人,有担当有责任能称得起大侠的、不恋美色、不贪钱权,对情感忠贞不渝之人,也不少,怎能说十有八九都不值得托付呢?”

      段恒懒懒道:“像你这样的吗?那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我是除了你之外没怎么见过。你值得托付,将来也要找个人品好的女婿。”

      陆洺风:“那你自己呢?怎么说来说去,把你自己绕出去了?”

      “我?”段恒抬眸,玩笑道:“我是坏人,我在那□□里。”

      陆洺风笑了笑:“胡说。”

      他还要再问,段恒已经困得再次闭目,睡了。

      陆洺风回忆今晚和段恒的话,却不知怎么的,越想越觉得段恒有点可怜。

      他莫名其妙提起来的那个女子和她的丈夫是谁?难道他曾婚娶过?不对,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年龄太小了,怎么看也不够“位高权重,随意风流”。

      这孩子总是话说一半,让人猜不着头尾。

      但又是挺有盘算的人,年纪小,心里想的却都很对。

      陆洺风就这么疑惑着睡着了,睡梦中也感觉段恒靠的他很近,身体一边暖融融的。

      等到早晨起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段恒趴在自己身上,感觉到段恒一条腿压进自己腿间。

      陆洺风有点尴尬,小心把段恒扒起来,等待片刻后,到庭院中去熬药。

      熬药完之后回去看段恒,段恒此时也醒了,睡眼惺忪的。

      陆洺风于是走到他身畔,道:“阿恒,你把裤子脱了看一下。”

      段恒起初还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地照做,手放到腰间时呆了呆,然后抬头看陆洺风,眼神中全是疑问。

      陆洺风本来很自然,被他这眼神看得反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洺风连忙解释道:“你看看你的腿伤了没有。”

      陆洺风这么一说,段恒马上撒娇:“大哥,我的腰和腿都好疼啊。”

      陆洺风见他疼得动作都有点凝滞,有些担心,道:“你看一下,是不是伤着了?”

      段恒很不好意思,向陆洺风道:“那你先转个身。”

      陆洺风也感觉这么着很怪,于是转过身去,让段恒检查一下大腿内侧的皮肤下是否有小硬块或是淤青。

      段恒检查了一下没发现异常,陆洺风就放下了心,又解释道:“那很好,今天可以继续练。”

      段恒闻言,只得苦笑。

      陆洺风:“你以后自己也注意,如果练出淤青,一定要停止,练出筋疙瘩,那是压腿后没有踢腿,还有就是,这种酸疼如果不能随着今天动起来而逐渐消解的话,可能也是有问题的,你一定要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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