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不兴》一条准备躺平的咸鱼

1、第 1 章

　　第一章

　　四月的南城仿佛已经进入了夏天，上个星期人们还穿着羽绒服，抱怨冬天实在太不方便，空调实在太让人烦闷，这周突如其来的高温就把人打得措手不及，南城一直就是这个鬼天气。

　　早上八点的阳光就已经十分耀眼，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顾简来这里已经五年，仍旧没能适应这莫名其妙的天气。好处是不用买春装，给本就不富裕的穷人省下了一笔服装置换费。宋时如是想到。

　　八点二十到达公司，跟往常一样，先打开电脑，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去卫生间倒掉昨天没喝完的水，回到办公室重新倒满一个保温杯的水，发呆等着八点半的到来，开始无聊的一天。

　　说来宋时自己也不太敢相信，以前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工作的描述，竟然是如此精确，她只花了不到一年，就接受了自己成为一个周一早上死去，周五下午重生的都市打工人。

　　宋时是去年毕业的，虽说这几年每年都有说是找工作最难的一年，不过宋时这一年可以说是地狱模式。在疫情弥漫下大家都不太好过，她从3月开始投简历，除了一开始有一两家给了回复让她去面试，接下来所有的简历都石沉大海。3月拖到4月，4月又拖到5月，毕业论文都写完了，学校已经开始催三方了，她的工作仍然没有着落。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堕落的，宋时想。

　　找工作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尤其在这种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先打开word文档，构思一份看得过去的简历，这一个阶段就耗费了无数的精力。要先写出自己的学习经历，做过什么事，拿过哪些奖，大学四年有没有实习经历，学习怎么样，绩点高不高，英语是过了四级还是六级，有没有什么特长，列举自己的优点，把缺点也变成一个优点。

　　然后找到各个招聘网站，筛选自己的专业，选择符合自己要求，自己也符合他们要求的公司，投出简历，写一大段自白，恨不得求对方给你一个面试机会。宋时偶尔觉得，自己和各大超市的大白菜没什么区别，都是放在一堆，被打理得好看，任人挑选，甚至都一样廉价。唯一的不同是白菜还是有人打理，她是自己把自己包装好，标上价码，还可以讨价还价。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等待有限的公司，从无限的收到简历的邮箱里也好，招聘软件里也好，扒拉出你精心编造的简历，看了10秒钟，要么大发慈悲直接发个地址给你让你去面试；要么随手扔到一边，选择下一个人。

　　面试更是折磨，什么也不知道，话都没说两句，就让人去公司面试。于是你打开手机地图，输入对方发来的地址，打算选择一个最近的路线，发现对方公司在城市的另一边。面试的时候先给你一张表，填上所有信息，好像已经默认这个时代大家已经没有任何隐私，第一次还会疑惑，怎么找个工作连父母的生平都要了解，多次之后就已经习惯。

　　HR面试的时候优先说的一定是，先做个自我介绍，于是又把自己精心编造的话语重说一遍。可能对方也并没有怎么听，只说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吗？其实没有，你只想知道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够不够养活你自己，同时疑惑怎么好像所有人都不在乎这件事。

　　“回去等消息。”一般来说最后都是听到这句话，对方说出口的时间距离你们开始交谈大概不超过5分钟。在回去的路上你开始愤恨，凭什么这样，坐个一个多小时的车，从地铁转公交，还走了一大段路，5分钟就被人判定了价值。凭什么这样。

　　通常是被判定没什么价值，回去等通知也没有通知，大家默认就是没有机会，但是为什么不能通知一下呢，这件事情很难吗，我有被当成一个“人”来尊重吗？几乎每次结束都会有这个疑问。

　　这是找工作的整个流程，只要经历了这个流程3遍以上，整个人就会彻底被击碎，然后重组。

　　在毕业证下发的前半个月里，宋时才找了一份勉强能保障自己生活的工作，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房租就花了她四分之一的工资。唯一好处是她终于开始独居生活，并且不靠父母养活。

　　一直到了这个春天。

　　尽管南城没有春天，但是南城至少有阳光。

　　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白晃晃的光打在电脑屏幕上，晃得人眼睛疼。工位在内排的同事离窗户远，随意叫了一声，“宋老师，拉一下窗帘呗，这光太晃了。”宋时应了一声，起身拉窗帘，在脑子里回想是什么时候被叫“宋老师”的。

　　职场确实不太容易混，叫人这件事就是个大麻烦，刚进公司的时候，带她进来的那个负责人看着很年轻，别人都叫她名字，宋时虽然不爱说话，但总有需要交流的时候，也直呼过几回名字。后来某一次突然回过神来，发现同时期进公司的人都管人家叫姐，才慢慢开始改口，也品出自己是多么不通人情。

　　后来同事之间相互熟络起来，也没熟到可以总是直呼名字的程度，加上大家都是年轻人，不愿意被叫“姐”，也说不清到底谁大谁小，就开始戏谑称对方老师，也没说错，工作本来就是个互相学习的过程，大学里教的东西到了实际工作中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同事之间还互相打趣，说白学了4年，工作了只能重头学一遍。
　　中午十二点开始午休，一开始宋时都是点外卖或者去附近的一个单位食堂吃饭，后来发现工资水平实在禁不起这种挥霍，开始改成自己做饭。每天晚上做好第二天的午饭，带到公司热一热就能吃。实际上也没具体计算过这样做是不是真的省下了一些钱，比外卖稍微健康倒是真的。同事们说过的工作后的自然长胖还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五点半下班，去年赶项目进度，时常有加班的情况，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底验收，今年就变得轻松起来，几乎不再加班。

　　回家路上会经过一所小学，很多小朋友吃着学校门口卖的小零食和同学结伴回家，有的则是亲人来接。小小一个，背着的书包看起来被他们自己都重，就自己在公交站台等着公交，涌入人群中踏上回家的路。不知道等他们知道苦读了这么多年，最后发现只能过上这么普通的生活，会不会觉得生活实在残忍。宋时偶尔会忍不住想。

　　或许更残忍，毕竟宋时上小学那会，还没有这么晚才放学，也不需要在每一个本该休息的周末被各种各样的课外兴趣班填满。唯一能放松的时刻是在课外班结束的课间，拿着手机和同学玩王者荣耀。

　　家长也蛮辛苦的，宋时记得大学时跟着一个老师做项目，老师说他家小孩周末要上四个兴趣班，家长要随时随地当司机和保姆，负责接送和保护，光陪小孩这一件事情，就耗费了整个周末，平时都还好一点，只需要晚上陪伴和辅导。

　　幸好我应该不会有小孩，不然我一定是一个不合格的家长，这是宋时常对好友顾苏说的话。顾苏回答，“我应该也是，老了我们可以去同一家养老院。”这当然是玩笑话，养老院也没那么容易进。

　　回到家是六点左右，一般情况下宋时会吃一点小面包或者煮一点面条之类的东西当晚餐，或者不吃晚餐。因为不太容易消化。工作后她的运动量骤减，以前在学校，吃完晚饭她会去操场散步一个小时，以促进肠胃消化。工作了这个固定活动被迫停止，一是她找不到免费的操场，二是回家后没有那么多时间。可能是不适应这样的生活节奏的转变，她的肠胃问题变得有点让人困扰。一个月前她终于下定决心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看出什么问题。只好少食，增加运动量。

　　九点左右开始洗漱，这个环节是宋时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热水浇在人身上的时候，整个血液好像才开始缓缓流动，像是冬天被冰封住，春天才解冻的河流，整个人变得轻盈又舒适。

　　十点半关灯睡觉。这是宋时的正常睡眠时间，早一点在十点，晚一点在十一点，最放纵的时候也不过十二点左右。她很少熬夜，这是从小住校训练出来的睡眠时间。睡眠很难得，宋时很早就懂得了这个道理，尽管读高中的时候老师总是宣扬“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大学了同学也说难得放纵，她还是觉得能睡够8个小时十分重要。

　　失眠很痛苦，有一种你知道时光在流逝，它刚刚才从怒指缝流过，你却根本抓不住它的无力感。脑子告诉你应该睡了，但是就是睡不着，你能清晰想起几年前的某一天某个重要的人跟你说的某一句并不重要的话。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愤怒和焦躁并存，控制和失控搏斗。这就是失眠。

　　不过最近宋时睡眠还不错，到了十点半身体就会发出该休息的信息，然后关掉手机，戴上耳塞和眼罩，陷入睡眠。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太无聊了，入睡前的最后一刻，宋时这样想。